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
又是一年十月涼秋,清晨才歇的雨,過了午后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深灰的水泥地磚上不間斷淌過潺潺水流,寺廟被梧桐圍得嚴實,枯黃落地的樹葉都被雨水粘在地磚上,更顯一片凄涼。 趁著今天休息,沈蘅特地來廟里燒香。她在出門時懷著僥幸心理,偷懶不帶雨傘,出了廟門就被雨滴打得慌不擇路。 以往沈蘅都是趁人多從寺廟后門入,圖個清凈,今日人少,她只得繞路正門,現在又對周圍環境一概不熟,只好跑去對門一間矮屋子門前躲雨。因為不是周末,更不逢大考過年等重要日子,雨一下,路上可見的行人便更少了。 沈蘅跑向小屋子時,瞄見內部坐著一位女子,衣著古典,氣質出塵,很是惹眼。可能是因為人少,屋子里的女人開始叫沈蘅進來躲雨,沈蘅看她面善,便恭敬不如從命。 一番客套寒暄后,沈蘅知道這是一家賣香的老板。店里裝潢古色古香,頗有格調,賣的香品形態各異,配套的盒罐瓶箱也是精巧可愛。沈蘅一邊觀賞,一邊驚詫眼前的價格。 “那個標簽貼錯了,原價678,現在可以打九五折。” 沈蘅默默把目光移開。“老板你這里房租不貴吧?” “不是租的,這本來就是我的。” “平時賣香賺錢嗎?” “還行,你是我開門這幾天的第一位顧客。別叫我老板啦,我姓杜,杜兮禾。過來坐!” “沈蘅。”她禮貌地對杜兮禾點了點頭。 “你多大啦?” “二十五了。” “像你這樣年輕的小姑娘來廟里上香,一般是有急愿所求?家里父母生病做手術了?” “不是,求個心靜罷了。”沈蘅邊說邊笑著看了杜兮禾一眼,對方也微笑,可眼神卻很犀利,像一柄劍把她的隱秘全部刺穿了。 “為何心神不寧?讓我猜猜。嗯……是否和感情有牽扯?” “只是為了我的孩子。”沈蘅淡然一笑。“他還來不及面世,就被我殺了。所以我不安,心里總是惦念著。” 杜兮禾露出善解人意的笑容,輕輕握住她的手,表示安慰。“沒有和孩子父親結婚吧?”雖是問她,但語氣篤定。 “沒有。他不想要,逼著我去打掉。” “可是你不恨他。” 沈蘅一怔,回想起半年前為了這個孩子,她像個瘋子一樣和梁逾至吵鬧。先是責怪梁逾至,再是拒絕去人流,孩子因為男人的一次急切、女人的一次縱容而悄然降世,她想,那便接受吧。梁逾至再一次騙了她,不僅態度強硬地反對,更甚把她直接綁去醫院,了結他們的孩子,也徹底斷了沈蘅想繼續愛他的念頭。 “人就是這么復雜,恩仇交織,到最后哪里分得出一個愛恨。但是只要分開了,一切就結束了。挺好的。” “嗯?”杜兮禾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這幾我聽人說過,那個人是不是姓梁啊?” 這回輪到沈蘅驚詫萬分地問:“你怎么知道?” “他上一回來我這里買香,也是說只要分開就結束。他說,他不想和他愛的人分開。” “什么時候?” “差不多這個時候啦,這種事情記不太清的。你不用擔心,他說的那個人百分百是你。” “這個時候?去年秋天嗎?我沒和他分開啊。” 杜兮禾笑得神秘,起身進后門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打開里面是一根暗棕色的香。“你既然能看見我的屋子,就說明你有想過改變過去,是吧?” “確實想過,可這個和梁……” “他也一樣。你現在看到的這些香品,不是拿去燒香拜佛的,也不是拿回家熏衣抄經的。只有像你們這種人,點燃它,就可以重回過去,改變你想改變的。” 沈蘅雖聽得半信半疑,但也有些心動。穿越回過去,那她可以改變的事情太多了!一直活在唯物主義世界的她只能默默承受現實的重擊,那些逆改天命的幻想只能在夢里安撫自己。“真的?僅憑一根香?” “這可是傳了千年的秘術!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多少人求著見我都不做這生意呢!” “生意?”沈蘅察覺出不對勁。 “一根十萬。”她舉起那根纖細短小的香,“梁先生在我這里有過一次消費,看在你是他愛人的份上,我已經給出最大的優惠了。” 沈蘅嚇得瞠目結舌。“就這么一小根香!你要我十萬?!就算錢貶值了也不是這么定價的吧!” “梁先生買的時候我還沒給他優惠呢!” 沈蘅想起梁逾至糟糕的家庭生活,心下暗忖道,要是他能回去,干嘛不去和父母解開心結?最后活得和我一樣混沌,騙人也不是這么騙的吧,漏洞百出,出門我就找消協舉報。 沈蘅說出她的懷疑,誰知這杜兮禾又扯了一通。“這個有時間限制的啊,你怎么可能一直待在那段時空。指點指點一下過去的自己就差不多了。只要有事情只因為你而改變了,那么你也就要消失了,換句話說,就是被重新覆蓋了。還有關于你穿越前的那個時空也都會被重新覆蓋。” “那么你呢?你不會被覆蓋掉記憶?” “所以我只說我記不清楚啊,我要是被覆蓋掉記憶,又怎么出來做生意。” 沈蘅愣在原地糾結良久,在“有道理”和“亂扯騙人”之間搖擺許久,最后還是默念一遍唯物史觀,拎包走人。 “沈蘅!”杜兮禾叫住了她。“難得一見,既然你不信,我送你一根吧,不要錢,你回去可以試試,因為你真的很需要,不是嗎?” 沈蘅沒有拒絕,接過杜兮禾原來手中的那一根香。她警惕地問道:“現在為什么又免費送?” “哦,那根是樣品,早八百年前就過期了。”杜兮禾不在乎地揮揮手,渾身上下寫滿了“慢走不送”四個大字。 “謝謝。”就當是聽了一個笑話,不吃虧,沈蘅小心捏著香離開了。這根香雖然樸實無奇,但雨停初霽,外面空氣清新自然,她手中的香也散發出一股奇異的芳香,不必廟里那種濃煙繚繞的感覺,這香反倒清雅脫俗,令人心曠神怡。 一路上,沈蘅都對這香細心呵護,想著把它留來當成一個紀念,或者一個空氣清新劑也不錯。 沈蘅進了破舊緊密的樓區,穿過一片蕭索枯寂,直抵盡頭的一棟單元樓。她掏出鑰匙擰開了笨重的鐵門,再打開里面一扇實心木門,進門后又謹慎關好。依照慣例換鞋脫衣,沈蘅來到小客廳,彎腰在桌下翻出一個小木盒,把那根香和自己平時燒的香放在一起。 一個人住,早已習慣了死寂的環境。換而言之,此時屋內的一聲響動,都顯得無比清晰。沈蘅敏銳察覺到自己臥室內有人,像是在床上翻身的聲音。她冷靜的從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巨大的扳手,光腳悄悄靠近虛掩的房門。 沈蘅透過門縫,看見了男人半截的身子,深黑的襯衫西褲,領口松垮,頸脖之上被門邊的衣柜擋住了。 “阿蘅,”熟悉到死的嗓音,磁性慵懶。“你終于回來了。”聽起來如初見那般冷漠無情,像在宣判這場貓鼠游戲的結束。 我知道這個穿越設定寫得很扯。但你們要原諒一個文科生是不懂相對論原理,寫不出科學的穿越方式,暫且就迷信一次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