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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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轉(zhuǎn)一圈,二人重新來到主殿之前。 坐在階前,陸御九雙手抱膝,肩上還披著徐行之的外袍:“徐師兄。我當(dāng)初跟你講過,我是怎么入谷的。” “講過。” ……一個不知道自己身世的小鬼修,為著不拖累自己年輕的小姨母,獨(dú)自扛著包袱,離家出走。 “那是一個春天。”陸御九把自己浸入了回憶,連聲音都染上了春天的色彩,“我走啊走,走到此處歇腳,遠(yuǎn)遠(yuǎn)看到‘清涼谷’三字,只覺名字動聽,草木漂亮,就想,這里真好啊,有霧,有花,有樹,還有好多好多人,就像一個家。” 徐行之笑了,因為規(guī)矩嚴(yán)苛的清涼谷,其實是四門之中最不像家的地方。 陸御九也笑了:“我當(dāng)初入谷,是第兩千零五十名弟子。現(xiàn)而今卻是最后一個活著的人了。” 徐行之注視著彌散流轉(zhuǎn)的薄霧,輕聲道:“活著就很好。” “活著的人該給他們立碑。”陸御九搭在膝蓋上的雙手死死握緊了,“他們沒有碑。我甚至不知道他們埋在哪里。” “誰說的?”徐行之輕聲道,“他們的碑不就在這兒呢嗎。” ……頂天立地的,就在他身邊。 見陸御九一時沒能領(lǐng)悟他的意思,徐行之站起身來,探手入他懷中,取出了那本陸御九一筆筆抄錄出的清涼谷名冊。 他翻了兩頁,低頭問陸御九:“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陸御九茫然片刻,望向殿側(cè)的日晷儀,不甚熟練地從自己已撂下十三年的知識中判斷出現(xiàn)在的時辰:“午時將至。” “雪塵跟我說過,清涼谷每日不定時清點人員,晨會、午會、晚會。”徐行之將名冊拍至陸御九胸口,“……今日,午會點名。” 陸御九惶恐:“徐,徐師兄,我……” 徐行之并不理會他的惶恐:“你是誰?” “我……” 徐行之以扇柄壓住他的額發(fā),斂去面上厲聲道:“我問你,你是何人?” “我是……”陸御九深吸一口氣,“陸御九。” “陸御九又是何人?” 陸御九眼中星星點點地閃出決然之色,掙開徐行之的壓制,倒行兩步,撩袍以清涼谷禮儀相拜:“在下清涼谷下級弟子陸御九!” “你可有繼承上一任清涼谷大師兄溫雪塵遺志?” 陸御九眼含熱淚:“是!” “溫雪塵因護(hù)派而死,其遺志未遂,誰應(yīng)該替他完成此志?!” “……” 陸御九渾身發(fā)麻,抱緊的雙拳微微顫抖,一時失聲,有口難言。 徐行之?dāng)嗪纫宦暎骸拔覇柲悖钦l?” 陸御九猛然一咬舌尖,鮮血在他舌尖彌漫開來,將他的靈臺沖至一片空明:“陸御九!” 徐行之一拂袖:“陸御九,點名!” 拋去木簪,解去外袍,陸御九將精心藏了多年的清涼谷袍服整理得平整潔凈,手捧名冊,步步踏上高臺之中,一揮長袖,便有密云疊然而至,將天光盡數(shù)掩去。 那孩子面貌、孩子體量的青年站在高臺之上,張臂吟唱鬼族咒語,袍服被靈力激蕩,呈烈烈如火之勢:“——清涼谷諸弟子,來!!” 失了天日之后,谷內(nèi)登時sao動起來,煙枕寒流,涼氣縱生,惹得徐行之打了個抖。 陸御九形單影只地站在臺上,高聲呼嘯:“溫雪塵!” 按四門約定俗成的點名習(xí)慣,首徒名姓永遠(yuǎn)是放在第一順位,陸御九把這三個字咬得蕩氣回腸、回聲陣陣,仿佛是想教那臥于蠻荒黃沙之下的人也能聽見。 他寂然半晌,無人相應(yīng)。 于是,陸御九沉了氣息,喊了下一人的名字:“解心遠(yuǎn)!” 他的聲音曠然如海的廣場上激起層層回音,但還未及落下,就聽一個渾厚的聲音鏗然相應(yīng):“是!” 埋首于名冊間的陸御九豁然抬頭。 廣場間像是瞬間灑滿了千萬點螢火,一個個透明的影像排成陸御九再熟悉不過的方陣,盤腿坐于殿前荒草之上,一雙雙眼睛近乎溫柔地注視著那矮個子的青年。 陸御九的身體與捧名冊的手一齊在抖。他顫著一把哭腔,啞聲喚道:“江元日!” “是!” “吳長松!” “是。” “楊麟!” 徐行之柔情地看著那些鬼魂,周身寒冷,但一顆心卻砰砰地跳得極快。 兩千六百八十七個人名,足足兩千六百八十七人。 普普通通的下級弟子陸御九,幾乎可以被所有師兄差使的小跑腿陸御九,是懷著怎樣熾烈的愛和深情,才能記下這些人的名字的呢? 徐行之不得而知,只知道陸御九這些年作為清涼谷中唯一一個活著的人,是把整座谷都背在了身上。 點完最后一個人名,陸御九終究是氣力難支,名冊啪的一聲跌落下臺。 他向前跪倒在地,掩面啜泣,口中低喃:“師兄,師兄,陸御九回家了……回來了……” 剛才第一個應(yīng)聲的解心遠(yuǎn)飄飄蕩蕩地來到臺上,看著哭得不像樣的陸御九,嚴(yán)厲地呵斥:“哭什么,不成器。” 陸御九不管不顧地膝行上去,抱住了他的膝蓋,哭得聲嘶力竭。 解心遠(yuǎn)又罵:“就知道哭。” 說著,他別扭地蹲下身,擁住了那年輕的青年,往他背上拍了一拍。 窩在那冷涼的懷抱中,陸御九哭著道歉:“師兄,陸御九是非道之人……當(dāng)初我并非有意混入谷中,我不是……” 解心遠(yuǎn)默然片刻。 陸御九元嬰之體已成,他又盡數(shù)將其轉(zhuǎn)化為鬼修修為,之前道鬼雙修時保持的平衡被打破,鬼修氣息便再難掩蓋。自從剛才陸御九進(jìn)門時,幾乎所有隱藏在暗處的鬼都已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轉(zhuǎn)瞬后,他擁緊了陸御九,罵他:“傻子。” 說罷,他將聲音轉(zhuǎn)柔,輕聲問:“……你能帶我們出去嗎。” 凡靈鬼,心愿未了,怨念深重,便將縛于一地,走不得轉(zhuǎn)生道,過不得奈何橋,兩千余英靈,于此淹留整整十三載。 他們滿腹冤屈仇恨,無法伸張,每到門破之日,鬼哭盈谷,生人莫不敢入。 陸御九含著哭腔道:“但是……地縛之靈,若想要離開被縛之地,只能由鬼修收去魂核,認(rèn)作鬼……鬼奴,再無法投胎轉(zhuǎn)世……” 解心遠(yuǎn)抓緊了他的肩膀:“……能嗎?” 自午時至日落,那打柴小童已攢滿兩捆柴,然而他并不下山,而是蹲在松樹底下,探頭探腦地往谷門里頭看,盤算著這兩人若還不出來,他就得進(jìn)去跟那些野鬼說道說道,請他們給自己一點面子,饒那兩個不識好歹的外鄉(xiāng)客一條命。 懷著這般善意的豪情壯志,小童卻等來了兩個人影。 英俊的青年背著矮小的那個,緩步踏出了門檻。 被他背在身后的人像是倦極了,累到即使睡過去,手指也在不受控地攣縮。 小童既松了一口氣,又隱隱有些懊喪,覺得沒叫這兩人見識到自己與此地鬼魂的好交情,真是遺憾。 正當(dāng)他黯然間,那背人的青年竟站住了腳步,淺淺一哂,也不看向那棵松樹,只自顧自道:“小子,以后上山打夜柴記得提盞燈,這山里的鬼,以后沒辦法替你點燈了。” 那小童一怔,自藏身處露出頭來,可那青年竟已像風(fēng)似的不見了影蹤。 徐行之走在山道之上,因為見到不少昔日的熟悉面孔,他的心情還算不錯。 直到他感應(yīng)到一股奇特的氣息自身側(cè)傳來。 他猛然站住了腳步,只等著那迎面而來、一前一后的兩道腳步聲響過來。 “確定是此處有靈力波動?” “是。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在這鬧鬼的地方裹亂。左右靈力波動已經(jīng)消失了,咱們弟兄兩個意思意思走一趟便算……” 話音斷絕在此,這說話的兩人已經(jīng)瞧見了徐行之與昏睡的陸御九。 ……那是兩個身著丹陽峰服飾的魔道弟子。 第102章 見跡如面 其中一個較為年輕的好奇地打量著他們的服飾, 自然地招呼:“你們也是被支使來查探情況的?” 徐行之歪了歪腦袋。 他并不想在此時惹出什么動靜。一來,諸人還在大悟山下休整,他并不想讓他們自蠻荒遁出的事情這么快暴露。 二來, 陸御九已竭盡氣力, 徐行之不欲吵醒他, 想叫他睡個好覺。 于是徐行之唇角一挑, 抿開一線笑意:“不是, 我們是路過的。” 另一個長著狐眼的男人卻并不像這般好糊弄, 一直盯望徐行之的臉,銳利得恨不得從他臉上割下一塊rou來仔細(xì)鑒別:“你是尊主手下的人?” 徐行之謊話張口便來:“不是。山主日月之輝,我一守山小卒怎敢與他爭光?” 清涼谷群鬼雖然被釘死在此地,然而畢竟身在塵世十三載, 迎來送往過不少行客,自然知道九枝燈改魔道尊主號為山主之事。此人這般問話, 顯然是覺得徐行之來路蹊蹺,想詐他一詐。 徐行之給出的答案不老實得很, 但溢美之辭又難以挑出毛病來, 狐眼的眉頭擰得比剛才濃上一倍:“你來此地有何任務(wù)?” “沒任務(wù)。就是帶我弟弟出來玩兒。”徐行之單手托住陸御九大腿往上送了送, “我們倆拜入不同宗門,一年見不到兩三回, 怪想的。” “真的?” “真的。心口相弄之事我并不擅長。”徐行之誠懇地答,“我可是個老實人。” 狐眼立即認(rèn)定此人油嘴滑舌,絕不是個老實東西:“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 “喲。”徐行之樂了,初陽照雪似的笑容晃眼得很, “那可真是小可的榮幸了。” 狐眼看他皮相這般好,又見他展露笑容,氣度亦非凡品,便更添了疑心,問道:“你是看守風(fēng)陵山門的?” 徐行之自然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厚顏無恥道:“爹娘給的這張臉,拿來充門面正好。” 說罷,他輕輕巧巧地又對狐眼笑開了,笑得狐眼心里一陣膩歪,胡亂擺手道:“走吧走吧。” 徐行之撩開長腿,說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