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沈蘅已經被囚禁了七天。 老房子里的刀具、玻璃等有潛藏危險性的物品早就被清空,窗外重新加固的護欄看起來堅不可摧,讓人無法突破從中逃離。廚房里只有一個電磁爐,冰箱里的食物倒是一直被補充得滿滿當當。 梁逾至一點也不想要她死,甚至害怕她死。 沈蘅醒來便在這間老房子里了,看著以前主臥里擺好之前誤以為被丟棄的瓶瓶罐罐,她幡然領悟——梁逾至竟是為了她的囚奴生活更舒適一些。 當然,為了避免事情敗露,梁逾至沒有給沈蘅留下任何電子產品。這導致她現在活得像一個深懷罪孽、進入寺廟痛心懺悔的尼姑,每日除了吃飯休息,便是從小木盒里取出幾根香點燃,虔誠地祈禱懺悔。 沈蘅希望梁荀夫婦平安無事,如此她的丈夫就不會是個背負人命又逍遙法外的兇手。更多時候,她更希望回到從前,回到未曾相識前,這樣她一定會選擇避開梁逾至。 這天黃昏,沈蘅終于搬完圍在木柜周圍的盒子箱子,拉開柜門,凝視著里面堆積排列的藥品。N城難得接連晴朗好幾日,此時外面的似血夕陽正在一片昏寂中緩緩滑落,地板上淺淡的光輝隨之移動撤退,被柜門驚動到漫天飛舞的灰塵失去了光的照耀,害人來不及閃躲,惹出一陣噴嚏。借著最后的殘光,沈蘅看清了內里沒有之前的那瓶藥。 門外突然傳來鑰匙開門的響動,是梁逾至過來看自己了。男人進門,手里提著不少吃用物品,他皺起眉,伸手開了燈。“怎么坐在地上?找什么呢?”說著就放下東西,彎腰抱起女人。 “放開!”沈蘅絲毫不給他面子,抓撓推踹,樣樣都使出最大力氣,把對方逼退。 “你別這樣好不好?”若是從前,她怎會看見如此卑微的梁逾至?真是荒誕不經。 沈蘅照舊冷言冷語,“我怎樣了?殺人犯還值得我殷勤諂媚嗎?” “你別誤會,我只是送他們去一個地方,沒有殺人。” “呵,誤會?”沈蘅冷笑出聲,“那你何必把我囚禁在這里?害怕我去報警?梁逾至,到現在了,你還是沒有一句實話嗎?” “你想聽什么實話?”梁逾至垂首沉默良久,直到再次說話,沈蘅才發現這男人撇去了卑微可憐的扮相,雙目凌厲,下頜緊繃。 “叔叔阿姨還活著嗎?”她急切地問詢,渴望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不知道,應該活不成了。”他揚起眉毛,滿臉不在乎,輕飄飄的語氣像是在訴說一只螞蟻的生死。 “那天你到底干了什么?!現在到處都是監控,破案抓人很容易的,你真以為自己能逃出生天?” “我只是把人送給了姜叔。線路早就規劃好了,所有監控拼湊在一起,也只能看出我帶著你回N城。” “你和他早就計劃好了?”沈蘅追悔莫及,原來她對姜正東不是偏見,而是受害者對施暴者真實反映。 “是,姜叔以前是刑警,反偵察能力在同輩之上,所以,你不用擔心變成小寡婦。” 沈蘅冷淡的表殼瞬時崩壞,一滴淚重重下墜。她聲淚俱下道:“不親手把刀子捅進去,就是沒殺人嗎?” 面對這一針見血的質問,梁逾至無以言對,只好重提自己十八年來曾受到的漠視、打壓、偏見。追根溯源,都是因為荀慧,他說。 “她?能做什么?和姜正東有關系嗎?” 梁逾至冷哼,“就是一個俗套的故事。嫌貧愛富的女人劈腿高嫁,婚后難忍寂寞重找舊愛,就有了我。明明她的錯,為什么要我替代?在那個家里受到偏見的不該是我!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我以為你能理解,你不是也……” 對于這些牽強的脫罪詞以及報復論,沈蘅無法接受,義憤填膺地打斷他,“你不要再說如果是我我會怎么做!違法亂紀的事我都不會做,更不會打著報復的旗號去殺人!” “好啊,不理解也算了。”梁逾至閉眼呼氣,強行自己平靜下來,露出笑顏。“不說這些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給你做。” “不要岔開話題!你打算這樣關我關到什么時候?!” “直到你冷靜下來為止。” 沈蘅仿佛聽見一個天大的笑話。“冷靜?接受你是個不知悔改的殺人犯就是冷靜了?你要的不是冷靜!是心灰意冷、麻木不仁!我不能茍同,更別說和你茍且偷生一輩子!” “阿蘅,”被對方激烈抵觸的態度傷到了,梁逾至不顧反抗強擁她入懷,嘴里不停呢喃著,不知是想說服誰來相信這段鏡花水月。“你會陪著我的,你會永遠和我在一起的!不許說這些!” 沈蘅想,梁逾至大概要么癡要么傻。狠心葬送親人生命的男人,她怎么敢把一生賠上去?理智一遍遍告訴自己應該堅定推開梁逾至,與他劃清界限,從來存在感似有若無的心臟卻在此時痛得明顯,一收一放,都像在過濾硫酸,至酸且灼熱,無法呼吸。 因為這份疼痛,沈蘅暫時向軟弱的自己投降。愛與恨來得容易,抽身離去從來不易。沈蘅淚流滿面,語氣淡漠:“放開我,你走吧。” “我就留一晚,我很久沒見到你了。”男人依舊苦苦哀求。 “隨便你,別碰我。”得到留下許可的梁逾至不敢再惹沈蘅,依言放開她。沈蘅埋頭收撿之前被他們碰落的零碎,男人先是退開給她空間,很快為了討好也蹲下一起撿。他依舊不肯接受沈蘅的冷漠,執著地與她搭話:“我進門的時候你在找什么呢?” 披頭散發的沈蘅看起來精神不濟,面色蒼白,神色麻木,唯獨那雙瞳仁幽深神秘,讓愛她的人捉摸不透,不敢妄動。“我在這里和你住了五年,到處都是回憶。現在想看看那個東西,居然不見了?” 梁逾至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把柜門關上。“好了,該做飯了。想吃什么?” 女人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問道:“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還有什么藥沒在我身上使過?毒藥嗎?” “那都是事出有因。”梁逾至詞窮,蒼白無力地解釋道。 “迷藥是為了不讓我看見你殺人,那春藥呢?又是事出什么因?你從來都在回避!”七個月前她在整理搬家物品時,無意間在柜子里找到一瓶藥——精致透亮的玻璃瓶,里面盛著粉色晶狀的藥丸。她之前見過,一眼看穿這藥很早以前就發揮過作用。在他們第三次見面時,它化入猩紅濃郁的液體,借著這份偽裝順利落入無知者的肚中,將春情四散, 最后成功促成一個完美借口,供他們糾纏不清至今。 “你要想知道也無妨,不過信不信由你。”梁逾至投降,把原本打算隱瞞至死的秘密對她開誠布公:“在我遇見你之前,有一個人自稱是來自未來的我,他要我去接近你。” 沈蘅一臉錯愕,起初是難以置信,很快她又想起杜兮禾的話,不由得后背冷汗岑岑,頭皮發麻。 “他上一回來我這里買香……” “點燃它,就可以重回過去,改變你想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