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頭頂涌過變幻的云朵,一直到夕陽落下,天邊綻出絢爛云霞,才止了話頭。 臨分開前,我忍不住又仰起頭,看了他一眼。 云霞的光彩下,他邪魅英俊的容顏,更添幾分光彩。 我這樣看著,便舍不得移開目光。 一旦我轉(zhuǎn)身,此后再無此機會。我便是峨眉派掌門,他便是門下一弟子。從前種種糾纏,皆化為云煙。 他見我不舍,輕輕笑了,伸手撫了撫我的臉頰:“其實,我肖想你,也算不要臉。我大你許多年歲,足以做你的父親,還綽綽有余。若你愿意,便認我做義父,也無不可。你沒有娘家人,我便做你的娘家人?!?/br> 我心中一半是感動,一半是好笑。他要做我義父,不說別的,張無忌只怕要氣炸了。 叫情敵為義父?他會發(fā)瘋的。 “那我便上去了?!蔽覜]接他的話,后退半步,看著他道。 他微微頷首。 我最后看了他一眼,便上山去了。 張無忌在半路等我。 他蹲在路旁,正在采路邊的野花。 他手里已經(jīng)攢了一束,白的、藍的、紫的,很是漂亮。 “你來了。”他聽見我的腳步聲,轉(zhuǎn)頭朝我看來,兩只眼睛亮晶晶的,站起身道,“我打算給芷若編個花環(huán)?!?/br> “你會編啊?”我提著裙子走過去,低頭看他手里的花,又新鮮又水靈,還帶著點點芬芳,令人心情都美麗起來。 他眉眼帶笑,神采飛揚:“會?!?/br> 夕陽墜入云中,光線漸漸淡了下來。 我和張無忌不急不緩地踱著步子,往山上走。 他一邊走,一邊挑選著野花,按著顏色搭配,捋成一束一束。我挽著他的手臂,好奇地看著他。 他當真會,很快編了一只,扣在我的腦袋上。 “芷若真漂亮?!彼麅裳劬Я?,帶著熱忱,捧著我的臉贊嘆道,“像林間的仙子?!?/br> 我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暗淡下來的天空,看到了隱約閃爍的繁星,看到了濃密的樹影,也看到了穿著一身青衣,頭戴花環(huán)的女子。當真是很漂亮。 我踮起腳尖,捏住他柔軟的耳朵,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謝謝你。” 我和張無忌一直生活在一起,白頭偕老。 我們活到了七十多歲,在開國侯的府邸中,盍然而逝。 小昭帶領(lǐng)明教眾人推翻了元朝,建立了明朝,做了女王。 明教眾人如楊逍、周顛、常遇春、徐達等人,都封王拜將。 范遙在一次戰(zhàn)役中,失了蹤跡,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但其實他帶著趙敏,遠走疆外。 峨眉派為護國大教,教主賜開國侯,門下弟子也多出良將,遍布朝野。 武當屢立奇功,但多不受封,超然世外。 另外諸多門派,以少林、昆侖、崆峒為首,傷亡較多,只剩下一些年輕弟子,老一輩的幾乎損傷殆盡。得女王賜封地,休養(yǎng)生息。 (卷一,正文完) 第70章 “敏敏,你聽哥哥的話, 不要再踏足中原了?!蔽易プ×诉@個自小聰敏異常的meimei的手臂, “當年他們肯饒我們一命,條件便是此生不得踏足中原。你這一去, 必丟了性命。” 敏敏不聽, 掙開我的手, 烏黑眸子固執(zhí)地盯著我:“十年了,哥哥。我在這塞外之地,待了十年了。哥哥, 你看看我的臉, 再看看我的手。塞外的風沙, 在吞噬我的美麗。我再不去見他,就沒資格見他了?!?/br> 我聽得心中生痛,漸漸松開了她。 塞外的氣候, 不比中原宜人。哪怕敏敏悉心保養(yǎng), 眼角的細紋還是爬了上來。 而她的手, 雖然從不做粗活,也不再如十年前那般細膩白凈。 這是歲月的力量, 并不只是風沙的打磨。 “敏敏, 十年前他傷你還不夠嗎?你為何還要去見他?”我不懂, 她為何如此執(zhí)著。 當日在武當山上,張無忌出爾反爾,當著眾多賓客的面,反口悔婚, 給敏敏帶來了莫大的羞辱。 敏敏當時恨極了他,曾說,再見他時,便是他喪命之時。 但現(xiàn)在,她還要去見他。 他是她一生的魔障。 我也有一生的執(zhí)念。 那年,從武當山離開后,敏敏用心謀劃,勢要攻破六大派,攻破明教。 她足智多謀,就連我也不及。但朝廷腐朽,內(nèi)里亂成一團,她的計謀并沒有得到重用。明教如一場洪水,席卷了各城池。 元朝覆滅。 最后一戰(zhàn)中,我胸口中箭,腹背受創(chuàng)。 我看到了小美,她在敵對的軍營中。 麾下將士悉數(shù)滅盡,我看著小美,只說道:“放過敏敏?!?/br> 說完,我就支撐不住,轟然仰倒。 我以為我死定了,但我卻在一處山谷里醒來。 身上傷處都被處理包扎過了,敏敏守著我。她的眼睛紅腫,帶著淚痕。見我醒來,便對我說:“哥哥,我們終生不能回中原了?!?/br> 我們來了塞外。 一待,便是十年。 最終,我沒有攔住敏敏。 她非要去中原,她要再看看張無忌。她怕自己過些年,容貌變得蒼老,就真的跟張無忌無緣無分了。 我很想告訴她,你年華最好的時候都沒有跟他結(jié)緣,如今又能怎樣呢?但我不忍說出口。 而且,我也想再見到小美。 元朝覆滅后,我們這樣的貴族子弟隕落的隕落,失散的失散。身邊也沒有可用的人,這些年來中原的事情,我們幾乎聽不到什么。 我很想知道,小美過得怎么樣? 一路往中原行走,路過的城池越來越繁華,我們聽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多。 小美被封為開國侯,她被賜予了一座精美的府邸,與張無忌居住在其中。他們夫妻恩愛,并無第三人插足。 這世道,女子為王。便是女子被封侯,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我有點可惜,低頭看向敏敏??上e了時代,否則她也能以女子之身,闖出一片天下。 我們終于到了都城。 敏敏聰慧無雙,她小用計謀,便引出了張無忌。 見張無忌之前,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我不知她有多美,我只知道以我的眼光,她前所未有的丑。這約莫便是最美了吧? 我不敢妄測,反正敏敏也從來不讓我給意見。 我陪著她一起,去見了張無忌。但我沒想到,張無忌還帶了小美。 見到小美的一剎那,我心里便是一怔。她,真丑。比敏敏還要丑。 我心里發(fā)酸,為敏敏。敏敏那么精心地打扮,居然還是不如她丑。 我低頭看敏敏,就見她唇色發(fā)白。她怔怔看著張無忌,嘴唇張了張,似是要說什么,最終卻是沒有說出口。她眼中涌動著水光,迎著太陽的光線,十分明亮。但那明亮漸漸褪了下去,逐漸暗淡無光。 她眨了眨眼睛,轉(zhuǎn)身便走。 她沒有見張無忌。 我心中暗嘆,回頭看了一眼小美,也走了。 再見,不如不見。 我聽到身后傳來小美和張無忌的說話聲。 小美抱怨道:“這么熱的天,什么了不起的朋友,你非要拖著我來見?” 張無忌便笑著道:“你也知道,我生得這樣俊秀,三五不時便有女子約我出來。萬一我著了道,做了對不起你的事,該怎么辦?我這樣笨,最容易中招了,不如你跟著我,也叫我安心?!?/br> 我聽得他厚顏無恥,心中極是鄙夷,又有些說不出的酸溜溜,忍不住扭頭又看了一眼。就見他端了一只小碗,舀了一勺碎冰,往小美的口中喂去:“快含一塊,就不熱得發(fā)燥了。” 小美擰著眉頭,極嫌棄地含住了勺子,口里還在埋怨:“不知是誰又哄人,約了你又不來見。再等半刻鐘,若還不來,我就走了。” “何須半刻鐘?等你吃完這碗冰,那人若還不來,咱們就走?!睆垷o忌說著,又舀了一勺喂給她。 小美被他這樣哄著,舒展了眉頭,笑了起來。 真丑。 但我卻挪不動步子,癡癡地看起來。 不知何時,敏敏走回來了。她站在我身邊,一起往那邊看去。 “哥哥,我錯了?!彼V劬?,淚盈于睫,“我不該回來的?!?/br> 看一眼,便是剜心的痛。 我摸了摸她的頭發(fā):“那我們走吧。”她是那么喜歡張無忌,不管張無忌欺負她多少回,她仍是放不下。 張無忌若拿出一分待小美的熱乎勁兒,敏敏能把心都掏出來給他。 “嗯?!泵裘舸瓜卵劬?,偎在我身上,邁起沉重的腳步。 “哥哥,我精心保養(yǎng)了十年。”一路走,敏敏一路掉眼淚,“我以為能比得過她了?!?/br> “我知道她比我好看。可是,十年過去了,我不曾勞作,不曾cao心,精心保養(yǎng),為何仍比不過她?” “我記得咱們母親,在后宅打理家務,防備姬妾,雖然仍舊優(yōu)雅萬分,但卻一年老似一年。為什么,她并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