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秀秀沒有那么想過,依姑娘目前的實力,還不足以匹敵。秀秀雖生前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絕非十惡不赦之人,這種明知會送死的要求,秀秀是不會提的。” “那你要我如何救你?” “莫道長說過,世間之事,必定事出有因。就算是千年的老怪物,也一定有他的軟肋。所以,秀秀想要求姑娘的是,幫秀秀查明那個老怪物的來歷,找到可以解救秀秀的方法。秀秀此舉,并非只為個人,也為了那些被怪物無辜吞噬掉的村民。還有,秀秀要告訴姑娘你一個秘密,魏叔謀他們并非在那里鍛造兵器,而是在鍛造一個十分奇怪的樹狀的東西。莫道長懷疑那東西是用來祭祀的,可就在狐仙與姑娘來的前幾天,被一群官府里的人給悄悄運走了,去向不明。還有那些失蹤的孩子,有一些的確是被魏叔謀給吃掉了,但更多的孩子,是被用來祭器了。” “祭器?” “是的,祭器!不知姑娘你可聽過干將、莫邪的故事?” 正文 第103章 孫仙少女膏(4) “干將、莫邪!這不是兩把上古的名劍嗎?據說,這世間沒有人能分開它們。” “傳說中,干將、莫邪是鑄劍師干將、莫邪夫婦鑄的兩把名劍。干將是雄劍,莫邪是雌劍。干將是丈夫,莫邪是妻子。干將很勤勞,莫邪很溫柔。干將為吳王鑄劍的時候,莫邪為干將扇扇子,擦汗水。然而,一晃三個月過去了,干將始終未能鑄成吳王想要的那把劍,他心里很慌,甚至有著隱隱的擔憂。因為干將知道吳王的脾氣,如果鑄劍不成,不僅他會死,臉妻子莫邪也會被一同處死,而那個時候莫邪她已經懷有身孕,腹中正孕育著他們的孩子。 身為妻子,莫邪當然也看出了丈夫的焦慮。因為爐中采自五山六合的金鐵之精無法熔化,鐵英不化,劍就無法鑄成。丈夫焦灼不安,徹夜難眠,莫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終于,她想到了一個可以幫助干將的辦法,于是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換上了成親時穿的那件衣裳,又為干將精心做了許多菜肴。整整一天,她都是笑意盈盈的。可看著莫邪的樣子,干將卻突然很心慌,因為他知道妻子想要做什么。然而,他什么都來不及阻止,或者說私心里也沒有想過要阻止,對于鑄劍師來說,鑄造一把絕世名劍,甚至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莫邪也明白他的心思,所以在酒菜里下了分量恰好的迷藥。 干將醒來的時候,莫邪沒在身邊。那一瞬間,他如萬箭穿心,匆匆跑去鑄劍爐,卻見妻子莫邪站在高聳的鑄劍爐壁上,裙裾飄飛,宛如仙女。莫邪看到干將從遠處急急奔來。她笑了,她聽到干將嘶啞的喊叫:莫邪!不要! 莫邪卻依舊在笑,但淚水也跟著淌落了下來。她說:相公,我沒有死,我們還會在一起……”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刑如意說著,皺了皺鼻子:“可我一點都不認同這個故事,所謂的凄美,犧牲,也都不過是建立在一個男人怯懦和自私的份上。明知道鑄劍不成,可以選擇帶著妻子離開,就算逃不掉,大不了一起死啊。” “姑娘的想法,總是那么的與眾不同。可是人都會有私心,都會有欲望,對于鑄劍師來說,鑄就一把絕世名劍是這世上最不能抗拒的誘惑。干將如此,我們很多人也都是如此,只不過,我們想要的不是一把名劍罷了。”秀秀略低了頭:“鐵水融化,名劍自可順利鑄成,關于后面的故事,已經與我想要說的事情無關了。我想說的是,那些失蹤的孩子,有許多,也如莫邪一樣,被投進了熔爐中,骨血變成了那些器具的一部分,沒有今生今世,也沒有來生來世。我知道姑娘你對我有誤會,畢竟是我有錯在先,可也知道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就算不管秀秀,也總會管那些無辜的村民,以及那些可憐的孩子吧。” “我說了,我不是什么善良人,我的善心也是偶爾有,偶爾沒有的,全看心情。”刑如意依舊嘴硬,可心底還是因為秀秀的那些話,偶有觸動。只是眼下,她還沒有辦法來判斷,秀秀此刻所說的那些話里,哪一部分是真的,哪一部分又是假的。 “我知道姑娘心中還有疑慮,無妨,反正我也等了這么許多年,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對了,五更天就快到了,秀秀提醒姑娘,多少做些心理準備,因為你要看見的情形,或許不是那么的讓人舒服。” 秀秀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了更夫打更的聲音。秀秀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跟著開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衫,可不能衣衫褪下,她的手腳就像是被什么東西捆綁住了一樣,開始痛苦的呻吟,掙扎。 紫色的光芒,猶如一團紫色的火焰,燃盡了秀秀的衣衫。化成灰燼的衣衫碎片,再也掩不住她身上那些暴漲的紫色光束,那光,就如同一條條沾了熒光劑的繩索,又如同一條條成了妖的藤蔓,在快速的緊縮。接著,秀秀身上的皮rou也一塊一塊的掉了下來,只剩下一具粉白骷髏,被那紫色光束,或者是秀秀口中所說的鬼繩給拽走了。 刑如意甚至來不及反應,只能站在那里呆呆的看著,直到狐貍和殷元返回。胭脂鋪里一切如常,仿佛剛剛那慘烈的場景從未發生過一樣,可空氣里到底還是留下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狐貍什么都沒有問,只是風一樣的卷過去,將刑如意牢牢的抱在懷中。 殷元蹙了眉,也邁著小步子,走到刑如意跟前,抬頭問了句:“娘親可有事?” 刑如意終于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虛弱的說了句:“是秀禾,或者她更愿意我們叫她秀秀。” “魏村那個女鬼?”狐貍問,似乎并不意外秀秀還活著。 “嗯!”刑如意點頭:“難怪離開時,我總覺得那個地方有些事情未了,原來是真的沒有結束。” “那里頭的事情,不是我們應該去管的。”狐貍抱著刑如意,絲毫沒有要松開手的樣子:“如意,你聽我說,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保重自己。這個世界原本就不是你的世界,也沒有那么多的閑事要你來管。至于那個秀秀,或者說是秀禾,她若再敢來打擾你,我殷臣司發誓,絕對會讓她消失的一干二凈。” “在魏村時,你為什么會放過她?”刑如意微微仰頭:“殷臣司,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如意,不是你想的那樣。”狐貍稍稍松了些手:“在魏村時,我之所以沒有趕盡殺絕,是因為我知道那個地方并不像我們想象的那么簡單,況且你和殷元都在,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如意,我自信可以保你周全,所以才沒有多惹麻煩。可我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敢來找你。” “殷臣司,我好累啊!不是因為身體累,而是心累,因為我覺得你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把我當成你未來的娘子。殷臣司,你知道的,我不是盛唐這些以夫為尊,整日躲在夫君身后過小日子的女人,我是刑如意,我是想要與你患難與共,攜手至老,并且能夠并肩作戰的刑如意。或許,我會成為你的拖累,但我會很努力,讓這個拖累變得小一點。我有自知之明,當我覺得自己是個麻煩的時候,我也會把自己好好的保護起來,不讓你分一點點的心,擔一點點憂。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因為我知道,如何才能真正做好一個狐仙背后的女人。” 刑如意輕輕推開狐貍,看著他的眼睛:“殷臣司,其實我一直都沒有告訴你,早在你從天而降,落到我跟前時,我就知道,你的來歷必定不同尋常。當我們被命運放逐到盛唐時,我也知道,老天爺這么做,肯定有它的原因,而我跟一個狐仙在一起,注定了也會發生一些事情。殷臣司,我希望,我不光是你的娘子,還是你可以依靠的戰友,就是可以一同并肩作戰,生死與共的那種伙伴。” “如意——”狐貍再次擁住刑如意,低聲的說道:“我只想好好保護你!” “可我不想只做一個單純的被保護著。”刑如意露出一抹微淺的笑來:“殷臣司,我也想要保護你,而且我不想成為你的軟肋,讓你在面對危險時還要分心來照顧我。” “我明白了!”狐貍撫摸著刑如意臉蛋:“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老天為何要安排我遇見你?” “為何?” “因為你,刑如意,注定了這輩子是我殷臣司的女人,青丘國獨一無二的帝后。” 如此霸氣深情的表白,刑如意卻笑了。 她看著狐貍的眼睛,說:“原來你不光是狐貍,還是一只有著皇族血統的狐貍。” 狐貍看著刑如意,也不知道她的這句話該如何去答。刑如意卻勾了勾小手指,低聲問他:“那么請問我們尊貴的青丘狐帝,你們青丘國,現有臣民多少啊?” 狐貍稍稍黑了臉,悶聲回道:“三萬!” “嗯,還不錯,好歹等同于我們人類世界的一個村長。這么說來,我勉強也能算上是一個村長太太。”刑如意點著頭,狐貍的臉色卻是越發的黑了。 “好啦,好啦,不要生氣了,我也是因為剛剛的氣氛太過煽情,所以才想要調節調節氣氛,順便的逗逗你嘛。你們狐仙,人口比我們少,很正常啊。因為我們人類的壽命,只有區區的幾十年,想要推動社會發展,就只能靠人丁綿延,但你們不同,動輒就是幾百上千年,生那么多孩子做什么,修煉又不是多好玩的事情。” “我們青丘國國民稀少,是因為大多數都離開了青丘,藏身在了你們人類的世界里。就像你說的,我們狐族,動輒就有幾百年的壽命,就算不修行,也活得比你們人類長,而且人類的世界,有著太多眼花繚亂,吸引他們的東西。權利、欲望、美人、政治、伙拼、戰爭,對于妖族來說,每一項都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你渾身是傷,狼狽無比的跌落到我跟前,也跟這些人有關了?”刑如意摸著下巴,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們青丘國也發生了內亂,而你這個所謂的狐帝,被武力驅趕下臺了。” “我只是一時不查,著了小狐的道。”狐貍咬著牙,決口不認。 “沒關系的,我理解,哪個當皇帝的不是推翻了別人才坐上去的,而坐上去的皇帝,又有幾個不是被人強制著趕下臺的。你就當是自己提前退休,享受太上皇的生活。”刑如意說著,拍了拍狐貍的肩,無比同情的道:“反正,我們也回不去了,現在的青丘,還是你的祖先在當家。所以,你心里也別郁悶,大不了我們合伙把魏村那個老怪物給除了,讓你發泄發泄,出出氣?” “不許去!”狐貍見刑如意繞了一圈,最后還是繞到魏村的事情上面,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當然不去,我現在又沒有能力跟那老怪物對打。”刑如意打開觀音卷軸,將劉茴喚了出來:“況且,我眼前的事情都還沒有辦完呢?” 刑如意說著,掃了殷元一眼:“既然殷元答應了劉茴,要管她的事情,我這個做人娘親的,也不能放著兒子惹下的麻煩不管。這過了一夜,那徐良就算當時再怎么視死如歸,眼下也該冷靜了。我先帶劉茴過去看看他,順便問一問案發之時的情形。” “娘親是要問問,若是誤判了一個好人,估摸著常泰這個京城第一捕快的名頭也要保不住了。” “就你話多!”刑如意敲了一下殷元的腦殼,沖狐貍一笑:“我是幫劉茴,跟常大哥無關。再說,你帶殷元去獵捕小妖,忙活了一宿,估計也累了。那個,你們先去休息吧,我也去睡個回籠覺。” “我跟你一起!”狐貍不容拒絕,牽了刑如意的手就往臥房走,一邊走還不忘一邊霸道的宣布:“天亮之后,我與你一起去!不許偷偷摸摸,不許單獨行動!” “是!我的狐仙老爺,妾身我求之不得!”刑如意翻個白眼的同時,還不忘回頭沖正賊笑著的殷元狠狠瞪了一眼。 正文 第104章 孫仙少女膏(5) 刑如意從未見過長相如此俊秀的和尚,也從未見過身處牢籠,形容枯槁,卻還能保持著優雅姿態的和尚。盡管牢籠里很黑,但那個和尚平靜的雙眸卻很亮。 刑如意站在牢房外頭,看著那一張俊秀的和尚臉,終于明白劉茴為何寧可違逆劉老實,也不愿再尋姻緣的執拗,因為但凡姑娘,都是顏值派,就跟男人好/色是同一個道理。 “你叫徐良?” 刑如意半蹲下來,看著徐良的眼睛。那里頭有平靜、有學問、有隱痛,還有對人世的不舍。聽見刑如意的聲音,他只是略微抬頭,有些訝異的瞧了她一眼。 “不用看我,我知道這里是男牢,我只是來探監的。” “貧僧與姑娘你并不相識!” “你不認識我,卻不代表我不認識你。”刑如意指了指牢房上的門鎖,示意小盛子打開,自己則提著裙角,抓了一把還算干凈的稻草,盤膝坐在了徐良的對面:“咱們廢話少說,我今天來,既是代表衙門來問你幾句話,同時也是代表劉茴來看看你。其實,殺死劉茴的那個人并不是你對不對?” 徐良抬著眼,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刑如意這一句話中包含的問題太多,讓他一時間有些轉不過彎兒來。想了想,他還是只問了自己感興趣的那一個。 “姑娘認識茴兒?” “前幾日,她來我鋪子里買胭脂,我給她推薦了孫仙少女膏。徐公子可知這孫仙少女膏,有何用處?” 徐良搖搖頭,不明白,這個東西跟刑如意認不認識劉茴有什么關系,但他性子極好,見刑如意說的極有興致,也不忍打斷。 “這孫仙少女膏,是用黃柏1o克、土瓜根10克、大棗7枚,先將黃柏去掉外層粗皮與土瓜根研成細粉,再加入大棗調和成粘膏狀,每天清晨用開水花開一些,加入溫水洗臉。連用十余日,可容如少女,故名孫仙少女膏。這東西,所用藥材雖不昂貴,但調制起來頗費工夫,因此在我胭脂鋪里,屬于不高不低的價格,但這個不高不低,不是對劉茴姑娘而言的。” “貧僧明白,這些東西,通常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才使的。” “可劉茴并非大戶人家的小姐,她只是一個屠戶的女兒,而且整日里都要幫著自己的爹爹殺豬、宰羊、屠戮雞鴨,為何會尋上門來,找我買這孫仙少女膏?” 徐良眼神微微一動,卻沒有吭聲。 刑如意繼續說:“我瞧的出來,劉茴并非那種特別在意自己容貌的人,所以她來買這些東西,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女為知己者悅。” 徐良沒有言語,只默默的低下了頭。 “你與劉茴有多少日子沒有見了?” “一載有余!” “所以,你此次下山也是為了看她對嗎?” 徐良先是搖了搖頭,跟著又輕輕的點了點頭。 “下山是師傅安排的,可貧僧內心深處,也是有些惦念她的。所以姑娘問我的那句此次下山是為了看她嗎?貧僧既不能否認,也不能點頭。” “你們何時見的面?” “下山后的第二天,我隨師兄前往街市化緣,正好遇見了她。我原本是想躲的,可看著茴兒滿臉喜悅的朝著我奔過來,我的腳就再也挪不動了。我知道,此時,我已不能再自稱貧僧,因為我的心意不夠堅定,我還忘卻不了凡塵,我讓佛祖蒙了羞。”徐良說著,竟起身,將身上的佛袍褪下,默默的又坐回原地:“姑娘想要問什么就問吧!” “見面之后,你們是不是相約去了別處?” “是!是茴兒要求的,因為她見我一身和尚裝扮,唯恐在大街上給我造成困擾。” “只有你們兩個?” “不!師兄也在的,只不過距離我們尚有一段距離。” “你們都談了些什么?” “過往,小時候的事情,還有茴兒問我,為何拋下她出家做了和尚?” “你回答她了?” “有些回了,有些沒有回,例如她問我的最后一個問題。” “為什么不回答,因為怕她知道了會恨你?” “不!因為怕她知道了,會身處兩難,不知該如何選擇。”徐良說到這里,抬頭看了刑如意一眼,他總覺得對面這個姑娘眼睛里藏著許多的東西,而且那目光似乎能夠穿透人心,就好像他苦苦隱瞞劉茴的秘密,她卻盡然知曉一樣。 默默的在心中念了句佛語,徐良目光坦然,覺得有些事情,說出來,也好。 “跟你父母的死有關,是嗎?” 刑如意盤著雙腿,托著下巴,言語卻像是后世那些主持人在做訪談一樣。 “是!” “跟劉老實有關?” “是!” “所以你沒有辦法選擇,你喜歡劉茴,卻又不能娶你殺父仇人的女兒。你想要復仇,卻又憐惜劉茴,因為劉老實是她今生唯一的依靠,而且你怕她痛苦,你怕她會恨你。所以,你只能選擇出家,選擇用佛法來化解你內心的糾結。可是,佛法精深,也化解不了世間的情緣。” “是!”徐良輕輕閉了眼,又緩緩睜開:“可若是我知道,此次相見,會給她惹來禍端,我寧愿這一生都留在山上,寧愿這一生,都不再見她。” 刑如意的眼珠子轉了轉,問:“那次見面,你們可有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可描述?”徐良抬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