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但小奶狗還是要哄的,尤其是孟重光這人妖孽得很,抹著眼淚,含著一層氤氳的淚光,小口吸著氣,委屈從側面望著徐行之時,徐行之只覺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他柔聲道:“小燈不是這樣的人,別多想。” 孟重光嚷嚷:“他怎么不是?!他碰師兄的手了!我看到了!” 徐行之:“……” 他苦惱地撓了撓發鬢處,試圖把他的注意力從九枝燈身上轉移開來:“好好,師兄錯了。以后若是跟他見面都提前與你說一聲,可好?” 孟重光一瞪眼:“你們還要見面?” 徐行之臉色一變:“孟重光,你別蹬鼻子上臉啊。就算是師叔,想管我跟誰來往,你看我哪次聽過?” 發現徐行之有了生氣的苗頭,孟重光頓時連表情和聲音一道軟了下來,可憐巴巴地在徐行之身上蹭動:“可我吃醋,心里難受。師兄管不管?” 徐行之見他這切換自如的表情,差點一個沒忍住樂出來。 他咳嗽一聲,故作嚴厲道:“孟重光,摸摸你自己個兒的良心。我什么時候不管你了?” 孟重光眨眨眼,低頭望向自己胸口的位置,隨即松開圈攬住徐行之肩膀的雙臂,從側面摸到徐行之身前,把已經換好的睡衣拉開來。 他由衣裳包裹著的胸膛袒露出來,卻有著極明顯的肌rou輪廓,膚光在月色下愈現出柔和如瓷的質感。 純真與狡黠兩種性情在孟重光臉上達成了奇異的協調之感:“師兄,你幫我摸摸吧。” 徐行之這下是真繃不住樂了:“孟重光,你要點臉啊。” 孟重光就勢枕上了徐行之雙腿,膩歪著撒嬌:“要師兄就行了,要臉作甚。” 說罷,他瞄上了徐行之身側擱放著的紙袋,眼睛亮了亮:“這是什么?” “上次帶你來清涼谷附近玩,你提過一嘴,說是好吃。”徐行之把被熱氣烤得發軟的紙袋放在了孟重光肚子上,“吃吧。” 孟重光眼睛一亮:“師兄帶我來清涼谷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了嗎?”徐行之微微皺眉,“可能吧。” 孟重光揪著徐行之的衣襟:“我三年前的隨口一提,師兄都還記得?我都不記得了。” 徐行之老臉一紅:“……話那么多。快吃,一會兒冷了就不好吃了。” 孟重光把嘴微微張開:“……啊。” 徐行之無動于衷:“姓孟的,你多大年紀?” 孟重光面不改色:“二十一了。” “那你知不知道,凡世間你這個年紀的男人差不多都是兩三個孩子的爹了?” 孟重光把臉往徐行之精實的小腹側靠了一靠,無賴道:“那師兄給我生呀。” 徐行之是徹底拿這個小混球沒招了,笑罵一聲“懶死你算了”,便將紙袋拆了開來,將“閑筆”化為細布,凈了凈手,把燒得酥爛香嫩的骨rou細細拆分開來,喂到孟重光口中。 月光如玉如珠,如瑤光,如霰雪,徐行之坐在被月光洗過一輪的臺階上,膝上枕著個孟重光,有喝醉的弟子在奏響喜慶的曲笛雅樂,聲音遠遠傳來,只把一切濯洗得愈加清明與美好。 而在百余步開外的別館,九枝燈已經用了半個時辰,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 酒入愁腸,最是醉人,六云鶴將醉得坐不住的九枝燈打橫抱起,放至軟榻邊上,替他除下被血浸透了半邊袖子的衣裳,褪下皂靴。 就在剛才的半個時辰里,六云鶴聽九枝燈歷歷清點著徐行之待他有多好,替他受罰,替他挨打,甚至因為替他擋過一次銀環蛇印,落下了體寒之癥,至今仍不肯在眾人面前脫衣,云云。 六云鶴替他把頭發解散,任那青絲沿床沿流瀉而下,又緩緩替他揉按著太陽xue,動作體貼,但言語里卻帶著nongnong的惡意:“尊主,您別再想著徐行之了。他修持仙道,跟魔道本就不是一路人。” “可孟重光是妖,他為何就能和師兄在一起……”九枝燈醉醺醺地喃喃,“師兄若是與他在一起,廣府君怎會同意將風陵山主之位給他,師兄將來要怎么辦……孟重光此人向來自私,從不會為師兄的未來和聲名考慮……” 六云鶴俯身貼近他,輕聲在他耳側詢問:“不做風陵山主,那他去做游道散仙,難道不好?” 九枝燈咬牙道:“他不可能,不可能……廣府君不會放他走……” “……為什么?”六云鶴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為什么,尊主?能同我講講看嗎?” 九枝燈瞇起眼睛來,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樣,但無論他怎樣努力,在他眼前的都是一道影影綽綽的虛影。 然而,這道虛影是在他失意時唯一陪伴在他身側的。 秘密在心頭壓了多年,就像是在雜物室內存放了多年的木箱子,再堅固也逃不脫漚爛的命運,還會在心上壓出一道道傷痕和潰瘍。 平時不覺得痛,但在此時,任何一點點的觸動對九枝燈而言都是撕心裂肺。 “……我聽到了。”九枝燈含糊道,“當年……當年,師兄代我前往總壇,向我母親遞送家書,卻被罰了玄武棍。我聽說后,想去找師叔自承罪責,可卻聽見師父和師叔在,在議論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光妹:在師兄發飆的底線上試探.jpg 九妹: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jpg 第64章 水底風光 這次從夢中醒來時,徐行之沒有什么明確的不適感,宛如離夢。 他翻身坐起,披將在他身上、仍帶有余溫的一件外袍順著他的動作滑落了下去。 洞外的光芒一如既往,晦暗陰沉,但耳間能聽到不小的淅瀝雨聲。 此次他讀取記憶的時間著實比以往短了許多,一夜只過去了大半,眾人都還沒睡醒,各自打坐的打坐,安眠的安眠,就連孟重光也蜷縮在他身側淺睡著,眼皮微微彈動,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穩。 左右是醒了,他又被安排在離火堆最近的地方,睡久了烤得渾身發干,徐行之索性起了身來,披衣朝外走去。 鉆出山洞,徐行之舒展雙臂,深呼吸一口。 被雨水清洗過的空氣清新得叫人肺腑清透,四周景象宛如一幅工筆畫:澄白的粗雨在地面打出一股股浮泡,大的似拳,小的似葵花子,巖石烏黑,泥土赭黃,由遠及近,勾皴得當,以幾枝不知名的俗艷花朵作為收筆,在一群蒼翠的綠葉中一抹赤紅顯出,像是女子愛用的紅玉簪,但被雨打得瑟瑟縮縮,已經有幾瓣紅意落在了泥中。 徐行之將“閑筆”調出,化為一把雨傘,走出洞口,隨手撿起一根木棍,將那綠葉撥弄開來,確定上頭沒有什么蟲子爬動,才將生在叢中的幾枝花統統折下,走回洞口。 徐行之席地而坐,把傘上水珠甩干,放在一邊,待水珠落盡,便將它先后化為剪刀、棉線,聽雨插花,把其中一朵生得最旺盛的花朵打理得極為新鮮可愛。 他用粗棉線在修剔清洗得干干凈凈的花枝上打了個結,便將它做成了一枚天然的花簪。 他剛把“閑筆”重新轉為折扇、正捧著那花簪在指間欣賞時,便再次被身后傳來的匆促腳步聲逗得先樂了起來。 被纏過三四五六次,這腳步聲他怎會猜不到屬于誰? 可是這回孟重光抱上來時,喘息有些亂,在他身上亂摸一氣的掌心里更是透著薄汗,這不得不令徐行之收斂了些笑容:“沒事吧。” “……有事。”孟重光口中的熱流緩緩吐在徐行之的耳垂邊沿,“師兄,方才我做噩夢了。夢見你……你突然不要我了,我不管在后面怎么叫你,你都不回頭。” 他的腔調聽起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再一醒過來,師兄就不在我身邊了。你叫我怎么想……” 徐行之微微皺眉:“你休息時一直這般失眠多夢?” 仿佛被戳穿了些什么,孟重光低聲含糊撒嬌道:“也不算失眠……看著師兄,我心里踏實,用不著睡覺。” 徐行之不說話了。 這下孟重光以為他是生了氣,再不敢花言巧語,只好據實以答:“……實在睡不著、一刻鐘就會醒一次,只有醒來后看見師兄呆在我身邊,我才能安心。” 徐行之:“……” 怪不得自己醒來時身上孟重光的衣袍尚有余溫,該是孟重光不久前才蘇醒過一次,為自己蓋上的。 他無奈地拍一拍自己盤起的腿:“過來。” 孟重光順從地貼著他的腿躺下,眼睛亮亮地盯著他喚:“……師兄。” 這區區二字里所含的濃郁情意將徐行之耳廓染上一抹緋紅:“作甚?” “想叫一聲。”孟重光躺下卻不安分,眼睛轉來轉去的,早就發現了那支花簪,嘴角便堆起燦爛的笑意來,“師兄手真巧。” 徐行之戳他腦門兒:“眼睛閉上,好好休息。” “我把眼睛閉上,師兄親手把花給我戴上好不好?”孟重光厚臉皮地討要他的禮物。 誰料徐行之卻道:“……誰說這花是送給你的?” 孟重光一骨碌爬起來,逼視著徐行之:“那是給誰的?” 徐行之覺得好笑:“你怎會以為這是給你做的?這是女孩子佩戴的,你戴一朵花像話嗎?” 也是巧合,徐行之話音剛落到此處,便聽元如晝清澈的聲音打身后傳來:“師兄和孟師弟醒得好早啊。” 徐行之笑道:“如晝,過來。” 元如晝不明所以地走過來,徐行之從掌心翻出那朵花簪來,眉眼間盡是溫煦的笑意:“喏。” 元如晝畢竟是女子,一眼見到這樣的漂亮簪花便喜歡得很:“是送給我的嗎?” “也不全是。”這花簪的確是為了元如晝做的,但徐行之怕她不肯收受,便開玩笑道,“要么給你,要么給阿望,總之是要獎勵給早起的乖孩子。” 元如晝用她那只細瘦骨手接過花來:“師兄還是把我當孩子哄。” 大抵是因為梧桐的緣故,徐行之的確是把元如晝當孩子和meimei來疼寵的:“戴上。讓師兄看看好不好看。” 元如晝笑了:“師兄,我現在這副模樣,哪里還有什么好看不好看。” 徐行之嘖了一聲:“胡說什么呢。快戴上。” 赤花翠枝的確與那一頭青絲碧發相配。徐行之贊道:“好看。” 一旁的孟重光酸溜溜道:“元師姐,你戴這個不合適。” 徐行之對元如晝使了個眼色,示意別和他計較。 元如晝心思靈慧,自是知道孟重光在別扭什么,但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故意摸了摸盛開在鬢邊的花瓣,朗聲道:“我覺得挺合適的。多謝師兄。” 孟重光氣得臉色煞白,元如晝一走,他便掉頭走了開來,繞進山洞里一條小岔路中,背對著徐行之蹲坐在洞xue深處。 徐行之哭笑不得地跟了上去:“……一朵花而已,本來也不是做給你的,你心眼兒怎么這么小。” 孟重光不吭聲。 徐行之走到他身邊蹲下,推他后背:“哎,真生氣啦?” 孟重光哭唧唧的:“氣死我了。” 徐行之一下笑出了聲來。 孟重光哀怨地看向徐行之,忿忿道:“……也只有你敢這么氣我。” 徐行之沒再出聲,把原本披在肩上的孟重光的外袍解下,拋在他腦袋上。 還以為徐行之會繼續哄自己的孟重光:“……” 他一把將袍子扯下,轉身便想把徐行之撲倒好好教訓一下他,孰料他還沒能做出第一個動作,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