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于私，我們都應該辦到。

    但這是頭一次，我和無缺一點兒也不想聽令。

    第468章

    “怎么, 你不想娶九姑娘？”我問無缺，“你不是最聽話的嗎？”

    無缺看了我一眼，反問我：“那你呢？你又是為什么？”

    我們兄弟兩個, 一母同胞, 從小一起長大，共夢、共痛, 互相知曉對方的心思，這種時候, 我也不必否認說自己不想娶慕容九。

    但是要我說出心里話, 我卻是不想跟他講的。

    我抱起手臂, 仰頭看天：“誰知道慕容九是個什么樣的人？要是我一點也不喜歡她，我可是不會娶她的。”

    “你敢違抗大姑姑的命令？”無缺淡淡問我。

    我輕哼一聲，有點得意地道：“我不知道你在大姑姑心里是什么位置, 但是大姑姑肯定舍不得強迫我的。只要我求一求她，跟她說我不想娶慕容九，她最多罵我一頓，打我幾掌, 一定不會逼我的。”

    我一邊說著，一邊斜眼看過去。

    無缺登時臉色微沉，合起扇子, 杵在身前，一本正經地道：“大姑姑向來一碗水端平，她對你我二人都是同等看待。”

    我嘻嘻一笑，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真這么覺得??？那你有沒有爬上過大姑姑的床呢？有沒有牽過她的手呢？有沒有親過她的臉呢？有沒有……”

    不等我說完, 無缺渾身爆發出近乎實質的冷怒，我頓時住了口，改口道：“大姑姑叫我跟屠姑姑去取東西，你跟大姑姑去慕容山莊吧，記得一路好好伺候大姑姑，別叫她不自在?！?/br>
    他瞥了我一眼：“知道?！?/br>
    然后我就跟屠姑姑去取六壬神骰了。

    路上，我幾次問屠姑姑的話，六壬神骰到底是什么東西？

    如果是一般的東西，大姑姑不至于派我護送的。

    但屠姑姑也是狡猾，不論被我怎么問，就是不松口。哪怕被我整得狼狽極了，她也只是罵我，并不告訴我。

    我更好奇了。

    等來到屠家，看著滿地的尸首，以及渾身散發出冰冷殺氣的大內高手，我才意識到這件東西的重要程度，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

    那些大內高手的武功不錯，可惜還是被我解決了。

    我和屠姑姑帶著六壬神骰，去了慕容山莊。因為屠姑姑說，這件東西很要緊，最好快點送到大姑姑的手里。

    去慕容山莊的路上，我一直研究六壬神骰?？上а芯縼硌芯咳?，也沒弄明白其中的奧妙。屠姑姑嘴緊，不肯告訴我，我也只好等了。

    等送到大姑姑手里，纏一纏她，說不定她就告訴我了。

    我很得意，因為大姑姑對我總是很容易心軟。不像無缺，雖然他不承認，但大姑姑明顯更親近我一點。

    不，不是一點，是很多點！

    我的得意和興奮，很快就被打碎了。

    大姑姑昏過去了。

    來到慕容山莊的第二天，我聽到屠姑姑的驚呼聲，跑到大姑姑的房間里，只見床上躺著面色如常，但是怎么也叫不醒的大姑姑。

    “屠姑姑，大姑姑她怎么了？”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說不出的心慌。

    屠姑姑的眼睛閃爍起來，最終她搖了搖頭：“我們先回移花宮吧?；厝ズ笤僬f?！?/br>
    當即我就抱起大姑姑，往外走去。

    無缺留下來善后。

    雖然他也想跟上來，但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栽贓江家。

    不僅僅因為江別鶴害了爛人爹娘和燕伯伯，還因為他們對大姑姑不敬！

    回移花宮的路上，大姑姑一次都沒醒來過。我很焦急，心頭沉甸甸的壓著什么，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但是屠姑姑卻似乎并不著急，每天細心地打理大姑姑，給她擦臉、擦手、擦身上。

    我直覺她知道什么，因為大姑姑被發現昏迷的時候，手里握著六壬神骰。

    但一問她，她就搖頭，只說回到宮里再說。

    我心急得不行，急匆匆趕路，日夜兼程，很快回到了移花宮。

    “現在你可以說了！”我掐住屠姑姑的手腕，緊緊盯著她，不許她再敷衍我。

    屠姑姑卻道：“等無缺回來，再叫上二小姐，我一起說?！?/br>
    叫上無缺和小姑姑？

    “先告訴我！”我抓著她的手腕，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屠姑姑這次沒有堅持，她告訴了我：“你大姑姑練了移魂大法，不會再回來了。”

    我只覺得當頭一棒，半天沒回過神。

    好一會兒，我才明白發生了什么。

    “不可能！”回過神后，我立刻反駁道，“大姑姑不會丟下我們不管，不會丟下移花宮不管！”

    屠姑姑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姑姑為什么不能拋下我們不管？為什么不能拋下移花宮不管？

    她可真沒有多么在乎我們！

    胸腔悶痛，幾乎喘不上氣。

    雖然我常常對自己說，大姑姑只是面上冷，她的心是熱的?？晌因_不了自己。大姑姑不僅面上冷，她的心更冷！

    她對我的那些容忍，并不是因為她愛我，而是因為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我們。她也不在乎移花宮。她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屠姑姑說，大姑姑很累，很厭煩，看著日漸蒼老的容顏，越來越不開心。

    “她不開心，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哄大姑姑開心！”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瞪著屠姑姑說道，“你為什么要給她六壬神骰？為什么！”

    我可以哄大姑姑開心！大姑姑要什么，我都能給她！為什么她要離開？

    我沒辦法恨大姑姑的絕情，將全部的怨氣都撒在屠姑姑的身上。

    屠姑姑挨了我一頓發泄，卻并沒有跟我吵什么，轉身就走了。

    她離開了移花宮。

    另外三位師父，知道了大姑姑的事，很快也走了。

    杜殺臨走之前，把一塊玉佩留給了大姑姑，但是被我扔了。

    他有什么資格讓大姑姑戴他的玉佩？大姑姑都讓他上床了，他卻如此絕情，跟屠姑姑一樣絕情，一點兒也不想救她回來！

    燕伯伯知道了大姑姑的事，來看望大姑姑，他一臉的內疚，說道：“邀月，我沒有嫌你老，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怎么就不信呢？”

    我才知道，大姑姑之所以想不開，練什么移魂大法，還有他的一份力！

    我把他也罵了一頓，并趕出了移花宮，不許他再踏進移花宮一步。

    無缺支持我的做法，趕燕南天出去時，他還打了燕南天一頓。

    這個曾經背棄過大姑姑的男人，哪怕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們也照樣討厭他！

    無缺和我一樣，都沒有放棄大姑姑。她只是昏迷了，并不是死了。我們相信，一定能把她找回來的。

    我們尋遍名醫，訪遍巫術，花了整整三年，終于找到了喚回大姑姑魂魄的辦法。

    只差一味材料，就可以救大姑姑了。我和無缺非常激動，甚至有點忘形。做好圈套，就拿了酒壇到屋頂上，一邊喝酒，一邊大笑。

    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笑著，舉壇敬酒。

    沒什么好說的，很多事情都變了，我不再是曾經的小魚兒，無缺也不是曾經的無缺。

    看著下方林立的房屋，流淌的河流，熱鬧的市井，我微微有點醉了。恍惚間，我看到大姑姑就走在街道上，我跟在她身邊，給她買這個，給她買那個，逗她笑。

    大姑姑很少笑，可她笑起來很好看。我沒見過比大姑姑更好看的人，從來沒有。

    如果大姑姑是我的老婆就好了。

    這個念頭并不是第一次在我腦中浮現。第一次閃現這個念頭，是在大姑姑昏迷一年后。

    那時，我和無缺還在找名醫給她診治，還沒有尋到喚醒她的方法。我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到她屋里，陪她說一會兒話。

    她昏迷一年整的那天，我特別失落，甚至以為她永遠不會醒了。握著她微涼的手，貼在臉上。看著她平靜的面龐，心里難過極了，眼淚不知不覺掉下來，打在她的手背上。

    那天晚上我沒有走，坐在腳踏上，握著她的手，迷迷糊糊睡著了。

    我夢到了小時候，我睡在她的床上。我喝了很多的水。因為大姑姑總是起的很早，我醒來后都見不著她，我想早醒一會兒?？晌沂Р吡耍爝€不亮我就憋醒了。

    我爬起來的時候，看到大姑姑睡著時的平靜面容，籠著一層月光，說不出的美。我看得呆了，漸漸腦子里冒起一個念頭——我能跟大姑姑睡一起，無缺就很嫉妒了，如果我親大姑姑一口，無缺豈不是要嫉妒死了？

    于是我悄悄湊過去，偷偷親在大姑姑的臉上。

    大姑姑沒醒，她翻了個身，把我抓在懷里，好像我是抱枕一樣，把我塞在懷里，緊緊抱著。我的臉貼在她的胸口，感受到了奇妙的柔軟。那種柔軟，讓我舍不得離開。

    最后，我憋不住了，尿了大姑姑一床。

    大姑姑的衣服都被尿濕了，她氣得指著我，手都抖了。但她還是沒打我。她只是叫宮女進來收拾，然后把我趕出去，再也不許我睡她的床。

    小時候不懂事，只喜歡纏著大姑姑。長大后，那份無緣無故的糾纏，漸漸變了。

    從夢中醒來后，看著大姑姑依然平靜的面容，我從腳踏上跪起，親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吻，如蜻蜓點水，我的心湖中蕩開了圈圈漣漪。小時候偷親她，是為了炫耀。長大后偷親她，卻是存了別的念頭。

    “你在笑什么？”腳邊被風聲打中，我回過神來，看向坐在對面的無缺，他一臉平靜，但是眼睛里卻閃動著少許探究。

    我怎么可能告訴他？我舉起酒壇，朝他敬了一下：“大姑姑就要醒了，我開心。”

    仰頭喝下烈酒，我心中火熱一片。

    曾經，我是個不知愁的少年，有大姑姑和移花宮罩著，恣意妄為，天不怕地不怕。

    后來，沒有人罩著我了，我不得不自己面對風雨。

    三年的時光，讓我從不知愁的少年，變成了成熟的男子漢。再看到躺在床上的昏迷的大姑姑，心中已經少了尊敬，多了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