然而柳明卻不這么想，反而他認為是皇上在歷練他，也是在給他機會讓他實現自己的抱負。

    事實證明，他沒有辜負皇上的期望，從縣令到知州，十幾年的時間，他終于又回來了！其中種種艱辛，卻在站在京城腳下的這一刻都值得了。

    站在巍峨的護城墻腳下，若不是為官多年養成的氣度，他真想在這大笑三聲，將心中堆積的快意宣泄出來。

    正在柳老爺憶往昔，展將來時，迎面拍馬過來三人，柳明下意識收起面上激動的神態，不動聲色的打量那著他們。

    三人都是一身勁裝，皆是習武之人。胯下的馬匹比柳明的坐騎要更高大、毛發更油亮，可見這幾人都不是碌碌之輩。尤其為首之人，更是氣度不凡。

    正在猜測著三人的身份，卻沒想到這幾人率先下了馬，沖著柳明一拱手，問道：“請問可是云州城的柳大人？”

    柳明不知這三人是何人，也是一抱拳，“正是。”

    “我等是蔣將軍麾下，將軍本想親自來迎接柳大人，可奈何皇上忽然傳召將軍進宮，只能派我等再此等候，將軍已請柳大人不要見怪。”

    蔣？將軍？

    柳家認識的，姓蔣的將軍，貌似就只有一位吧？

    “將軍大人已經為大人一家準備好宅院，請大人跟我等進城安置吧！”

    柳明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轉過頭去看向自家馬車的方向，不期而然看見自家閨女挑起馬車的簾子往車外看。這可不是什么大家閨秀該有的舉動，然而，他此刻心中甚是高興，也不曾責備柳香雪，反而轉過頭去笑吟吟的和那三人中領頭的一人說話。

    雖然他不曾說什么，可柳香雪對上父親的目光，卻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一樣，連忙放下簾子回到馬車里。只是臉上紅撲撲的，如何也掩蓋不了她內心又是羞怯又是緊張激動的心情。

    原來，有想法的不只是她一人……若非如此，怎會特特地打聽了柳家進京的日子，在城門口派人迎接？

    小將軍許是年紀輕不會表達，才會讓自己有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此刻，柳香雪的心像是泡進了壇子似的，甜滋滋的，自然而然的顯現到臉上，臉蛋兒紅得跟小蘋果似的。

    “小姐，這位蔣將軍是什么人物啊？他的官職和老爺誰更高一些？如何會這般巴結老爺？”

    問這話的，是一個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是女孩兒一生中最燦爛的年紀，她卻有幾分瘦弱，有幾分弱柳扶風的姿態。她不是柳府的下人，卻是柳香雪從路邊撿回來的。

    當時大家已經趕了幾日的路，所有人都很疲憊，正坐在路邊的茶水攤子處休整。這女孩忽然沖了出來，后面還跟著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在追她。眼看著要落入他人手中，她一邊喊著救命一邊撲到柳香雪的腳下抱著她的裙角求救。

    柳香雪素來有觀音娘娘轉世的美譽，見此情景，也有幾分不忍，便命人扶起她詢問情況。這小姑娘命苦，幼年時沒了父母，都靠兄長將她養大，初時兄長對她還是很好的，可自從他娶了妻子便將她全交給了嫂子，對她不聞不問的。嫂子嫌她是個拖油瓶，平日里對她百般刁難，總是指使她干活，她稍微做的不如人意了，便是一頓臭罵。

    現在還將她賣給了人家換銀子，她這才跑了出來。

    不等她說完，那追趕她的婦人便氣得要上來撕了她的嘴，嚇得她更是連連往柳香雪身后躲，一邊哭一邊喊著寧可給柳香雪做丫鬟，也不回去嫁人。

    這丫頭也是命好，恰好觸碰到柳香雪敏感的神經。自從春暖沒了之后，她狀態一直不好，覺得自己對不起春暖，夜夜做噩夢，身形很是憔悴。做了虧心事總是想再做些善事彌補，可閨閣小姐能做些什么？無非是抄抄經書，多給廟里捐些銀子罷了。可因為在路上，這些做法都不好實施，也是趕巧了，這小姑娘此時就撞了上來。

    尤其蔣宜臻在云州城時也曾買下過‘賣身葬父’的榮輝，若是他知道自己也有如此善舉，想必也會對自己高看一眼，便有心將這小姑娘留在身邊。

    她的兄嫂原本還不同意，說在家也是當小姐養大的，手笨腳笨的，根本不會做什么活計，非要帶她回家去。可小丫頭自己是個有主意的，當即下跪給柳香雪磕頭認了主子，說是寧死也不愿回去嫁人，請小姐替她做主。

    柳香雪一亮出知州府小姐的身份，那兄嫂二人不敢糾纏，只好離開，這小姑娘就成了她的人了，改名秋意。

    聽了秋意這個名字，柳相思瞬間就將這小姑娘和原書中的人物對上號了，再看向她的目光便沒那么單純。

    她在柳香雪跟前說的身世問題，真真假假各占一半，前面父母早亡，多賴兄弟照顧倒是真的，可后面什么嫂子欺負人啊，打罵她啊，那都是純屬胡編的。

    她哥哥就這么一個妹子，自然是極看重的。他妻子也是個良善之人，把秋意當親妹子待。眼看著要到了嫁人的年紀，卻女紅中饋一樣不會，她嫂子怕小姑子嫁了人被婆家看不上，出于一片好意，才手把手的教她做飯、繡花兒。

    那秋意從小被哥哥養的嬌了，是個好吃懶做的性子，當即就鬧了起來，不愿和嫂子學。只是這回她哥哥知道這都是為了meimei以后好，才沒有偏幫她，反而將全權交給妻子教養了。

    她不肯認真學責罵兩句倒是有的，哪里就是她說的百般刁難了？哥哥想盡辦法給她說了門好親，小伙子品性沒得挑，她卻看不上人家家里一窮二白，就這么跑了出來。

    這原本是埋在柳相思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卻出乎意料的被柳香雪撿了去。柳相思也不點破，心中想著這丫頭野心大著呢，柳香雪以后怕是消停不了咯！

    按例，新來的丫鬟只能做個三等的粗使丫鬟做些粗活兒，可柳香雪最近狀態不佳楊氏心疼的很，自然是她想做什么都依著她了。

    秋意跟在柳香雪身邊不長時間，自然不曾聽說過蔣宜臻，見他又是派人來接，又是給安排宅子的，倒是有點像他們鎮上的人巴結縣令大人。可是她從小看的那些話本子里，將軍已經是頂頂厲害的人物了，自家老爺這個知州是多大的官兒啊，還能讓一個將軍如此上趕著？故才會好奇的問那樣的問題。

    聽了秋意無心的話，柳香雪臉上的紅暈更是厲害了。蔣小將軍的職位不比父親低，蔣家在天子腳下占有一席之地，論名望那是父親比不了的，為何他卻要上趕著柳家，費心費力的幫忙？

    都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婦。除了這個理由，她想不到別的原因。腦海中難免回憶起當初蔣宜臻借住在柳府時，兩人之間難得的幾次會面。每一個眼神，在她想來都似乎滿含深意。

    秋意見小姐沒有回答，好奇心重的她難免心中癢癢，便去扯一旁的花開的袖子，小聲問道：“花開jiejie，將軍和咱們家老爺誰更厲害啊？”

    那還用說？小將軍便是職位再高，那也是得敬著我爹爹的！柳香雪幾乎是要口而出。幸虧她還有幾分理智，硬是控制住了。

    第95章 將有喜事

    都是頭一次來京城，看這兒也新鮮那也新鮮的，眼睛都快不夠看了。可天子腳下自有一股子威嚴，大家也就只是安靜的四處看看，沒有敢大聲吵鬧的。

    柳家的車隊就這樣進了城，在鬧市處拐了個彎兒，又行了盞茶功夫，就來到一處僻靜的所在。

    “將軍大人看中的就是此處，柳大人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小將軍費心了。”柳明大致打量了一下，笑呵呵的說道。

    鬧中取靜，在這樣的地點給找宅院須得是花了心思的。心中又給蔣宜臻記上了一筆，當初在云州城，是存了和蔣家交好的意思，卻沒想到蔣宜臻辦事這么漂亮。大家族出身，果然不一般吶！弘瑞若是能有蔣小將軍的三分，也能光耀柳家門楣了！

    蔣家的三人對柳明口中的稱呼有些疑惑，因著蔣家是一門三將軍，老太爺、蔣崢嶸和蔣宜臻三位，所以京城中人為了區分一般將祖孫三人稱為老將軍、大將軍和小將軍。

    不過想想也便釋然了，柳大人初來京城或許不知道這稱呼上的說法，他年齡長于將軍大人，又是岳家，便是稱呼他一聲小將軍也是合情合理的。

    既是到了地方，一家人自然要安頓下來。管事忙張羅著把門檻拆下來，讓坐著女眷的馬車直接駛入府中。

    三人挨個馬車打量著，偏偏每臺都長得一樣，讓他們好生失望。

    闔府皆知，將軍大人姻緣不順。如今已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旁人這么大年紀的時候，孩子都已經能滿街跑，偏偏將軍大人家中卻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旁人著急上火，將軍大人卻和沒事人似的，老夫人給他安排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他連見都不肯見。就在眾人憂心他是否要孤獨終老之時，萬萬沒想到，去了一趟云州城，居然就自己就相中了個姑娘回來。

    雖然他們覺得將軍的臉沒什么，但是姑娘家愛俏，大人的原配又是因此沒了的，所以眾人心中都難免揣測，這位姑娘可曾見過將軍大人的面貌？亦或是女方面容丑陋，所以也不在乎大人的容貌？

    將軍府中眾說紛紜，這不，今日未來主母要進京，所有人都上趕著想要來迎接。好不容易被他們三個搶了先，卻連哪個是未來主母的車駕都沒搞明白。

    “姑父，既然蔣將軍已經安頓好了，我便不進去了，舅父家已經擺好了接風宴，正等著我呢！”楊承之站在一旁看著姑父同蔣家來的人寒暄，心中五味雜陳。

    他的舅父便在京中為官，原本說好了，姑父一家子先暫住在舅父家中，等皇上旨意下了再另作打算。沒想到蔣宜臻居然事先打聽了他們進京的日期還給安排好了房子，如果不是對表妹有意，他為何要這般討好姑父？

    不得不承認，蔣宜臻是個非常強勁的情敵。

    柳明挽留了一番，見楊承之堅持，便說了幾句勉勵的話讓他安心復習好好考試然后就放他離開了。

    柳相思走進楊氏臨時給自己安排的房間，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房間干凈又整潔，且被褥都是新的，茶具、臉盆、毛巾都是一應俱全的，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拎包即住，可見是之前蔣家曾派人來收拾過。

    這樣反倒讓柳相思不解，原書中蔣宜臻對柳香雪一往情深，倒是為她做了許多事情，然而今生他并沒有對柳香雪情根深種，怎的還會做這些？

    主院中。

    楊氏指揮著丫鬟們忙前忙后的布置屋子，柳老爺則坐在桌邊品茶，臉上笑容滿面，心情很好的樣子。

    難得見丈夫將喜怒放在臉上，楊氏便湊了過去，親自給丈夫斟了一杯茶，“老爺，今日心情甚好的樣子，可是有什么喜事？”

    柳明心情好，看妻子小意殷勤的模樣更是順眼，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旁邊。楊氏面皮發紅，羞怯的低頭：“老爺，這屋里這么多人呢……”

    古人房事時都有人在外面侍候著，不僅全程直播聲音，還要在事畢服侍主子沐浴更衣，老夫老妻的，哪里就至于拉拉小手兒就羞得不敢抬頭了？不過柳老爺就愛楊氏這幅樣子，像是兩人仍在新婚時一樣。

    “你們都下去吧。”柳明吩咐道。

    房中的下人齊聲應是，一同出了房間，還貼心的把房門替兩個主子關好。楊氏面上紅暈更甚，幾乎不敢抬起頭來。柳明一把把人摟在懷里，得意的說道：“夫人，你這些年跟著為夫受苦了，為夫這次若是真的得了圣眷，必要好好報答夫人！”

    看丈夫眸中泛光，似是胸有成竹，楊氏也顧不上裝出那副含羞帶怯的模樣，激動的抬頭問道：“相公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柳明哈哈一笑，興奮的在楊氏額頭親了一口，“夫人向來聰慧，怎的今日卻猜不到？”

    楊氏只管著內宅，外面的事丈夫從來不提，怎會知曉？不過看丈夫那個得意的樣子，也做出一副虛心求知的樣子，說道：“妾身這點子聰慧也就是在后宅使使，外面的事妾身哪里懂得？老爺快別吊人胃口了，說出來讓妾身也和相公一起高興高興。”

    看著妻子崇拜的目光，柳明是得意非常，仕途有望，家中妻子又是賢內助，簡直是人生無憾。

    在楊氏臉上重重的親了好幾口，直將她親得嬌笑連連才開口說道：“你瞧，這房子雖不大，卻是位置極好的，里面也曾費心收拾過。蔣家是當朝重臣，百年傳承下來的家族，便是在咱們府中借住過一段時間有幾分交情卻不至于又是派人迎接，又是給安排住處的。怕不是蔣家消息靈通，從別處得了消息，皇上即將重用為夫，所以趁早來與我攀交情吧？”

    以蔣家的地位，便是公侯世家也未必放在眼里，更別說他一個毫無根基的知州了。他方才一邊品茶一邊坐在那兒想了半晌，也就得出了這么個結論，且越說越覺得靠譜。

    “夫人，為夫這次……”

    正志得意滿的展望未來呢，懷中的楊氏忽然爆笑出聲打斷了他要說的話。不過柳明現在心情正好，也沒有不悅，只是笑瞇瞇的問道：“夫人想到什么好事了，如此高興？”

    楊氏笑得肚子疼，半天也說不出來話，倒讓柳明心中有些介懷了。這自己眼看著升官有望了，怎么妻子這笑不像是替自己高興的意思呢？

    等楊氏笑夠了，才一邊抹著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一邊說道：“相公若是從別處得的消息，那十有八九是作準的，我也跟著高興。可這蔣小將軍……”

    柳明臉上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提了一口氣問道：“蔣小將軍如何？”

    楊氏曖昧的一笑，“他這是想在您面前賣個好兒呢！老爺您日日忙著公事，不問后宅之事所以才不知道，這位小將軍，怕是對咱家三姑娘有些想法呢！”

    柳明確實是第一次聽楊氏說起這事，也是大吃了一驚，“真的？竟有此事？”

    “不是我自夸，咱們家的香雪，別說百里挑一，就是萬里也挑不出這么一個好姑娘，誰見了不喜歡？老爺您想想，這云州城論官職，鎮西伯府那是皇親國戚，論宅院，咱們家也不是頂好頂好的，蔣小將軍怎么就偏要到咱們府上來借住？”

    楊氏這么一說，柳老爺有幾分印象了。當時蔣宜臻還主動提出要拜會夫人，一般只有通家之好才會如此行事。當時他還心存疑惑，只是存了心想要結交蔣宜臻便沒有多想。

    按照夫人的說法，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后來咱們府上辦賞花宴，蔣小將軍還專門從別處給弄來那么些的珍稀名品，可是下了大功夫呢！”

    細數種種，倒真叫楊氏把柳大人給說服了。不是預想中會被皇上重用，柳明卻不見失落反而更加興奮了。蔣家一門三將軍，蔣宜臻雖然比不上其叔蔣崢嶸軍功累累、正得圣眷，卻勝在年紀輕、前途無量。

    這親事還沒定下來呢，已經得了他許多照顧。若是真做了自己的女婿，蔣家根基深厚，借著蔣家的人脈活動活動，他在官場上還不扶搖直上？

    若是能和蔣家結為姻親那是最好的，但柳明也有些顧念妻子和女兒，“前些年你不是還看好你外甥承之，想將雪兒和承之湊做一對嗎？承之書念得不錯，若是能金榜題名，也不失為一段良緣佳配。”

    承之是好，可那是在蔣宜臻出現以前。女兒若是能嫁入蔣家，那才叫真正的體面富貴。

    楊氏心里這般想著，卻深情的望著丈夫，說道：“承之那里，我這做姑姑的遇到好姑娘再給他留意著就是。我嫁給老爺便生是柳家人，死入柳家墳，娘家再好，也不如老爺的仕途重要。”

    柳明心中熨帖不已，只覺得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將妻子緊緊的摟在懷中，難得溫情的說道：“咱們就這一雙兒女，不能委屈了雪兒，回頭你找機會，探探雪兒的口氣。”

    楊氏小聲應是，心中卻想著女兒的心意，她這個做娘的還能不清楚？只看蔣小將軍離開云州城時雪兒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便知道她這閨女早就心有所屬咯！

    第96章 天大的誤會

    “小姐，下午老身想告個假，回鄭王府一趟。雖然咱們老王妃向來身子骨硬朗，可這兩個來月不在她老人家身邊，我這心吶，還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小丫鬟們忙忙碌碌的布置著房間，眼看著已經收拾出個模樣來了，張嬤嬤便和柳香雪請假。旁邊孫嬤嬤也連連點頭。她們從老王妃還在閨閣之時就在身邊伺候，不曾離開過這么長時間呢。雖然知道鄭老王妃身邊不缺人侍候，卻也時刻惦記著。

    柳相思忙說道：“該當的，便是嬤嬤不提，我也正要和您二位商量呢。老王妃待我比親孫女還親，改日老王妃有空，我該親自上門拜訪。”

    孫嬤嬤平素是個不愛說話的，此時就要回鄭王府回老王妃身邊去，臉上也是一副笑臉，樂呵呵的說道：“老王妃和五小姐這么投緣，真是難得。”

    忽然，外面一陣吵鬧聲，似是有嗩吶吹奏喜樂的聲音。可這個宅子也不在主街上，怎么會有娶親的從門前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