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秦書淮同她一起坐著,在旁邊守著秦芃夜里沒吃什么東西,他讓人熬了銀耳羹,一口一口喂她。 她仿佛是失了魂,就只知道握著趙鈺的手,呆呆瞧著他。 秦書淮喂她,她就張口。 秦書淮喂完她,又坐回她身邊去。 等到夜里涼了,秦書淮就去拿披風,披在她身上。 這時候大家都睡了,秦芃終于開口:“你不累嗎?” “嗯?” 秦書淮抬眼,不明白秦芃的意思。 秦芃終于把目光移過來,沙啞著聲音,看著他:“你不會累的嗎?” 聽了這話,秦書淮終于反應過來,秦芃是指什么。 這段幾乎沒有回應的感情,他不疲憊嗎? 秦書淮臉上有些蒼白,他握住秦芃的手,垂下眼眸:“本來是累的,可是你這么一問,我就不累了。” “芃芃,”他抬起頭,笑了笑,眼里落滿了燭光著面前這個哭紅了眼的姑娘:“我是你丈夫,這個時候我不撐著你,還有誰撐著你呢?” 他說著話,秦芃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看著面前這個人,不知道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她送她母親上山,是他站在背后,用肩膀替她撐起了那壓得她站都站不起來的木仗。 又倏忽想起那天她從李淑的宮中走出來,他頂著柳書彥的臉,逆光而站,說那句“若公主摔倒了,還有人能扶上一把?!?/br> 她實在忍不住,猛地撲進了秦書淮的懷里。 “我好怕。”她壓著哭聲,怕驚擾了趙鈺:“書淮,我真的好怕。” 秦書淮抱著她,覺得她的眼淚仿佛是灼在他心上,讓他覺得咽喉處似乎是卡了什么,哽得生疼,所有的郁結氣悶在這個人的眼淚下頓時消散而去,他輕拍著她的背,無奈嘆息。 “別怕的,”他聲音輕柔:“我在的,一切有我,芃芃,”他將她拉起來,抱在懷里,用頭抵住她的額頭。她一直在哭,因為哭泣抽著身子,仿佛是一個孩子。他眼中全是無奈,慢慢道:“從你嫁給我那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無論怎樣的困境,我都陪著你?!?/br> “你別害怕?!?/br> 他的話似乎有種莫名的力量,安定了她的內心,讓她冷靜下來。 她抬頭看他,對方的眼里一直很平靜,很溫柔。 有些人就是光源,他能穩定的、持續的,給與你光芒和愛。 缺愛的人往往患得患失,表現出來總是情緒走在極端上,愛得濃墨重彩,恨得淋漓盡致。隨時切換在高山與低谷,然后在某一瞬間驟然斷裂那根繃緊的弦,走到萬劫不復。 他們需要這樣的光源,那光源一直穩定的給她支撐和愛,無論她歡喜絕望,無論她悲傷幸福,他始終是穩定的、平和的、長久的,溫暖照耀于她。 秦芃呆呆看著秦書淮。 她第一次察覺,這個人的愛是這樣平和的存在。 年少時不懂得這樣穩定的珍貴,他太克制,太隱忍,太平靜。 等到經歷過大起大落風風浪浪,她再一次在絕境中被這個人攙扶時,她才突然覺得,自己擁有著這樣珍貴的感情。 她瞧著秦書淮,忍不住伸出手去,擁抱住他。 秦書淮微微一愣,隨后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 “沒事的?!?/br> 他抱著她,溫柔道:“不哭了,嗯?阿鈺還沒出事,你別先出事,好不好?” “嗯?!?/br> 秦芃用鼻音回他,卻是道:“你先睡吧,我看著他才安心。” 秦書淮正想開口,就聽面前人低著頭,小聲道:“你去睡吧,我心疼的?!?/br> 秦書淮聽著這話,覺得心里化成了一片,他低下頭,忍住那磅礴而來的欣喜,應了一聲:“明晚我守?!?/br> 說完后,他起了身,同她道:“我就在外間,你有事叫我?!?/br> 秦芃點了點頭,秦書淮便走了出去。 秦芃守到接近天明,整個人都有些迷糊。 她恍惚聽到趙鈺叫她,她趕緊睜眼,就看見趙鈺似乎是被夢魘到了,反反復復叫著她:“姐……姐……你別走……別走……” 說著,趙鈺揮舞著手,仿佛是深深陷在這個夢境中。 眼淚從他眼角滑落下來,他喊得撕心裂肺:“趙芃你敢走!” 這一聲喊將他徹底驚醒,這時秦書淮也醒了,問了一聲:“芃芃?” “沒事兒,”秦芃啞著聲:“他魘著了,你睡吧。” 秦書淮應了聲,閉上眼去。 秦芃回了秦書淮的話,探過頭去,看見睜著眼的趙鈺。 他抬頭看著床頂,仿佛還在夢中一般,視線毫無焦距。 秦芃怕驚著他,放緩了聲音,柔和道:“阿鈺?” 趙鈺呆呆回過頭來,看見秦芃。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后死死抓住了秦芃的手:“是你嗎?姐,是你嗎?” “是我,”秦芃回握住他,力圖讓他冷靜下來。他傷口不能亂動,她按住他,溫和道:“是我,阿鈺你別動?!?/br> 傷口的疼痛讓趙鈺清醒了一些,然而他卻還是不肯放手,死死握住秦芃道:“你活了?你活了對不對?我知道你不會死的。jiejie,我知道的……” “對,”趙鈺用的力氣太大,讓秦芃有些疼,然而她還是笑著安撫他:“我活了,阿鈺,你先冷靜一點,你還有傷,我們慢慢說,好不好?” 聽到這話,趙鈺終于冷靜了一些,他一直盯著秦芃,死死沒有挪開眼睛。 “你是借尸還魂?” 好久之后,趙鈺才終于重新開口,這時候他的語氣要正常許多了,秦芃點了點頭,神色溫柔:“嗯,我是借尸還魂。”說著,她回了頭,忍不住笑了:“阿鈺怕不怕?” 趙鈺小時候最怕鬼,晚上不敢一個人睡,都是她陪著。 聽了這話,趙鈺便明白,秦芃是在笑話他,他看著秦芃給她掖被子,眼里帶了水汽,笑著道:“小時候怕鬼,jiejie死后,就特別希望這世上有鬼。有了鬼,就能再見到jiejie?!?/br> 聽他的話,秦芃覺得心里有些酸楚,她坐在一邊,握住趙鈺的手,啞聲道:“我該早點來看你的。” “為什么不來呢?” 趙鈺聲音里有些委屈,仿佛一個孩子一般:“我一直在等著jiejie,為什么不來看阿鈺?” 秦芃吸了吸鼻子:“阿鈺當了皇帝,我怕你不想見我?!?/br> “怎么會?” 趙鈺瞬間明白了秦芃的意思,他將秦芃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認真道:“這天下送給jiejie都可以,阿鈺當不當皇帝,都永遠是jiejie的阿鈺?!?/br>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清澈,與當年分毫無差。 秦芃幾乎以為,自己還是十幾歲的時候,那時候趙鈺夜里總是睡不著,要她趕過去守著。他就躺在床上,她坐在邊上,他拉著她的手,聽她給他講故事。 她嫁給秦書淮的時候,趙鈺才十三歲,那時候他夜里就一直哭鬧,有時候哭鬧得厲害了,下人就會來找白芷,白芷便來叫她。她時常半夜回宮去陪他,她一過去,他就乖了。 為著這事兒,秦書淮同她吵了好多次。 少年的秦書淮還沒學會如今的隱忍,直接沖著她罵趙鈺:“十三歲的男子還要自己出嫁的jiejie守著才能睡,像什么樣子?!” 秦芃也曾覺得這事兒有不妥,但沒等她先說出口,趙鈺就再也沒找她。 直到后來他直接昏倒在學堂上,太醫來診斷,是因為長期失眠所致。 她埋怨他,怎么不睡? 他就瞧著她,面色平靜道:“睡不著?!?/br> “太醫呢?太醫沒給你開藥嗎?” “開了,”趙鈺抬頭,瞧著她,眼里全是苦澀:“可jiejie不在,阿鈺無藥可醫,無法可治。每當夜深人靜,便總覺有鬼魅前來,聽母親低咽,誰都救不了我……” 于是她才知道,趙鈺心中有結。 “那……”她聲音干澀:“為何不同我說?” “聽聞jiejie和姐夫為這事兒吵架了,”趙鈺垂下眼眸,神色里全是苦澀:“jiejie終究是要有自己的人生的。阿鈺的路,得阿鈺自己走?!?/br> “胡說!”她怒斥他:“我既然是你jiejie,便一輩子管著你,你都病成這樣了,他怎么還有攔著我的道理?若嫁了人就要和你斷絕關系,那我寧愿不嫁!” 聽到這話,趙鈺這才笑開,他抬眼看她,笑容帶著艷麗之色:“我知道jiejie對我好,就只求這一輩子,jiejie對我,都這樣好?!?/br> 從那以后,她便每日都先去他的宮里,等他睡下后,才回自己屋中。 秦書淮同她吵過、爭執過、冷戰過,然而每次想到趙鈺那壓著所有渴求與希望的眼,她便覺得,她不能拋下他。 如今時隔多年,她以為他貴為帝王,當有所改變。 然而在觸及這雙眼睛的時候,她驟然驚覺。 他從未變過。 “在jiejie面前,”他抬手握住秦芃的手,神色滿足,仿佛是找到了失而復得的寶物,眼中滿是迷戀和溫柔:“天下不過利刃,護伊周全;江山不過貴禮,換伊歡顏。只要jiejie一句話,”他抬頭,笑容虔誠:“北燕江山,便是jiejie的?!?/br> 第八十章 聽到這話,秦芃心里不是不震動,她咬緊了牙關握住趙鈺的手。 她重生以來最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見到了趙鈺,對方卻不愿意認她,或者是認出了她,卻不想他回來。 如果說這樣的場景成真,那她寧愿從不和趙鈺相認。至少心里還有個念想,覺得只是自己沒有主動回家,家還是在的。 如今趙鈺告訴她這樣的話,讓她終于確認,她不是無家可歸,無路可走,齊國待不下去,北燕永遠是她的家。 她忍住心中澎湃的感情,起身給趙鈺掖被子,啞著聲道:“你好好休息,睡一覺,別傷著傷口。jiejie在的。” 趙鈺瞧著她,笑容溫柔。 “有件事,我要告訴jiejie,”他眼里帶了愧疚:“昨夜的殺手是我派去的人?!?/br> 秦芃點頭,其實這個事情在趙鈺出現的那一刻她就是猜到的。但是趙鈺會布局殺齊國的攝政王和長公主,這并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畢竟他是北燕的帝王,她和秦書淮是齊國的公主。 “你想開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