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可奈何
“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梁逾至的女朋友。”梁逾靜甩了甩自己及腰的長卷發,自然而然地把手上的箱包行李遞給沈蘅。她身后站著兩位年逾半百的老人,頭發灰白,形容倦怠,鼻梁上架著一副細邊眼鏡,是舟車勞頓也掩飾不住的知識分子氣質。“誒?小姑娘,你叫什么來著?” 沈蘅給他們一一遞上消毒的工具,不卑不亢道:“沈蘅,沈括的沈,蘅蕪君的蘅。” “噢,之前在電話里我聽梁逾至阿蘅阿蘅的喊,原來是你。放這個竹筐在這干什么?擋路啊?”梁逾靜又累又餓,暴躁不耐地踢倒跟前的臟衣簍。 “靜靜!給人家道歉!”身后的父親低聲訓斥了她,明明已經27歲的梁逾靜就像個小女孩一般,癟著嘴跟沈蘅說了句對不起。 沈蘅微笑著表示無妨,一旁默默地扶起臟衣簍,跟他們解釋道:“把外衣放在這里面吧,我做好了飯,水也是熱的,叔叔阿姨還有梁小姐吃完飯還可以洗個澡好好休息,床也給你們鋪好了。” 雙方進行了一番簡短的寒暄道謝后,梁澤書扶著體弱的妻子荀慧先去了最近的次臥休息。梁逾靜好奇地在房子里轉了一圈,把每一間房門都推開看一看。“這個床褥和行李箱是誰的?梁逾至的嗎?他還沒搬走?”梁逾靜指著書房里堆在角落的行李問。 沈蘅連忙解釋道:“是我之前在寢室的東西。梁逾至昨晚就搬出去住了。 梁逾靜松口氣,絲毫不關心自己弟弟的住處,滿意地點點頭:“那挺好的。誒?我記得原來書房不是這樣啊?梁逾至以前就睡這兒,一張小單人床。”她略有興致地跟沈蘅比劃著,“他真的把好多家具都賣了,看起來空空蕩蕩的。我媽睡的那張床怎么來的?現買的?” “是他之前留下的床墊,一般是給來家里的朋友睡的。我昨晚已經擦干凈了的,你放心。” 梁逾靜似笑非笑地盯著沈蘅,良久才扭腰掐步到餐廳吃飯。“他還有朋友?哼,稀奇了。” 昨晚沈蘅第一次踏入那間次臥時,也是這么問的。屋子里空空蕩蕩,只有一張落滿灰的床墊。梁逾至告訴她是以前給姜叔睡的,還特地警告她,不許在梁家人面前提起姜叔。“大學里總會交到一些朋友的。叔叔阿姨不吃飯嗎?” “沒事,你不用管了,等我吃好了我給他們送過去。我mama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誒?對了?屋里只有兩張床,你睡哪兒啊?” 聽見這話,沈蘅驚訝地指了指自己,遲疑地問:“我?” 真人的梁逾靜不像電話里那般凌厲霸氣,反倒像個被寵壞的小姑娘,說話毫無阻攔,rou眼可見的直率坦誠。“對啊,難不成你要和我睡?我可不要啊,我有女朋友的。只是外國人不好一起帶過來。” 沈蘅:這熟悉的對感情忠貞不渝,合著還是梁家遺傳的? 梁逾靜瞄了眼客廳厚實寬闊的沙發,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對了,你還可以睡沙發噢,嚇死我了。” “我是準備走的。畢竟我是個外人……” “梁逾至也是個外人不也待在我家這么多年嗎?” “他到底還是你們的親人,我……” “你學校都沒開學,梁逾至又跑了不管你,你還能去哪兒?就在這兒住唄,我們還能有梁逾至討厭?” 聽她毋庸置疑的語氣、看她認真誠摯的神情,怎么也不像在和自己客套,沈蘅那軟糯的性子仿佛離了梁逾至就又回來了,胸腔內全堵塞著說不出口的拒絕。 此后沈蘅又與荀慧夫妻寒暄了一番,梁澤書待人謙遜有禮,樂觀豁達,房子里常常飄著他中氣十足的笑聲。荀慧則顯得安靜沉默,但吃了飯后有了力氣,只沈一個勁兒地夸贊沈蘅心細如發,賢惠能干,把旁邊的梁逾靜都惹得起了醋意,鬧著要自己mama也夸夸她。 他們三人的氛圍是如此溫馨和諧,每個人都是真誠不虛偽,善意不冷淡。和梁逾至口中的“他們”相去甚遠。 沈蘅想起梁逾至身上那些溫柔的瞬間,會不會就是在這個模范家庭耳濡目染下的成果?只是最后雙方有了誤會生了恨,而恨的力量是無窮無盡的,連最初的美好時光都可以一并否定掉。 入睡前梁逾靜來到主臥門口,指著里面那張雙人床問沈蘅:“我才想起來,你和梁逾至是不是一直睡這里?” 沈蘅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床單我換洗過了。” 誰知這會兒的梁逾靜死活不肯進去,寧愿到書房打地鋪。“不行,我不能忍受自己和梁逾至有任何親密接觸!間接的也不行!正好你不用睡沙發了!直接睡這張床吧!” 梁荀夫婦早已入睡,她又勸不動梁逾靜這個大小姐。只能陪著她去書房安置好一切,臨走前貼心提醒她道:“晚上要是冷了,或者睡著不舒服了,就去叫我起來,我把床讓給你。” 梁大小姐大手一揮,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就是從外面跳下去也不睡梁逾至睡過的床,催促沈蘅趕緊離開,她要開始享受日式風格的睡眠環境。 凌晨半夜,沈蘅被床前驚恐的梁逾靜喊醒,她迷迷瞪瞪未曾問話呢,梁逾靜直接對她搖臂晃肩,失控地大喊大叫:“有蟑螂爬到我的手上!太惡心了!幾年沒回來,家里居然有了蟑螂!” 沈蘅整個人都被晃清醒了,她無奈地問:“那……你睡這兒?我讓你?” “不行不行!你陪我!你放心,我洗過手的!”說罷就翻身滾到了梁逾至常睡的那一邊。 說好的不能忍受間接接觸呢?說好的不和她睡呢? 沈蘅心里一萬個迷惑,這姐們兒翻臉比梁逾至還快,后者好歹也是見了三次面后才開始轉變態度。 “沈蘅。”黑暗中傳來梁逾靜細微試探的叫喊。 “嗯?”她發出疲憊又倦懶的一聲。 “睡不著吧?” “如果你不找我講話的話……我還是睡得著的。” “你別睡!你陪我講講話!我現在老是覺得有蟑螂要爬上床來!死梁逾至,摳搜得要死,連個蚊帳都不安。”身旁的梁逾靜把全身藏進被窩,只露出個腦袋,不停地叫著沈蘅。“沈蘅沈蘅,你想不想知道梁逾至的事情?快快快,問我!我知道好多呢!” “呃,不太想知道。”她快哭了,這是個什么話嘮jiejie?和之前電話里的御姐形象完全不符啊!更別提梁逾至口中的陰狠毒辣的人設了。 “你之前不是還在電話里求我告訴他的壞事嗎?或者我跟你說我和我女朋友的故事也可以。” “那——還是梁逾至吧。” “我跟你說!我第一次和他打架你猜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沈蘅十分配合,希望她盡快講完,一起蒙頭睡覺。 “他自以為抓住我的把柄,跑去我爸媽面前告狀,說我和班上的女同學交往!我爸媽沒理他,只告訴我好好學習,有時間把人家帶來家里玩。別看他吃了癟,我還是不服氣,就和他打了起來。” “誰贏了?” “我爸攔住了,不過說實話,我肯定打不贏啦。他一上來就掐住我脖子,我差點窒息死掉!” 掐脖子?如此熟悉的動作,在她身上也沒少使過。“其實……”睡意全無的沈蘅吞了吞唾沫,對于接下來的提問猶豫不決。“之前沒見著你們真人,對你們有一些偏見,對不起啊。” 梁逾靜大方地接受她的道歉,表示沒關系,繼而問道:“你以為的我們是什么樣的啊?” “父母冷漠偏寵,jiejie跋扈囂張,全家人長年對著梁逾至實行冷暴力。” “那為什么又顛覆了之前的看法?” “嗯……因為叔叔阿姨都很和藹可親,就連你也沒了之前電話里的咄咄逼人,像個小孩一樣。” 梁逾靜聽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怪我,那次你是用梁逾至的手機打給我的。就真的很離譜,我只要和梁逾至說話,或者想著對方和他關系很好,我就變得嘴上不饒人。” 沈蘅極度認同:“我也有這種感覺,和他在一起不戕他幾句就說不下去。” 梁逾靜冷哼:“這叫近墨者黑。算了算了,一提他我就又變得陰陽怪氣的了。” 沈蘅穩了下心神,還是把深藏在心的疑問拿了出來。“我能問一句,你們和他,究竟是因為什么才變成這樣?按理說父母和善開明,和孩子的關系應該最好才對啊。” “哎呀……你這可難倒我了。”梁逾靜長長吁氣,“這么說吧,他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對于我們家來說,尤其是對于我mama。” “不是誤會嗎?” “這世上,如果是誤會,解釋清了皆大歡喜,可偏偏有些事,你知道一切來龍去脈、你理解當事人的選擇,可你就是無法心神坦蕩地接受那個結果。梁逾至就是繩上的一個疙瘩,解不開的。” 沈蘅聽得云里霧里,還是不死心地為他追問道:“沒有和好的機會嗎?” “我哪兒知道,我就是個媽寶,只要我mama放下了,我倒是能接受他。”梁逾靜一句話說完接連嘆了好幾口氣,最后推辭困了,強行終止這個話題,徒留沈蘅一人冥思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