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
我心中雖是想明白了這些,可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回去面對他。我也想過回到山神廟,繼續之前未完的修行,可心中已然有了牽絆,哪能說走就走。 就在我左右徘徊,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他的親兵找到了我,說是將軍病了,懷疑是舊疾復發,讓我趕緊回去看看。等我回到大帳之內,卻見他正襟危坐,目光灼灼的盯著我,而我則站在原處,滿懷著忐忑與不安的躲避著他的目光。 終究,還是他開了口。他問我,是否有話要與他講。 我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終于敢面對他。如意姑娘可知,我當時回了句什么?” 刑如意搖搖頭。 “我說,將軍您,又想聽木兮說些什么呢?將軍的目光有片刻的停滯,之后輕嘆了口氣,他問我,是否曾見過我,是否曾見過我的臉。我能怎么回答呢?我當然說是,不僅見過,且就在這軍營之中。然后,他沉默許久,才問我,臉上帶著的可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人皮面具。我不知道江湖上的人皮面具是什么,只知道我的這張皮,的的確確是新鮮的人皮所制,為防再生枝節,我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此后,他再也沒有問什么。”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刑如意好奇的追問。 木兮又露出了那種苦澀的笑容:“我不知道事情是否算是過去了,只知道,他開始刻意的疏離我,我們連最初的相處模式都回不去了。我心中隱隱的有些悔意,后悔自己大意,后悔自己不該與他親近。可這世上,終究是沒有后悔藥的,我只當他是介意我的那張臉,于是也開始刻意的躲著他。若非日后發生的那件事,我與他就那樣的相處著,其實也是挺好的。” “終于說到關鍵的地方了。”刑如意長出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子。 此時,應該已經過了亥時。從驛館的窗口往過去,整個云家集似乎都陷入了黑暗之中。就在刑如意想要去尋找胭脂鋪所在的位置時,她看見了一盞燈籠,忽明忽暗的在小巷中穿梭者。 “常大哥,你還在嗎?” “在!”常泰應聲,出現在院子里。 刑如意又看了一眼那盞燈籠,低頭問著常泰:“這云家集上有幾個打更的人?” “應該只有一個!” “阿牛的叔叔?” 常泰點了下頭:“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因為我看見了一個打更的人。”刑如意指著街面兒上的那盞燈籠,話音剛落,更夫的聲音便傳進了耳朵里:“亥時已到,冤魂歸來,大雪紛飛,緊閉門窗了!” “云家集上并無第二個更夫,這人有些古怪。”常泰說著,便朝著驛館門口跑去。刑如意哎呀了一聲,正想要追過去,卻被木兮給拉住了。 “放心,常大人不會有事的。”木兮說著,示意樓下值夜的官役追了出去。 “夫人知道那是誰?” “木兮不知道,但木兮卻清楚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 “連木兮都能瞧出來,常大人并不是好惹的,那銅鏡中的女鬼又怎么敢去主動招惹他。再者,雖是深夜,木兮卻并未感覺到什么妖氣和鬼氣,想來那打更的也不過是個尋常之人。”木兮說著,瞅了一眼窗欞上的黃符:“況且,那鏡中的女鬼是為我和將軍而來的。她已經在云家集上謀害了一個人,吸取了那個人的魂魄,積累了一定的能量,短時間內她只會一心一意的過來尋仇,不會再去傷害旁的人。”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那銅鏡在我未來夫君的手中。”刑如意恍然想起,銅鏡狐貍早就收了。這個時候,就算狐貍人在打盹兒,那女鬼也沒有能力從被狐貍封印的銅鏡中逃出來。倒是她,過于緊張了。 剛要松口氣,常泰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人。這人手中提著一盞白色紙糊的燈籠,身上套著一件大大的黑色披風。因為雪大的緣故,他黑色的帽子上,也落了一層厚厚的血,連帶著進門的腳步都是沉的。 “常大哥——” “是熟人!”常泰拍了拍身上的雪,將那人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那人不好意思的揚起頭,沖著刑如意擠了擠眼睛,露出一絲尬然的苦笑來。 “阿牛,怎么會是你?你不是留在你叔叔嬸嬸家幫忙照看嗎,怎么又跑了出來?打更,不會是你那嬸嬸的主意吧?” “不是不是!”阿牛連著擺了兩下手,跟著將頭低了下去:“也算是我那嬸嬸的主意吧。掌柜的你也知道,嬸嬸一家三口全都指望著叔叔打更過活。如今叔叔病了,我那小侄似乎也給嚇傻了,人雖醒過來了,卻總不愿意張口說話。嬸嬸見狀,那是又哭又鬧,我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應承她,在叔叔還沒有醒過來的這段日子,我都頂替叔叔打更,至于工錢則交給嬸嬸。” “你傻嗎?”刑如意瞧見阿牛這個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我臨走時說的話,你是沒有聽清楚還是沒有聽明白。你叔叔不會醒了。運氣好的話,他會這么一直睡下去,若是運氣不好,沒準哪天就過去了。可就算他自個兒愿意這么一直睡著,你那嬸嬸與小侄會愿意一直這么養著他,伺候他嗎?笨阿牛,我問你,若是你叔叔一直不醒,你要怎么辦?為你那嬸嬸還有小侄打一輩子的白工?” “這個——”阿牛撓了撓頭:“被嬸嬸那么一哭一鬧的,反倒是把掌柜的臨走前交代的話給忘了。” “你是忘了。眼下,你嬸嬸還不知道你在我的胭脂鋪里當伙計,若是知道了,八成還會哭著鬧著,讓你將在胭脂鋪打工的工錢也一并交給她。至于理由,很簡單,你是孤家寡人一個,而他們是毫無倚靠的母子倆,且你們又是遠親的關系,你不幫襯誰幫襯,你不養著誰養,誰叫你心地善良,經不住別人的哭鬧和眼淚呢。” “應該不至于吧!”阿牛抬頭,求助般的看了下常泰:“常大哥,會嗎?” “如意說會,就一定會。”常泰回答的干凈利落,倒是阿牛的臉色又苦了幾分。正想著問刑如意或者常泰討個法子,卻聽見耳畔的常泰又問了句:“你既是代替叔叔出來打更的,為何只提了燈籠,沒有帶別的東西。還有,你這燈籠,也不像是往日打更的更夫們慣用的那種。” “不好,這是引魂燈!”木兮低叫了一聲,飛身從窗口躍了下去。 “引魂燈!”刑如意下意識的往阿牛的手中瞟了一眼:“你這燈籠是何處來的?” “臨出門時,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給我的。” 阿牛雖不知道什么是引魂燈,可瞧著一個人直直的從二樓窗戶上躍了下來,這會兒正臉色鐵青的盯著自己,掌柜的語氣中,似乎又帶著一些責備,整個人也蒙了。 “出門的時候,我本是帶著叔叔的那套家伙,可剛剛出門,就被人給絆住了。低頭一看,竟是一個道士模樣的人,這深更半夜,大雪天的他竟坐在我叔叔家門前喝酒。我見他可憐,便請他進去坐坐。誰知他卻沖著我大笑三聲,然后塞了這盞燈籠給我。說是一來與我有緣,二來見我心善,三來也是可憐我叔叔一家人,所以才將這個方法傳給我。說只要我按照他說做,就能將叔叔的魂魄給引回來。我當時也沒多想,想著只要能讓叔叔好起來,這辦法管用不管用的,也總得試試看。” “如意姑娘你可是說過,那銅鏡在你未來夫君的手上?”木兮站在樓下,抬頭望向刑如意。 刑如意輕點了下頭,也撩起裙角,直接沖二樓上跳了下來。她敢跳,并非是依仗著自身的鬼術,而是知道,常泰一定會接她。 果然,她在常泰的協助下,穩穩當當的落了地,然后站在了木兮跟前:“你剛剛那話是什么意思?莫非這盞燈籠是沖著我們來的。” “是沖著你們,還是沖著我們,木兮不清楚。木兮只知道,那更夫的魂魄被女鬼給吞了,女鬼又曾被我施法困在那銅鏡之中,而那銅鏡,是個天下難得的煞物。不過,你夫君既是青丘一脈,應當無事。” 刑如意終于后知后覺的回過神兒來,她一把抓住阿牛,問“你打更的路線呢?是往日你叔叔經常走的那條,還是你自個兒臨時選的?” “雖是叔叔,可終究只是本家遠方的叔叔,平日里也沒有多少的交集。我只知道叔叔是更夫,卻不知道這更夫打更應該要走什么路。難不成,打更的路線也是有規定的?”阿牛疑惑的看著刑如意:“這路,也是那道士指給我的,我為防出錯,還特意畫了簡單的圖在手上。掌柜的,你看。” 正文 第334章 蠶僵(25) 阿牛手上的路線圖,粗看之下也沒有什么,但若是細看,便能瞧出這路線之中藏著的貓膩。這線連起來,是一幅圖,名為鎮魂圖。 “這道士究竟想要做什么?”木兮輕喃著:“他先是送來了這些符咒,接著又讓這位小兄弟提燈引魂,如今又有這鎮魂圖……難不成,他也是沖著這棺中女鬼來的?’ “那道士長得什么模樣?”刑如意問阿牛。 她認識的道士只有莫須有一個,而這個莫須有又是最喜歡做這種事情的人,于是自然而然的,刑如意就將所有的事情聯想到了他的身上。 “很尋常的一個道士,看起來就跟道觀里的那些人一樣,沒有什么稀奇的。”阿牛說著,大概描述了一下那道士的五官長相。 刑如意與常泰對視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阿牛見到的那個道士,應該不是莫須有。但這云家集與莫須有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雖這個道士不是他,但這整件事,卻未必與他沒有關系。 兩人互換了一個眼神,常泰便借口有事,先帶著阿牛回了胭脂鋪。至于那盞引魂燈,則留在了驛館。 目送著常泰與阿牛離開,刑如意轉身,面朝著木兮:“夫人還請長話短說,那銅鏡中的女鬼究竟是如何被放出來的?今夜這些蹊蹺事,八成都與這女鬼有關,若是弄不清楚這里頭的來龍去脈,只怕我們也很難猜測那道士真正的想法。” 木兮看著刑如意,卻是半響沒有說話。 “有件事不知道夫人是否清楚?” “姑娘請說。” “將軍的脾性,夫人是知道的,若是沒有什么緊急的事情,他斷不會從軍營中離開。即便是要離開,身旁也會帶些親隨。夫人與將軍在一起這么久,難道就沒有想過,那一夜,將軍他因何會出現在山神廟?他的尸毒又是如何染上的? 還有,夫人剛剛也提過,說那夜女鬼曾尋上門來,只是夫人那時尚不知這女鬼與將軍之間的糾葛,于是在纏斗一番之后,將其逼回了墳中。如意想要再問一句,當時夫人可曾發現了什么?” 木兮疑惑的搖了搖頭:“當夜,我并未在墳墓旁發現有什么奇怪之處。至于將軍他為何會出現在山神廟,又為何染了尸毒,我雖心中有些疑惑,卻并未將其放在心上。我做人時,便不是那種會事事留心之人,做了妖之后,就越發的不愛就深究。況且,當時那種情形,我也沒有多余的心思去考慮別的。” “夫人當真沒有發現?” 木兮垂下眼,想了一想:“若說全然沒有發現,也不盡然。我聞見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但荒郊野外的,又是在墳地附近,有那樣的味道也屬正常。” “夫人您的心可真大!將軍之所以會出現在山神廟,是因為他受人算計,而這算計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當時的親隨。將軍僥幸,只被那棺中女鬼摳去了半枚指甲,但那些謀害將軍的人,卻死于當場。殺人者,正是那棺中的女鬼。 按說,夫人到時,應該能看見他們的尸體,可夫人您剛剛也說了,那墳墓周圍并無什么奇怪之處。這就說明,那里還有人,在事情發生了之后,及時的處理了現場。甚至連那棺中的女鬼,也不一定是自己爬出來,找到山神廟去的。 還有最后一點,如意估摸著將軍他也從未向夫人您提及。將軍之所以帶著親隨去那墳墓,并非是沖著那墓中之人。說白了,就連將軍自己在被女鬼襲擊的時候,都不知道那是他的前未婚妻。” “我還以為將軍他……”木兮微微一怔:“事后,當我知道被我封印在銅鏡中的女鬼是將軍自小就被指婚的未婚妻時,我也曾有過疑慮。我以為,是將軍重情,特意前去看望。之所以沒有問他,是因為我的這張臉。可如今,聽姑娘你這么一說,木兮反而不懂了,既然將軍去時,不知那棺中是何人,他又為何要帶著親隨不遠千里的去那種地方?” “那是因為有人假借軍醫的口,謊稱那墳中有鬼桑,可以孕育鬼蠶,而這鬼蠶是治愈破傷風的奇藥。” “木兮不懂醫理。” “夫人不懂也是應該。”刑如意說著,自袖中掏出一塊錦帕來:“這錦帕之上所記錄的是一個藥方,而這個藥方正是當時被某人假借軍醫之口傳遞給將軍的,也是今日將軍親自說給如意的,如意擔心給忘了,便如實記在了這上面。夫人您,可要親自的看一看?” “不必了,木兮不懂醫理,就算看了這方子,只怕也看不出其中的蹊蹺來。如意姑娘有話不妨直說,木兮聽著就是。” “此方名為蠶僵,取自《洞天奧旨》,其主要成分是人參、黃耆、當歸、厚樸、桔梗、白芷以及僵蠶。主要用來醫治瘰疬瘡破,久不收口之癥。至于這瘰疬,在民間又被稱為‘疬子頸’或‘老鼠瘡’,中醫稱之為“瘰疬”,但在我這里它還有一個比較特殊,但容易記的名字,叫頸淋巴結結核。此癥,最早見于《黃帝內經》靈樞·寒熱篇,其病癥特點為:初起如豆,不覺疼痛,逐漸增多,累累如串珠狀,成膿時皮色轉為暗紅,潰后膿水清稀,往往此愈彼破,形成竇道,狀如老鼠洞。由于此癥治療頗為棘手,故而在民間也有‘十疬九死’的說法。如意說到這里,夫人是不是也聽出了些什么來?” “此癥固然可怕,但在軍中,木兮并未發現有類似病癥之人。” 刑如意點點頭:“這就是問題的關鍵。那人給將軍看的藥方,雖將其中的僵蠶換做了鬼蠶,但其藥效及藥理上應該沒有多大的改變。說白了,這味藥并非是治療破傷風的,而是治療瘰疬的。既如此,那人為何又要將這藥方呈遞給將軍,編造出一番所謂的鬼桑、鬼蠶的謊話,答案很簡單,因為將軍與夫人您一樣,都不精通醫理,就算這藥方遞到將軍跟前,將軍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至于目的,無非就是借著軍中破防風肆虐,給將軍明著暗著施壓,將其引到那墳墓旁去。至于這幕后之人,軍中仇視將軍者有之,那頂替了將軍之名,誘娶了將軍未婚妻卻被殺死的隨從家人也可能參與。 夫人說過,曾親眼目睹那名隨從的家人是如何虐殺這位未婚妻的。像這樣的事情,隨從的家人自不會宣揚,這埋棺的地方也只有隨從的家人才最清楚。若非這兩者之間沒有一定的牽扯,將軍又怎么可能準確誤入的陷入這些人的圈套里。” “前因,木兮雖不清楚,但結果,木兮卻是看的一清二楚。如意姑娘你剛剛所講的這些,木兮在聽那些人密談時,也曾隱隱約約聽到過一些。只是那些人都已經死了,真相究竟如何,只怕我們再難得知。木兮不懂,姑娘你選在此時與木兮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夫人還想不明白嗎?軍中的軍醫知道蠶僵這方子不足為奇,軍中有人嫉恨將軍想要謀害他的心思,我們也不難理解,但有一點,那虐殺將軍前未婚妻的法子是誰提出來的?一般人家,只怕不會知道這種陰毒的法子。還有,無論是王侯將相,還是普通的百姓,但凡親人入土若非迫不得已,不會輕易破土開棺。更別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人去將自己親生兒子的墳墓打開。這隨從的家人,為何會同意對方那么做?他們又是如何知道,可以利用這被虐殺之人讓將軍身染尸毒而亡?如果只是單純的想要將軍死,辦法還有很多,不是嗎?” “這陰邪之人的想法,我們又怎么猜的出。或許,他們只是不想將軍死的舒坦,偏生要看著他受盡人間的苦楚與折磨。”木兮輕嘆了口氣,轉過臉去,幽幽的說了句:“如意姑娘話中的意思,木兮倒是后知后覺的聽出來了。姑娘是指,那在幕后盤算之人,極有可能便是這道士。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意也想不明白,若當初害將軍的是他,那么今日,他又為何送這驅鬼的符咒來?若不是他,他又為何誘使阿牛將這引魂燈提到驛館。若這兩件事都是他做的,豈不是自相矛盾。正因為如意想不通,所以才想知道這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尤其是那銅鏡中的女鬼,為何會被放出來。木兮姑娘既是封印那女鬼的人,功力自然不淺,也斷不會將其放出來給自己惹麻煩不是嗎?” “那是個意外!”木兮轉身,用力的咬著唇瓣:“若木兮告訴姑娘,那銅鏡被丟出時,木兮并不知道封印已解,姑娘可信?” “丟?”刑如意琢磨著這個字:“夫人若是坦誠相告,如意自是相信夫人所說的每一個字。” 正文 第335章 蠶僵(26) “這一切都要從一幅畫像說起。”木兮長長的嘆了口氣:“人皮的事情被將軍發現之后,他倒也沒有多往心里去,只是日常時,對我多了幾分疏離。” “這個不難理解,事發之后,將軍曾問過夫人您一句,是否用的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人皮面具?或許在將軍的眼中,夫人之所以用現在的這張臉,是因為當初毀容所致。他并未深想。” “姑娘說的是,木兮也是想到了這一層,所以并未說破。”木兮攏了攏袖子,仰頭看著紛紛揚揚,越下越大的雪:“這心中沒有了心事牽絆,日子總是過的格外快。轉眼,便到了農歷新年。自將軍他正式入軍營之后,公公便辭去了軍中的職務,也帶著婆婆返鄉居住,而這些年,因為種種的原因,將軍他與公婆也只是書信往來,從未曾回門探望。或許是因為今年有了木兮,也或許是因為那件事,將軍他竟帶著木兮返鄉。 初見公婆,木兮心中自是緊張,可這還不是最緊要的,而是公婆聽將軍喚我木兮時,臉上的表情。他們表面上客氣,私下里卻將將軍請到了一旁,暗中拿了一幅畫像給他。 如意姑娘你心思敏捷,想必此時也已經猜到了。那畫像中的女子,并非旁人,而是將軍的未婚妻。 自幼年分別之后,將軍他便再也不曾見過他的那位未婚妻,公婆也未曾見過,但將軍的那位岳丈卻是個有心人,每年都會讓人繪制一幅女兒的畫像,連帶著書信一起送到公公手中。只是這些事情,將軍他并不知情。 可想而知,當將軍看到畫像中人與我長得一模一樣時,心中該是何等的猜忌。我這張臉,本就是取自那個人的,眉眼鼻口,自是別無二致。如意姑娘剛才也說了,將軍他之所以染上尸毒,是因為被人算計,而我恰巧又頂著一張與他未婚妻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他的身邊,若是姑娘,可會多想?” “若如意不清楚這里頭的事情,必然是會琢磨一番的。” “何止是琢磨,私下查驗,也是必然。”木兮苦澀一笑:“若當初將軍他拿著那幅畫像來當面質問,木兮或許會有所隱瞞,但至少還能給自己換回一個解釋的機會。可將軍他沒有,他將全部的猜忌藏在了心里。除夕夜,照樣與木兮表現的十分親熱。木兮只當他是寬慰公婆,便十分配合,誰知將軍意不在此,他只是借著機會想要灌醉木兮罷了。” “夫人是妖,豈能輕易就被灌醉?” “正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那個時候,木兮對將軍已是情根深種,恍惚之中,焉能辨別出他真實目的。況且,將軍若是使出美男計來,縱然木兮是妖,也無力抵擋。” 刑如意回想了一下李言的相貌,雖如今疾病纏身,瘦弱無形,但美人在皮也在骨,男子亦通用之。從李言的身骨判斷,他也是英朗俊武的,木兮對他傾心,也在情理之中。 “將軍他趁著木兮酒醉深睡之時,仔仔細細的研究起木兮臉上的這張人皮來。此人皮面具,自不同于那些江湖技巧。若是敷在臉上,除了木兮之外,便無人能夠將其取下。將軍他雖未曾見過江湖上的那些人皮面具,可看著木兮這張嚴絲合縫的臉,心中的惶恐與震撼,怕也是外人所猜想不到的。” “將軍雖是將軍,卻終究還是凡人。況且,他之前又經歷了那樣的事情,再聯想到夫人的種種,只怕會克制不住的往別的方面去想。例如,夫人是鬼或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