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刑如意的知覺告訴她,站在樓上的這位應(yīng)該就是龍門客棧的老板娘凝香。她身材嬌小,皮膚白皙,一張娃娃臉,搭配著一雙杏仁眼,看起來很乖也很小,卻偏偏梳著已婚婦人的頭。 四目相對,凝香對著刑如意點了點頭:“難得客人看得起我這店中的小伙計,只是我這伙計跟著我也有些日子了,就算他舍得離去,我也未必舍得放他離開。三位樓上請,要打尖還是入住,我親自給三位安排!” “既然老板娘親自給安排,只吃一頓飯多不好意思,況且我們還要在這紙鎮(zhèn)逗留兩天,看看這里的風(fēng)土人情,所以就煩請老板娘幫我們安排兩間上房,不要太喧鬧的。” 刑如意說著,提起裙角就往樓上走路。走到半道,正好碰上凝香下樓。刑如意的身高要比凝香高上那么一些,此時一個樓上,一個樓下,倒像是平視著一樣。 “姑娘喚我凝香就好,只是小本買賣,老板娘三個字著實不敢當(dāng)!”凝香點點頭,身子向右,空出一些距離來,好讓刑如意他們上樓。 凝香穿著一件雪青色的襦衫,外頭搭了一件白色繡花的短身衣,下面是一條盛唐女子常見的百鳥群,款式都是尋常的款式,刺繡花樣也沒有什么特點,總之不太惹眼,但顏色與她嬌小的模樣倒是十分相稱。 “肚子有些餓了,不知道凝香你這龍門客棧中可有什么看家的美食?” “姑娘別聽我那小伙計瞎說,客棧里頭能有什么美食,都是一些尋常的吃食,讓過路的客商填飽肚子而已。”凝香說著,揮了揮手,讓小伙計端上來幾樣?xùn)|西:“這幾樣都是餅,是我自己做的,也沒什么說法和講究,像是這個豬油餅,就是用面和豬油蒸出來的,味道還不錯,來往的客人也都喜歡。” “豬油啊?”刑如意搖搖頭:“有沒有素一些的,我不太喜歡這種聽起來就很油膩膩的東西,不過常大哥應(yīng)該喜歡。” “有!這個是千層油酥餅,雖然也帶著一個油字,但吃起來卻不油膩,很多夫人小姐都喜歡,還有這個水晶餅、黃桂柿子餅也都是客棧中點的比較多的,凝香倒是建議姑娘你一樣嘗一口,若是不合口味的,凝香不收錢。” “掌柜的真會做生意,難怪咱們這客棧生意這么好。”刑如意大概掃了一眼,只見這客棧中,客商來的來,走的走,一刻都沒有停息的,再加上前來打尖的,人就更多了,甚至有一些來的晚的,沒有空桌的,直接站在院子里就開吃了,看表情,倒是一個個都吃的很開心。 “姑娘說笑了,就是生意不好,所以人才多。”凝香說著,將那一盤盤各式各樣的餅都擺到了桌子上:“姑娘相比也看到了,我這客棧,南來的、北往的、東走的、西去的但凡只要從我這里走過,只要愿意進門的,我們統(tǒng)統(tǒng)都接待。不管你是長住,還是臨時休息,是吃飯,還是喝水,咱們也都一并招待。若當(dāng)真生意好,何必這么累,您說是不是?” “凝香這話說的倒也在理,只是這光有餅沒有菜也是不行,要不,就請凝香你再幫我們推薦一些。”刑如意說著,指了指院子偏角的一個驢舍:“我看這客棧中有不少的驢子,但又不像是客人的坐騎,應(yīng)該是用來做菜的吧?不如,就請凝香為我們推薦幾道用驢子做的美食吧。” “這個——”凝香尷尬的笑了笑:“不瞞姑娘,這些驢子的確是我客棧里的沒錯,但卻不是用來做菜的,是販賣給那些鄉(xiāng)下來的人做腳力的。你看這些驢子,老的老,小小的,肥的肥,瘦的瘦,哪里是上好的食材,就是從旁的客人那邊收過來,再便宜賣給需要的人,掙個中間說嘴的錢罷了。” “如此說來,到真是可惜了,我知道幾道用驢rou做的美食,本想著這里有驢,正好嘗一嘗。”刑如意露出一份十分失望的表情來。常泰見狀,掏出一錠銀子,擱在了桌子上。 “還請掌柜的通融一下,你也看見了,我這妹子就愛吃,若是少了這一口,只怕幾個晚上都會睡不著。” 凝香看了看那銀子,搖搖頭,頗有些為難的說:“既如此,那凝香也就勉為其難為去姑娘挑選一匹。” “不用了,驢子我已經(jīng)挑好了!”刑如意說著,起身,指著驢棚最靠里面的那一只驢子說:“我就要栓在驢棚最里面的那一只,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老不小,正值壯年,做一道驢rou燉白菜最好不過了。” 凝香的表情略微僵了一僵:“那頭驢子……” “怎么?是凝香你舍不得呢,還是覺得我常大哥出的銀子不夠買下這頭驢子的。若是不夠的話,我這里還有!”刑如意說著,竟掏出一錠金子擱在了桌上:“如何,這下夠了嗎?” “就姑娘這一錠金子,莫說是買一頭驢子,就是買下那全部的驢子也是綽綽有余。”凝香低頭,咬了咬唇,像是在做某一個重大的決定般,最后仰頭澀澀一笑,沖小伙計說了句:“將那頭驢子牽過來,按照這位姑娘說的方法去做。” 小伙計聞言,麻溜兒的跑了過來,低頭,帶著笑容詢問:“姑娘放心,那頭驢子稍后小的親自給牽進后廚里,宰殺什么的,也都由小的在一旁看著,絕對保證rou質(zhì)和rou量,不會叫姑娘您的金子白花。” “那就好!”刑如意說著,擺好了一副碗筷,就像是在等著驢rou上桌一樣,“你聽著,除了先前的那道驢rou燉白菜之外,我還要你們的廚子幫我做一道驢板腸。這驢板腸,指的是驢的小腸與大腸之間的一部分,且是驢子獨有的東西。一頭成年驢,也僅有一尺長,所以被列為驢的八珍之首,香爛可口,肥而不膩,所以有‘能舍孩子娘,不舍驢板腸’的說法。 除此之外,這驢板腸,還是一位上好的養(yǎng)生藥,它味甘性涼、具有益氣和中、生津潤燥、清熱解毒的功效,可以治療赤眼、有消渴、解硫磺、燒酒毒的神奇功效,你們可不能把它給我扔了。 至于這驢板腸中間的那個板嗎?也有一整塊的意思,說的就是驢的全副大腸,最好要趁驢子活著的時候取出來,若是你們的廚子下不了手,我可以讓我的小伙計來。” “姑娘放心,雖然咱這客棧小,但廚子絕對一把手。”小伙計一邊聽著,一邊用腦子使勁的記著,就怕錯過了哪個字,讓這位動輒就拿出金錠子的貴客失望,若是惹了貴客不高興,老板娘那邊勢必也會拿自己出氣。 凝香站在一旁聽著,雖臉上仍掛著笑意,但眼神卻逐漸的凝結(jié)起來,尤其當(dāng)她聽見做這驢板腸需要趁驢子活著的時候取腸,更是下意識的抿了一下嘴。 正文 第250章 菊香枕(18) 曾經(jīng),刑如意為了懲罰張婆婆家的那個不孝子,將他變成了一頭毛驢,最后做成了阿膠和別人口中的下酒菜。那些阿膠,還珍藏在她的如意胭脂鋪中。今天,她再一次看到了被變成毛驢的人,只不過這施法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看似嬌小的龍門客棧女掌柜凝香。 最初發(fā)現(xiàn)那些毛驢的并不是刑如意,而是狐貍,他握著她的手,用手指悄悄的在他掌心中寫下了一個字“驢!”,于是她就朝那間圈著毛驢的棚子看了一眼。 頭一眼,并沒有瞧出什么蹊蹺來,不過如凝香說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的老驢,除了最靠近角落的那一只。 她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狐貍,狐貍卻做了一個“你再仔細(xì)看看”表情,于是她很認(rèn)真的,用鬼目又瞧了一眼。這不瞧還好,一瞧竟有些被嚇到了,原來那些被圈在驢棚的毛驢都是人變得。 再一看凝香,這不是一只妖嗎?而且還是一只修道有成的妖,若非自己的鬼目還算高級,是怕一時半會兒很難發(fā)現(xiàn)她的真身。因為不知道凝香打算將這些人變成毛驢的目的是什么,所以才趁著點菜的功夫試探一番,誰知,還真讓她試探出來一些東西。 如若猜的不錯,凝香失蹤的丈夫蘇廣才壓根兒就不是真的失蹤,而是被凝香變成了毛驢,關(guān)在了那只驢棚里。這個答案還是凝香自己說的,她剛剛說了,說這些毛驢是賣給鄉(xiāng)下那些需要腳力的人,可那么多老弱病殘的毛驢都給賣掉了,偏偏最壯士的,看起來毛發(fā)最鮮亮,也是最值錢的一頭毛驢卻被留下了,且看那影子和驢棚的情況,這只毛驢關(guān)在棚里至少有個兩三年,正好跟蘇廣才失蹤的時間對上。 蘇廣才變成了什么,刑如意一點都不介意,因為這種婚姻出軌,還帶著小三回家毆打原配的渣男,活該變成毛驢,讓人騎,讓人打,讓了剝了皮,剁了rou,也算是留給人間的最后一點貢獻(xiàn)。 她琢磨不透是凝香的心思。 此時,見凝香下意識的抿嘴,刑如意就知道,這個多情的女妖,始終還是有些放不下那個渣男,否則早將渣男薄皮去骨,哪里還會將他豢養(yǎng)在驢棚子里好好的養(yǎng)了三年? 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半圈,刑如意對還在一旁候著的小伙計說:“這制作驢大腸啊,工序比較繁瑣,需要先將這驢大腸在清水中浸泡一段時間,然后翻出內(nèi)壁,置于案上,用刀輕輕刮去穢物,再用水沖洗干凈,放入開水鍋中加入料酒,大火煮十幾分鐘,撈出再用清水洗幾遍,將驢大腸上的腥味兒徹底去除,晾干備用。 隨后再用鹽巴、醬油、辣椒以及裝有豆蔻、草果、砂仁、桂皮、丁香、花椒、小茴香、大蒜段的藥料袋,放入清水鍋中燒開,煮成鹵汁,然后將晾干的板腸放入,先用急火煮,再用慢火煮,最后切成寸長的小塊裝盤即可食用。” 刑如意說完,還做了一個垂涎美味的表情,看得旁邊的小伙計低著頭只樂呵。 “姑娘放心,您剛剛說的這些,小的都記下了,您放心,都會按照您說的做。”小伙計說完,轉(zhuǎn)身面向凝香,“掌柜的可還有吩咐?若是沒有的話,小的就去驢棚里牽驢了。” “我沒有別的吩咐,你去吧!”凝香說著,也沖刑如意他們低了低頭:“稍后我再吩咐小二給幾位貴客上些本店的招牌,幾位先慢用,若是還有別的吩咐,也可隨時讓伙計喚凝香過來。” 刑如意笑笑,做了一個掌柜請自便的動作,凝香轉(zhuǎn)身,也下了樓。 凝香剛走,刑如意便看著常泰道:“常大哥敢不敢跟如意打個賭,這凝香掌柜絕對不是去招待什么客人,而是去看那頭驢?””難不成她是不放心那個小伙計?”常泰說著,也朝著院子里望了眼。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小伙計去驢棚牽驢,卻看不見凝香是否站在院子里。 “她不是不放心那個小伙計,而是舍不下那頭驢!”刑如意起身,走到床邊,看著那頭沒什么精神的毛驢:“常大哥難道就沒有想過,凝香的丈夫,也就是那個失蹤的蘇廣才可能還活著?” “這種假設(shè),當(dāng)然也是有的。不過都三年的時間了,就算那個蘇廣才再如何的狠心,或者是用如意你的原話來說,他很渣,對凝香不負(fù)責(zé),對這家客棧也不負(fù)責(zé),心甘情愿的跟那個劉寡/婦過日子,可總得傳點兒消息回來吧? 據(jù)我所知,這蘇廣才還有一個母親。在蘇廣才遇到凝香之前,也經(jīng)常出去跑商,可無論出去多久,都會托人給自己的老母親帶句話,報個平安,甚至還會托人帶些銀兩回來,但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他卻沒有任何的音信,也因此,官府才會偏向于之前凝香所說的,是劉寡/婦貪財,殺了蘇廣才。” “證據(jù)呢?劉寡/婦可曾有貪財?shù)那翱疲俊?/br> “有的!如意你可知道這劉寡/婦是如何成為寡婦的?” “常大哥說笑了,如意我又不認(rèn)識這個劉寡/婦,如何知道她是怎樣成為寡/婦的。”刑如意擺弄著兩只筷子,“常大哥就別賣關(guān)子了,你呀,沒有茶樓說書的本事,還是趕緊將真相告訴我,再晚一些,我們可要錯過另外一場好戲了。” “另外一場好戲?”常泰不解。 “先說劉寡/婦的事情,她是如何成為寡婦的?難不成,是因為貪圖自己丈夫的錢財,所以謀殺親夫?哎呀,不對,倘若她真的是謀殺親夫,就不單單會成為寡/婦,而是階下囚!” “的確,這個劉寡/婦雖然貪財,也愛財,但有一點與如意你很相似。” “哪一點?總不會像我一樣這么能干漂亮吧?” 常泰搖搖頭:“她當(dāng)然不及如意你能干,至于漂不漂亮的,我不知道,因為我也沒有見過這個劉寡/婦。” “既不像我這樣能干,也不像我這般漂亮,難不成是像我一樣好命,找了個獨一無二的相公?嘖嘖,這個幾率太小了,倘若她真找了個好相公,也不會舍得把自己變成寡/婦。所以,我實在是想象不出,這個劉寡/婦除了跟我一樣是個女的之外,還有什么地方相似。” “女子愛財,取之有道,僅此一點而已!”常泰說著,用手沾水在桌面上畫了一點:“當(dāng)然,她不及如意你的手段高明,你是有真本事,是靠自己的本事來賺錢,而她用的方法拙略了一些,但也十分奏效。” “常大哥你這個彎子可繞的真大!”刑如意用手將那一點抹去:“所以呢,她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將自己完美的變成一個寡/婦的?” “這劉寡/婦先后嫁過五個丈夫,出了是第一任丈夫的原配之外,其余的都是續(xù)弦。續(xù)弦,顧名思義,就是后來又娶的妻子,但不管是原配的,還是后來又嫁的,這劉寡/婦選的丈夫都比自己年紀(jì)大,且一個比一個的年紀(jì)更大。這最后一任,算是紙店鎮(zhèn)比較高壽的老者之一,年齡七十有二。” “然后呢?這劉寡/婦就這么一個一個的等著她的這些丈夫死?” “等?”常泰搖搖頭,“應(yīng)該算是等吧!劉寡/婦的第一任丈夫只比她大十幾歲,是個獵戶,在上山打獵的時候失足而亡。劉寡/婦還曾為這個丈夫守孝三年,三年之后才在母親的安排下,嫁給了第二任丈夫做續(xù)弦。應(yīng)該說,她與自己的第一任丈夫還是有些感情的,這第二任也不算是她自己選的。 嫁第二任丈夫的時候,劉寡/婦十九歲,丈夫四十二歲,是個手藝人,妻子因為難產(chǎn)而亡,只留下了一個女兒。后女兒遠(yuǎn)嫁,他就生了續(xù)弦的心思,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直到遇見劉寡/婦。” “那她這第二任丈夫又是怎么死的?總不會也是意外吧?” “是人為,而且是一樁人命官司,劉寡/婦屬于這個案子中的受害者。” “這可真是新鮮!”刑如意開始對這個劉寡/婦有些興趣了,“說說看,這個案子又是怎么回事?” “據(jù)衙門中的卷宗記錄,劉寡/婦的這第二任丈夫十分的小氣,他雖看中了劉寡/婦的美貌,但卻不允許劉寡/婦與其他任何一個男子說話,甚至連旁人看一眼劉寡/婦他都要生半天的氣。可他家又不是什么富貴人家,也沒有深宅大院的將劉寡/婦給養(yǎng)起來,類似的事情避免不了,這丈夫生的閑氣也就越來越多,心眼兒越來越小,人也越來越固執(zhí)。 直到某一天,這第二任丈夫的一個客人找上門來,而丈夫恰好出門不在家,劉寡/婦自然代為接待了一下。其實,就是兩個人站在門口說了那么幾句話,而丈夫回來的時候,恰好看到劉寡/婦笑了那么一下,于是就懷疑這兩個人有jian情,在門口就動起手來。劉寡/婦的這第二任丈夫身量較小,客人卻人高馬大,失手就把人給打死了。于是,劉寡/婦第二次成了寡/婦。” “那之后的第三任、第四任又是怎么回事?難不成,也是意外!” “至于這第三任是怎么回事,沒有人知道,衙門那邊也沒有任何記錄。第四任好像是患病死的,至于這第五任,算是正常的老死吧。” “這么說來,這劉寡/婦也算是一個奇人!” “奇人?”常泰琢磨著這兩個字:“劉寡/婦是不是奇人,這個我也不知道,但在民間,她被稱為克夫,所以從此之后,就再也沒有嫁過。當(dāng)然,也沒有哪個男人敢再把她娶回家。” “劉寡/婦失蹤的時候多大?” “二十六七歲吧,比蘇廣才的年紀(jì)還要大些。” “也是個可憐人!”刑如意說著,起身,朝樓下走去:“常大哥想不想看另外一場好戲,我估摸著現(xiàn)在去正好。” “好戲?”常泰看著紋絲不動的狐貍,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動一動。 正文 第251章 菊香枕(19) 被刑如意強拽著衣袖從二樓拉下去的時候,常泰的臉是紅的,心是跳的,感覺是如芒在背的。他不用回頭,也知道狐貍那張臉絕對是臭的,只不過旁人看不出來。 別看這位殷公子長的跟謫仙似的,心眼兒卻比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小,極容易吃醋,偏偏又能很好的掩飾自己全部的情緒。常泰知道,這是因為他在乎如意的關(guān)系,所以盡管被他盯著不怎么舒服,甚至還有些心虛,卻由衷的為如意感到高興。 二樓,狐貍看著刑如意將常泰扯下去,眉頭不由輕蹙了那么一下,跟著就舒展開了。桌上的菜,他自然是無心品嘗,也沒有什么興趣品嘗。來到盛唐的這些日子,他的胃口先是被如意養(yǎng)的嬌貴起來,跟著又被鹿大娘那一手好廚藝給養(yǎng)成了刁鉆,就越發(fā)不習(xí)慣這些凡人做出來的東西。 刑如意當(dāng)然也知道狐貍會吃醋,不過偶爾讓自己的男人吃吃醋也好,免得讓他以為自己的未婚妻是沒有市場的。三人雖各有各的心思,但也只是一轉(zhuǎn)而過。二樓之上的狐貍閉了眼,開始在嘈雜的就餐環(huán)境中養(yǎng)神,刑如意則直接帶著常泰去了后廚。 沒有想象當(dāng)中的你儂我儂,也沒有想象當(dāng)中的那種臨別時糾結(jié)的場景與模樣,有的只是大廚切菜的聲音,火苗燃燒的聲音,以及小伙計十分認(rèn)真的用刷子刷著驢子皮毛的聲音。凝香安靜的站在一旁,用略帶著一絲微笑的目光看著那頭驢子,可若是你再看的真切一點,就會看到隱藏在那絲微笑背后的哀傷。 “如意,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常泰不解的看著刑如意,這廚房中除了女掌柜、小伙計、廚子以及將要被宰殺的驢子之外,也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他不明白之前在二樓時,刑如意所說的好戲是什么。 刑如意輕輕的噓了一聲,拽著常泰,躡手躡腳的走到了另外一個較為偏僻的,更為容易隱藏的角落。就在刑如意等的快要打瞌睡放棄的時候,小伙計終于結(jié)束了自己刷驢子的工程,將它牽到了廚房最為寬敞的一個角落里。廚子擦了把汗,選了一把他自認(rèn)為最鋒利的刀。凝香的表情終于有了變化,她裊裊的走到驢子跟前,用手輕輕的撫摸著它的頭,仿佛自己面對著的不是一頭驢子,而是心愛的男人。哦,不,這就是她心愛的男人,只不過因為背叛被她生生的給變成了一頭驢子。 當(dāng)凝香的手觸摸到驢子的身上時,驢子發(fā)出了那種哀求的叫聲,一雙驢眼可憐巴巴的望著凝香。凝香搖搖頭,開口說話了:“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驢子哀戚的喚了一聲,凝香的眼卻跟著濕了。她用手覆在驢子的眼睛上,輕聲的說:“還記得當(dāng)初的那些約定嗎?你說,窮其一生不相負(fù),我說窮其一生不相舍。可最終,負(fù)我的是你,舍我的還是你。罷了罷了,你我終究不是同路,你也終究不是我的良人,我又何必再執(zhí)著下去呢。” 驢子不甘心的用頭蹭著凝香的掌心,凝香低垂著眼眸,刑如意知道,她還是舍不得的,她的心終歸還是軟的。若是舍得,就不會將它關(guān)在驢舍三年,如果心硬,也早就離開了這間龍門客棧。 是時候再澆一盆油了! 想到這里,刑如意伸了個懶腰,從藏著的角落走了出來。當(dāng)然,在走出來的時候,她還特意留心觀察了一下,確認(rèn)沒有旁人看到她剛剛躲藏以及起身時候的狼狽。她的戲還不錯,看起來,就像是剛剛走進廚房里的一樣。 “哎呀,想不到龍門客棧的廚房如此的干凈整潔,這飯菜吃起來也就放心多了。”刑如意看似隨意的瞄著,目光卻始終落在那頭已經(jīng)洗刷干凈的驢子身上:“我的驢板腸什么時候可以做好?說實話,我都已經(jīng)饑腸轆轆了,急需要這份美味來拯救我的胃!” “姑娘放心,您要的驢板腸馬上就能做好。這不,我們大廚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哎呀,姑娘您離遠(yuǎn)點兒,小心這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若是沾了您這嬌貴的衣裳可就不好了。”小伙計眼疾手快,說話也是一套一套的,讓刑如意聽的很開心。不過開心歸開心,她的正經(jīng)事兒還是要辦的。 “沒事兒,沒事兒,我這會兒來后廚就是來看殺驢的。凝香姑娘應(yīng)該知道,像咱們這種女孩子家家的,若非是出了閣,嫁了人,形勢所逼不得不拋頭露面的,著實難以看到這樣的奇景。” “姑娘也嫁了人?” 凝香盯著刑如意的發(fā)髻,并不是已婚婦女梳的那種。 “還沒有,不過快了!”刑如意指了指上面:“此次,我就是隨著未來夫君回鄉(xiāng)成親的,喏,坐在樓上那個氣質(zhì)如仙,不茍言笑的就是我的未來夫君。” “那么,姑娘也是開客棧的?”凝香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