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娘親她,像是被人給算計了!” “只是不小心吸入了黃鼠狼的那些臭氣。”狐貍臉上帶著一絲怒氣:“你且回棺材鋪守著,那黃鼠狼,絕不會輕易離開。” “嘖嘖,近千年的道行,估計吃起來味道也不錯!”殷元舔了舔嘴唇:“那棺材鋪中的兩個人呢?要不要殷元把他們一起吃掉?” “留著吧!免得你娘親醒來罵你!” “行吧!就看在如意娘親的面上,留他們一條小命。”殷元雙手背后,小大人似的邁著步子,嘴里還不停的叨叨著:“反正他們也著了黃鼠狼的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嗯,一男一女,一陰一陽,一生一世,一木一xue,倒也算是這世間難得的沒事兒。哦,對了,娘親她知道你要帶她回青丘嗎?” “還沒有告訴她!” “哦,那你還是早些給娘親說吧!免得她將自己的婚事都籌辦好了,你才開口,依著娘親的脾氣,未必肯放過你!”殷元說著,吐了吐舌頭:“對了,你與娘親要在青丘辦婚禮的事情,我也給常泰說了,到時候,邀他一塊兒去,娘親她必是十分高興的。” 狐貍蹙眉,顯出一絲不悅來。 “放心,大不了,將他們留在青丘外頭。”殷元嘻嘻的笑著:“娘親她,在洛陽相熟的也不過這幾個人,狐貍爹爹總不好,讓娘親她孤零零的隨你回青丘吧!” 狐貍低頭,看了眼懷中沉睡的刑如意,說了句:“帖子我都準備好了,等你處理好了黃鼠狼的事情,就去送貼。如意的娘家人,我總歸是要請的。” 殷元點點頭,漆黑的眼珠越發的黑了。 一陣風起,天上竟悠悠的落下幾片零星的雪來。這應該是刑如意來到盛唐之后的第三場雪。狐貍看了一眼那雪,在心中默念了幾句,一件雪白大氅,便輕輕的蓋在了刑如意的身上。她的嘴,嘟了嘟,又尋了個更為舒服的位置,沉沉的睡了。 正文 第181章 玉容散(1) 第二日醒來,天仍是陰沉沉的,像是被一塊巨大的烏云給覆蓋著。天氣驟然變冷,連街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 刑如意裹著大氅,捧著一碗紅豆粥,坐在門前,看著小伙計李茂清掃街面。聽說昨個兒夜里,洛陽城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只可惜,那雪下的太小,到了早晨,便已沒了蹤跡。街面兒上倒是濕漉漉的,泥濘中散落著一些枯葉。 “掌柜的怕冷,怎不進鋪子里面,倒是站在這門口吹寒氣。”李茂將門前的污物打掃干凈,又拿起抹布里,擦拭外頭的柱子。 刑如意低嘆了一聲,瞅著街面兒上說了一句:“心里煩悶,站在這里,能透透氣。” “掌柜這話,若是給咱們家爺聽去了,只怕又會多想。”李茂搖搖頭,笑了:“您啊,趕緊進去吧,若是不小心染了風寒,莫說是殷爺,就是小公子那冷刀子,都夠咱們受的。” “狐貍那張冷臉,我是知道的,除了我,他也難得會對著旁人笑。一旦笑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兒。殷元,我咋不知道,他也會兇人呢?”手指沿著碗邊彈了一圈:“話說,這一大早的,我就沒見這小子,難不成這城中又有了熱鬧?” “得,還真讓掌柜你給說著了。白石巷那邊出了事兒,聽說死了一個男人。這大冷天兒的,不光咱們家小公子去湊熱鬧,這街面兒上但凡沒點兒事做的,都去湊熱鬧了。哦,常大人與小盛子也來過,只不過那會兒掌柜還在睡著,被咱們家爺一記冷光給射走了。估摸著,這案子又是不尋常的,否則常大人也不會尋到掌柜這里來。” “常大哥與小盛子來過?我怎么沒有聽狐貍提起。”刑如意說著,將碗擱在了一旁:“對了,那白石巷在哪兒?我在洛陽城里待了也不是一日兩日,怎么就沒聽過這個名字?難不成,是在城郊?” “這白石巷,就在城里,只不過巷子太小,又是老百姓自己叫開的,官府那圖上沒有標記。掌柜您是做大事的人,這么一條小巷子,不知道也屬正常。” “我倒覺得不太正常,憑什么你都知道的小巷子,偏偏我就不知道。”刑如意托著下巴,皺了皺鼻子:“知道你小子消息靈通,說說看,怎么個情況?” “掌柜的又在取笑我了。”李茂摸摸頭,將手中的抹布放在水盆中清洗:“其實在被掌柜您收留之前,小李子我就住在那白石巷。名字雖叫白石巷,但實則,那地方是沒有巷子的。據說,前朝的時候有,地面兒跟旁的地方不一樣,里頭的石頭,都是白色的鵝卵石。這話說回來,貌似昨晚兒掌柜您就是從那白石巷回來的。” “我從白石巷回來?”刑如意敲敲腦殼:“我不記得了,我只曉得,我睡著了,應該是被狐貍抱回來的。” “顧家棺材鋪,掌柜您應該知道吧?二十多年以前,那可是咱們洛陽城中頂頂有名的地方。這顧家棺材鋪,之所以出名,一是因為顧掌柜手藝好,所賣的棺木價格公道,且童叟無欺,不問貧富;二是因為這顧掌柜會些旁門左道,百姓傳言,他能聽鬼聲,辯鬼語,但是真是假,卻不得而知。眼下,流傳至今的,也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與他的獨生女兒,顧安娘有關的事。”李茂說著,又起身,擦起門窗來。一邊擦拭,一邊繼續講著:“其實,這件事,我也是聽旁人說的,真假尚待考證。這件事,大約發生在顧安娘七八歲的時候。當時顧掌柜接了一單買賣,這買棺木的乃是城外十五里處李家莊的首富李老爺,死的是他的老娘。 正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這李家老太太,去世時,已是七十有八,在當地,算是喜喪。所以這棺木,用的也是紅色,而并非咱們常見的黑色。” “你是說紅色的棺木?”刑如意腦海中,忽的閃過顧安娘棺材鋪中的那頂紅木棺材。 “傳言是這么說的!”李茂停下手中的動作,點了一下頭,繼續道:“這頂棺材,據說顧掌柜打的極為精細,足足做了七天七夜,到了第八日凌晨,親自覓了幾個伙計,抬著棺木,出城門,朝著李家莊而去。據說,這顧掌柜出城時,天還是好好的,結果走到半道,卻下起了雨。這新油漆的棺木,雖也能防些雨水,但也擱不住被這么淋,上頭的彩金還是有些脫落。到了李家長,這李員外倒是也沒有難為他。只是留顧掌柜在家中,將脫落的彩金給修補好。 再說顧掌柜家中,顧夫人見丈夫久去不回,便讓當年才七八歲的顧安娘去李家莊打聽。別看這顧安娘年紀不大,但自幼生在棺材鋪,長在棺材鋪,膽子不比常人不說,尋常人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她。因為害怕,沾染上這棺材鋪里的晦氣。” 刑如意回憶了一下那顧安娘的模樣,以及說話時的氣度,覺得七八歲獨自出生尋找父親這樣的事,對于她而言,也非難事,就跟著點了點頭。 “顧安娘這一路都走的十分順當,只小半天的功夫,就到了李家莊。只是,剛進村子,就碰見了一個傻子。那傻子,見了人,就只管站在那里笑。可走近了再看,就會發現他的瞳仁里還倒映著一個影像。那影子,黑乎乎的,像是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 “這故事聽到這里,總算是有了點意思。”刑如意說著,換了一只手,繼續托著下巴。 “就知道掌柜您呀,對這些鬼怪的事情感興趣。”李茂說的興起,干脆將抹布丟在了水中,蹲在刑如意跟前,講得越發的繪聲繪色。 “繼續繼續!”刑如意說著,指了指鋪子里面:“把里頭的干果也拿一些出來。還有,你別蹲在我跟前,整的我老想用手去摸你的頭。” 李茂嘿嘿的笑著,取了干果,雙手捧著,送到刑如意跟前,繼續道:“這顧安娘雖然膽大,心卻不怎么細致,雖也覺得那傻子奇怪,卻并未往心里去。在莊子里尋了個人,問清楚李員外家的具體方位,就自顧自的找了過去。 得知顧掌柜還要在李家莊耽擱些時候,顧安娘也就留了下來。至于后來的事情,傳言里說的也不大清楚。只說這顧安娘一時好奇,闖進了李老太太的靈堂,驚嚇了李老太太尸身,她自個兒也暈倒在了那里。等顧掌柜聽見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只覺得這顧安娘渾身冰涼涼的,放在熱水中,暖了許久才蘇醒過來。只是,這人雖醒了,卻變得跟莊子里的那個傻子一樣,只會傻呵呵的笑,且這雙瞳中,也印著一個人的影子。 這回,人可看清楚了,因為這顧安娘的瞳仁里映著的不是旁人,就是靈堂上的那位李家老太太。” “然后呢?”刑如意抱著干果催促。 “然后?然后這顧掌柜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又將顧安娘給救了回來。聽說為了這件事,他還得罪了李員外。顧家棺材鋪的生意,從那之后,就變的冷淡了許多,倒是上門去求顧掌柜驅邪的人多了。” 刑如意原本正聽的高興,等了半響,卻沒有聽見后續的故事,于是就問了李茂一句:“這就完了?” “完了!”李茂呵呵的一笑,起身,繼續擦窗戶。 “這算什么故事,虎頭蛇尾的,到了,你都沒能告訴我,這顧安娘是怎么被顧掌柜給救回來的。還有那瞳仁中的李老太太又是怎么回事。” “這種事情,掌柜的還需要問小李子我嗎?掌柜猜都猜的到,顧安娘當時一定是沖撞了那李老太太,被鬼給奪了靈智,也就是三魂七魄當中的一個。這才變得傻呵呵的。至于怎么救的,我聽說,顧夫人十分擅長做紙人,想來,也跟紙人有關吧。畢竟從那事之后,顧夫人就再也不曾做過紙人了,而且身體也變得不大好,沒出兩年,就去了。” “這種事情,你也知道?” 李茂摸摸頭:“剛剛也跟掌柜的提及過,在跟掌柜您之前,小李子我曾在白石巷住過一陣子。只不過用的是真身,寄居的地方,距離顧家棺材鋪不遠。所以,有些東西,也要比尋常人多知道那么一些。哦,剛剛還想起一件事,那顧家棺材鋪是有結界的,在顧安娘離開之前,像我們這種低等修行的妖,都是不能靠近的。起初,也以為是那棺材鋪陰氣太重,后來才發現,那位顧掌柜,貌似懂得一些術法。” “顧掌柜是不是懂得一些術法,我不清楚,但那個顧安娘,絕對不像她自己說的那么簡單。”刑如意瞇了瞇眼睛:“對了,你剛剛說,白石巷發生了案子,可是跟棺材鋪有關的?” “掌柜問的是顧家的棺材鋪嗎?” “嗯!”刑如意點頭:“昨個兒晚上,顧安娘回來了。今天早上,那白石巷就出了事情,我在想著,這其中莫不是也有什么關聯?” “這事兒不大好說,因為死的這個人,也曾在顧家棺材鋪里幫過忙,算是顧掌柜臨終前,雇傭的最后一個小伙計。” “那么,這個人是因何而死?” “聽聞是染了瘋癲病死的,不過從常大人特意來找掌柜這件事來看,那個人的死因,怕是不簡單。” 正文 第182章 玉容散(2) 刑如意捏著一枚干果,半響沒有說話。 “既是人命官司,自有衙門里的人去處置,就算要傷腦筋,傷的也是謝玄的腦筋,你又何必自尋煩惱。”狐貍走到刑如意的身后,俯身,理了理她的發:“還有件事,我要與你說。” “什么事?”刑如意仰頭,冷不丁額前被狐貍吻了下。 李茂在一旁笑笑,摸著頭,轉身,更加“努力”的去擦窗子。 “那黃鼠狼昨夜就在棺材鋪,應該是尾隨者顧安娘他們去的。或者,咱們也可以換個說法,那顧安娘是給黃鼠狼領路的。” “合作關系?”刑如意問,狐貍搖了搖頭。 “應該不是!勉強算的話,顧安娘應該算是那黃鼠狼的傀儡,只不過她還有自己的意識,能夠自主行動。哦,黃鼠狼的事情,我讓殷元去處理了,依照他貪吃的性子,應該不會留下什么麻煩。” “那顧安娘與她的夫君呢?” “放心,還活著。只是黃鼠狼不在了,他們怕是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看他們的造化吧!” 對于顧安娘,刑如意沒有太多的感覺。她不算是一個善良的人,否則也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就去傷害王甫與王舒,但同樣的,她也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女人,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犯錯,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是可以被原諒的。 見狐貍還站在自個兒身后,刑如意眨了眨眼,問他:“你是不是還有事情要跟我說?看你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哪里還是我認識的小狐貍。” “被你瞧出來了?”狐貍寵溺的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頂:“你昨日去了錦繡坊?” “嗯,定了一些衣裳。你也知道,在這里我是孤身一人,也沒有爹娘替我cao辦,所以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多上點兒心了。”刑如意說完,擔心狐貍誤會,又追加了一句:“放心啦,我既沒有難過,也沒有傷心。因為我有這世上,最好的相公。另外,自己的事情,總要我自己去辦了才放心。要知道,我可是這盛唐獨一無二的胭脂鋪掌柜,我的婚禮,也總要與眾不同才可以。” “只要你開心,怎樣都好!”狐貍平生第一次蹲在刑如意的跟前,微微抬頭,用那雙漂亮的狐貍眼睛瞅著她:“如意!我想讓你知道,在這里,你雖沒有爹娘疼,但是有我。旁人,許給自家娘子的,只有一生一世,我許給你的,是永生永世。” 刑如意紅了臉,用手圈住了狐貍的脖子:“你們九尾狐一族,都是這么會說情話的嗎?不過,我喜歡!” 狐貍點了點她的頭,牽著她站了起來:“今日鋪子里也沒什么生意,為夫我帶你出去走走。” “去哪里?” “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 白石巷,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圈的人,隔著老遠,就能聞見那股血腥味兒。 “怎么帶我來了這里?”刑如意扯了扯狐貍。 “怎么,不愿意?”狐貍握住她的手:“早上常泰來找過你,這件事,李茂他應該已經與你說過了。依照你的性子,旁人的事情,你或許不會理會,但常泰的,你一定會管。” “不吃醋?”刑如意側著頭問,眼睛里卻全是笑意。 狐貍搖搖頭,“吃醋又能如何?反正你是我的!對了,等這件事情辦妥,我們就啟程如何?” “啟程!去哪里?” “隨我去青丘如何?我總覺得,只有那里的景色,才能配的上你。況且,我也想帶你去我的家鄉看看,尤其是盛唐時候的青丘。若是后世,我反而不會帶你回去,因為那個時候的青丘,已不是書中描述的那般,是個世外仙境了。” “你想帶我回青丘成親?” “你不愿意嗎?若是不愿,我們就不回去。” “那是你的家鄉,我怎么會不愿意。況且是青丘,《山海經》中曾描述過的青丘,那么美麗而神奇的地方,我巴不得去瞧一瞧,看一看。只是,這個時候的青丘,還沒有你。你就這么貿貿然的回去,萬一它們不認得你,要把你趕出去怎么辦?” “放心,不會的!”狐貍握緊了刑如意的手:“不光我們去,常泰,小盛子還有四娘他們,我也都邀請了。在盛唐,你雖沒有家人,卻有朋友。我想,你也會很樂意讓他們暫代你的家人。” “狐貍!”刑如意的眼圈紅了。 “至于洛陽的儀式,等我們回來再辦。就像你說的,你是這洛陽城里獨一無二的胭脂鋪掌柜,你的儀式,就算不能驚天動地,也必定要辦的新奇,辦的引人注目。況且,你家相公也是如此的出色,總要讓他們看一看,嫉妒一下你才是。” “臭美!夸了半天,原來還是在夸你自己。”刑如意笑著,在狐貍身上輕輕捶打了兩下。 “去辦案子吧!”狐貍推推她:“我就在這外面兒等著你,早點辦妥,咱們才好早點上路。” 刑如意輕輕嗯了聲,然后抬頭,在狐貍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轉身,鉆進了人圈兒里。狐貍一向極少示人,此時,用的又是隱身術,所以對于刑如意剛剛的舉動,看見的人,也只是覺得她行為舉止有些奇怪,壓根兒就沒有想到,她是在當街做非禮勿視的親密舉動。 半紅著臉,刑如意撥開層層圍觀的人群,走進了案發現場。 此時,常泰正在詢問著一個婦人。 那婦女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樸素,但發髻間的朱釵卻不是俗物。再看她的雙手,雖半掩在袖口中,但露出的指尖,卻不似尋常婦人那般的粗糙,看起來,日常也是會保養的。 聽見常泰詢問,那婦人哭得越發悲戚。刑如意瞄過去,卻發現那婦人雖哭得聲大,哭音兒里卻沒有一絲哀痛。臉上的表情,也不像是家中有人亡故的模樣,倒是又幾分竊喜。 “常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