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聶風的自由散漫以及步驚云的桀驁不馴，正好相反，秦霜是個非常知足的人，他很明白自己的位置。

    “這位姑娘的命格有些……”泥菩薩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什么。

    我趕在他開口前打斷了他：“這世上但凡我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你不用給我批命，我用不著！”

    開玩笑，我爹是雄霸，我想要什么得不到，用得著他給我批命？

    泥菩薩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看向了秦霜。

    秦霜笑著說道：“連仙仙都不要批命，我若要聽，豈不是顯得連一個小姑娘都比不上？我也不要了。”

    泥菩薩大概見慣了求著讓他批命的江湖人，沒見過像我們這樣的。他愣了一下，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把泥菩薩送到我爹面前后，我和秦霜就退下了。

    然后我拐了個彎，又偷偷回來了。

    “你怎么又回來了？”我爹問我。

    我笑嘻嘻地道：“我好奇嘛，想聽一聽。”

    雖然我對自己的批命不感興趣，但我對我爹的批命很感興趣。

    尤其我爹很在意這個。

    “不聽話！”我爹瞪了我一眼。

    我嘻嘻一笑：“就讓我聽嘛，爹。”

    我爹瞪了我一眼，就不再管我了，而是看向抱著小孫女，坐在一邊的泥菩薩。

    “泥菩薩，好久不見，上次你為我批命，說中了我的上半生。這一回，你給我算一算下半生。”我爹說道。

    他說話時，聲音低沉而穩重，充滿霸者的魅力。

    我坐在一邊，托著腮，仰慕地看著他。

    嗯，我只有坐著才能仰視他。

    泥菩薩聽后，卻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遲疑了一下，他問道：“這位是幫主的女兒？”

    第365章

    “不錯。”我爹點點頭, 也朝我看了一眼，“怎么？她聽不得嗎？”

    “不是。”泥菩薩搖搖頭，遲疑了一下, 他說道：“幫主既然有了一個這么好的女兒, 又何必再找我批命呢？”

    “天倫之樂固然很好，但卻不是老夫的追求, 我以為泥菩薩知道！”我爹不大高興地看著泥菩薩說道。

    泥菩薩連連擺手，解釋道：“幫主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 幫主有一個……”

    他話沒說完, 異變陡生！

    但見他生滿毒瘡的臉, 忽然受到沖擊似的，毒瘡全部爆裂，膿血一下子淌了滿臉！他痛得捂住臉, 猛地跪在了地上，痛叫出聲：“啊！”

    “泥菩薩？你怎么了？”我爹被這一變動給驚到了。

    泥菩薩滿臉的膿血，痛得說不出話來，他顫抖著手, 想要捂臉，又不敢碰。好久，他才哆哆嗦嗦地道：“幫主有此女兒, 得天下不難，守天下更不難！”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爹神情一穆，走過去把他提了起來。

    泥菩薩緊緊閉著眼睛，痛得聲音都變了腔調, 他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指著我的方向：“意思就是說，她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說完這句話，他臉上的傷勢更嚴重了，整張臉顫顫巍巍，像要掉下來似的！

    我爹皺起眉頭。

    好一會兒，我爹放開了他：“請泥菩薩在天下會小住。”

    話落，文丑丑立刻上前，把泥菩薩和他的小孫女帶了出去。

    我爹慢慢走到我跟前，沉聲說道：“幽若，抬起頭，讓爹看看。”

    我乖乖抬起頭，給他看。

    心中暗罵，泥菩薩干的好事，居然在我爹面前陷害我。

    什么“她會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之前不讓他批命，他記恨上了不成？對我爹說這樣的話，明擺著陷我于水火。

    “剛才泥菩薩的話，你也聽到了，你有什么看法？”我爹問我。

    我眨了下眼睛，又撓了撓臉。

    過了一會兒，我才不好意思地說道：“爹，這么羞人的話，你讓女兒怎么說得出口嘛？”

    我爹皺了皺眉：“羞人？有什么羞人的？”

    “就是很羞人嘛！”我低下頭，用腳尖在地上畫圈圈，“人家說不出口啦！”

    “抬起頭！”我爹沉聲喝道，“回答我！”

    好吧，這就是一方霸主的威嚴，哪怕是他的女兒，也不是什么時候都能撒嬌的。

    我只好抬起頭，看著他道：“泥菩薩擺明了夸我嘛！我長得漂亮，腦筋聰明，武功也好，能文又能武，爹有了我當助力，一統武林簡直是如虎添翼嘛！”

    說到最后，我非常不好意思地跺了跺腳。

    “幽若，你的愿望是什么？”我爹的表情未變，又問了我一句。

    他一點兒也不被我的裝傻充楞收買。

    在對待這種事情上，他格外認真。

    “我要當武林公主！”我立刻說道，“我要有一個稱霸武林的爹，我要當獨一無二的武林公主！”

    我爹聽后，目光更加深沉，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沉聲道：“幽若，記住你的話，永遠不要變心！”

    說完，他松開我，對我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他轉過身，背著手，望著十年前泥菩薩給他的批注，低低地念起來：“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云便化龍。我上半生的命運，已經應驗了。下半生……”

    他的身上涌出一股復雜難辨的氣息。

    我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哎喲，姑姑！”門口，文丑丑小跑著過來，差點撞上我。

    我抓住他，問道：“泥菩薩呢？”

    “姑姑要見他？我帶您去。”文丑丑很識趣，立刻在前面帶路。

    他把我帶到泥菩薩的房間里，才小跑著走了。

    我走進去，看見泥菩薩躺在床上，口中發出疼痛的呻、吟聲，似乎極為難過的樣子。他的小孫女趴在床邊上，眼淚汪汪的。

    想了想，我從袖子里掏出之前斷浪給我編的巴掌長的小蚱蜢，在小姑娘的面前晃了晃：“喜不喜歡？想不想玩？”

    “喜歡。”小姑娘抬起一張布滿淚痕的臉，有點怯怯地道。

    “這個給你玩，你去那邊，我和你爺爺說說話。”我說道。

    小姑娘不答話，只是扭頭看泥菩薩。

    泥菩薩便道：“去吧。”

    小姑娘才接過蚱蜢，跑到一邊去玩了。

    “泥菩薩，你好得很啊！”我站在床前，一掌拍在了床柱上。

    話本子里常寫，皇家無父子，為了皇位，各種勾心斗角。

    我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在我身上，可是我爹是典型的霸者，他是不容許任何人威脅他的江山的。

    自從泥菩薩的那句話說出口，我就察覺到，我爹看向我的眼神帶了一點忌憚！

    我好好的爹，就因為泥菩薩的這句話，開始忌憚我！

    甚至想殺我！

    ——他問我的愿望，并對我說：“永遠不要變心。”

    人心易變，只有一個辦法可以不變，那就是發下誓言的人即刻死去，將那一刻的真心定格成永遠！

    “可是我不說的話，我和我的小孫女都會沒命的。”泥菩薩咳了兩聲，艱澀地道。

    我冷哼一聲：“你老老實實給我爹批命，我爹怎么會要你的命？”

    泥菩薩沒說話，只用無奈的眼神看著我。

    我頓時一愣，不由得彎下腰，隔著被子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算出來什么？！”

    “我不能說。”泥菩薩搖搖頭。

    我用力扣緊了他的肩膀，把他的骨頭抓得咯咯作響，才冷冷地道：“你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和你的小孫女！”

    泥菩薩看了我兩眼，大概知道我說的可能是真的，便嘆了口氣：“雄幫主的下半生，可以用八個字來概括，那就是‘成也風云，敗也風云’。大小姐認為，幫主聽了這句話，能留我的性命嗎？”

    我不由得擰起眉頭。

    成也風云，敗也風云。

    聶風和步驚云？

    “風云能助他打天下，也能讓他的天下夢成為一場空。”泥菩薩苦笑一聲，“幫主不會想聽到這種話的，所以我隱瞞了下來，請求大小姐看在我的小孫女的面子上，饒過我們一命吧。”

    我冷笑一聲：“泥菩薩，你為了茍活，欺騙我爹，拿我當擋箭牌，你還有底線嗎？”

    “我并沒有欺騙幫主。”泥菩薩咳了幾聲，斷斷續續地道：“那八個字，本來是幫主的命定下場，無可轉變。但是大小姐的出現，讓局面出現了一絲轉機。我，我只不過是隱瞞了前半句話，我不敢欺騙幫主。”

    “即便不是欺騙，也是欺瞞！”我氣他拿我當擋箭牌，手下用力，抓得他的骨頭咯吱咯吱地響。

    泥菩薩也算硬氣，雖然痛得冷汗都流了下來，卻是一聲不吭，只隱忍著道：“我縱意江湖半生，并無遺憾，死不足惜。但我的小孫女，她年紀還小，希望大小姐饒她一命。”

    “哼！”我松開了他。

    他現在天下會小住，我爹還會見他，如果被我爹發現我抓碎了他的肩膀，就不好解釋了。

    想到這里，我又覺得心酸。以我的身份，放在從前，捏碎個把人的肩膀，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現在……

    “大小姐這樣身負大氣運之人，周邊全是貴人，遇難成祥，有何可愁？”泥菩薩笑了兩聲，看著我道。

    我低頭瞪他：“那句話不過是我的一時狂言！你為何要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