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計劃旅行本身就是種巨大的快樂,未發(fā)生卻待發(fā)生的事件擁有一切美好的可能。 王晟夕覺得這段時間賀總像變了個人似的,雖然在公司還是那副板正的面孔,對公司事務的苛刻要求也沒變,但為人處事似乎微妙的寬松了一些。而且只要把必須得在公司處理的事情做完,一秒都不多留就走人。 王晟夕有些不安,跟徐往吃飯的時候提起這事,徐往聳聳肩,“安啦,剛有家室的人嘛,難免的,你有老婆了也這樣。” 王晟夕覺得這難以想象。 邱依野倒是寧愿賀坤別回來這么早跟著他在廚房晃悠,有時候特別耽誤事。比如不知怎么就抱住他親上了,害他把里脊炸得時間太長;再比如看著他的眼神總像是廚房play邀約,害他手一抖加多了調料。不過賀總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很可愛聽話,如果不算一小捆菠菜洗完就剩下沒有半點缺陷的“完美”的十來支莖葉的話。 邱依野還喜歡跟賀坤一起在書房工作,然后舉舉鐵,正常意義上和非正常意義上的運動一下之后洗澡睡覺。這幾乎在一定程度上填補了他學生時代沒有談過戀愛的缺憾。 出發(fā)兩天前的晚上,賀坤接了個電話。他放下電話后很沉默,皺著眉對著電腦翻找文檔。 邱依野在他旁邊看劇本,一開始沒注意到,但不久就感覺到賀坤的氣場不對。 “賀坤?出事了?” “……沒估計錯的話,又是杜恩隆使的絆子,這次還有李家參與,有點麻煩。” 邱依野卻覺得不只是這樣,“你這幾天是不是需要留在b市?” 賀坤有時甚至會覺得邱依野的敏銳已經到了驚人的地步。一般出了這樣的緊急事件,交給幾個得力的人去處理,他遠程cao控就差不多了,但這次性質有些不一樣。這次需要應對政府機關高層,理論上必須由他親自出面。他并不比邱依野對這次度假的期待少,所以此時煩躁透頂。要不是邱依野就在旁邊坐著,他都想砸東西。 看賀坤這個反應,邱依野就知道他這幾天肯定走不了。計劃要落空是很遺憾,不過此時他倒是擔心賀坤多些?!斑€是工作的事情比較重要,以后總會再有時間去。事情很棘手嗎?” 賀坤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很認真的看著他,“不生氣嗎?” “嗯,是挺生氣的,杜恩隆總給你找麻煩,真是討厭?。 ?/br> 賀坤被他逗得露出了笑,肺里面攢的那些怒氣散去大半。他走過去抱住邱依野,“明年我們再去,一定?!?/br> 即使工作中有棘手的事,但能和喜歡的人朝夕相處的都是好時光,而好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轉眼《曠星》就要開機,邱依野要去s市至少四個月,睡前晚安吻起床抱一會兒的小日子就要結束,真是千百萬分的舍不得。 邱依野走后的第二天賀坤就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后索性起來裹上浴袍去書房工作。 賀總又變回了以前的賀總,壓迫更勝以往,精力用不完似的。王晟夕默默的想,還是老板娘在的時候更好一點。 邱依野都快要忘記費朝的另一個身份了,在開機儀式上看到制作人讀投資商名單后看了一眼費朝,才猛然想起來,哦,前前前任。 想來,應該有些過去的“知情人”以為這片子是賀坤為費朝投資的。哦,不只是“以為”,《曠星》已經籌備了將近三年,賀坤投資《曠星》的時候他們兩個還不認識,這片子很可能真是當時賀坤為費朝拉起來的。 雖然明知無可厚非,可是還是有那么點不爽,連對賀坤來探班的期待都淡了。萬一賀坤看見費朝呢?也許最多就是讓原來“知情的人”繼續(xù)誤會,對他和賀坤間的關系并沒什么影響,但想想就是不爽。 如果這人是孫嘉,他大概不會什么想法,可是費朝比孫嘉高竿太多,根本不是一個段位。他跟費朝就劇本和角色交流過三四次了,至今對費朝這個人本身依舊沒有太多明確而立體的認知,只覺得他是個任何方面都幾近完美的男人。如果硬要說有什么短處,大概只能翻舊帳,說他搞投資副業(yè)時讓人不夠省心吧。 邱依野是有點鄙視自己這點小心眼和攀比心的,覺得有失風度,于是盡力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到電影本身。好在開機后他就沒有精力想這些了,一心撲在人物身上,少了很多煩惱。 然而該來的終歸還是會來,賀坤怎么可能忍得住只在視頻里見到他? 第75章 《曠星》在中國拍攝,兩個主角是中國人,然而主創(chuàng)團隊一大半都是查曼從好萊塢帶過來的,行事風格和拍攝風格都非常西式。片場的氣氛輕松隨意到時常讓人覺得不靠譜,大家花很多時間喝著咖啡聊天,但只要到了開始拍攝的時候,所有人都嚴陣以待,對針尖大的問題都要較真出個一二三。 費朝近些年不僅時不時出現(xiàn)在國際大片里,還參加很多國外時尚活動,對這樣的工作環(huán)境已經很熟悉。他說英語時帶著一點中式口音,但非常流利,可以基本無障礙跟外國工作人員交流,甚至能開玩笑讓周圍一圈人樂不可支。 這對于邱依野來說就比較困難了,他做學生時英文成績是挺不錯,可近五六年都沒怎么使用過,一個多月的惡補杯水車薪。 聽不太懂說不流暢,邱依野又不是特別外向的人,再加上別人都太能講,于是他就顯得話非常少。還好他主要跟導演查曼和費朝溝通,與其他外國演員和工作人員只要能大致表達清楚意思就可以,具體的查曼和執(zhí)行導演會詳細跟每個人講。 于是邱依野在外國人的圈子里就有了個小綽號,“the siley”(安靜的美男紙)。他是從ryan lee那里知道自己這個綽號的,即使明白這幫人沒什么惡意,似乎還是某種夸獎,可是心情依舊復雜。 ryan是男三號,另一個人工智能昩的扮演者,一個挺開朗的中美混血,在中國有不弱的粉絲基礎。邱依野跟ryan的對手戲被安排在比較后面,不過ryan總過來找他聊天。這混血帥哥能聽懂漢語但說不利索,跟邱依野講話得用英文。 似乎是因為“不知道怎么表達時用中文也可以”的想法,邱依野跟ryan說話時不太緊張,經常發(fā)揮出120%的功力,英語口語竟然顯得不太差。ryan原本以為邱依野的英文跟他的中文一個水平,于是也挺驚訝,夸他英語說得好,越發(fā)認定邱依野只是不愛說話。邱依野對他說“呵呵”,ryan傻白甜的對著他笑。 他跟ryan的聊天從來沒啥實質內容,過后再回想時往往都不知道聊了什么。不過多虧有這么個讓他不得不開口說話的人,邱依野都能感覺到自己英語口語的進步。 ryan似乎覺得“the siley”這個綽號特別適合邱依野,只是太長了不夠朗朗上口,擅自改成“silenty”,并為自己的創(chuàng)意沾沾自喜。邱依野看著他,微笑成“你開心就好.jpg”的樣子。 賀坤作為前后放進來近億人民幣的大投資商,來關心一下拍攝進展再正常不過。他像戀愛里的絕大多數(shù)人一樣,雙商有所下滑。打算給邱依野個驚喜,也想悄悄在暗處觀察邱依野工作時的模樣,就沒告訴邱依野他要來探班的事。他滿心假公濟私的甜蜜,忘記考慮劇組其他人會把這當成個大事。 查曼接到制片人呂偉的電話,說賀坤要來旁邊隨便看看,不希望耽誤正常拍攝。他想了想呂偉的意思,把費朝的戲稍微做了些挪動,讓賀坤來正好能看到拍攝過程。 賀坤進片場后正如他所表達給呂偉的想法一樣,沒有引起任何波瀾。 逼真的布景中,費朝正和“當局”進行交涉。 賀坤掃視全場,一眼就看見坐在下面一臉認真的邱依野,然后站在暗處津津有味的觀察邱依野的表情,覺得他思索的樣子迷人得不行,一邊開心能看到這樣的邱依野一邊煩躁平時都是別人看著這樣的邱依野。 片場除了在拍攝的區(qū)域之外,其他地方都不怎么明亮,而邱依野坐的位置大致處于賀坤和費朝連線的延長線上,于是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賀坤在一動不動的盯著費朝看,再聯(lián)想那些模糊的傳言,圖文并茂的勁爆八卦在大腦里唰一下自動生成。 查曼說這一鏡可以了,示意準備下一場。邱依野低頭在自己的劇本上記錄下一個小靈感,再抬起頭來時旁邊都沒人了。他往遠處看,那邊太暗,他感覺其中有查曼呂偉費朝和其他幾個主創(chuàng),但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 邱依野沉浸在剛剛蹦出來的這個小靈感里,沒興趣去湊熱鬧。他把想到的表情在腦里過了一遍,打開在片場里沒信號的手機,對著前攝像頭拍下一小段,反復看過兩遍,又動筆添上幾句細節(jié)才合上劇本,起身向下一場所在的區(qū)域走去。 “hi silenty!”他被ryan拍了一下肩膀。 今天沒有ryan的戲份,他昨天還說今天有事不來片場。ryan打了個呵欠,說被經紀人從被窩里拎起來的,讓來跟大投資商打個招呼。 大投資商? ryan指了指邱依野背后,懷疑他是不是在神游。 那些人走過來,在走入燈光范圍的那一刻邱依野就看見了賀坤,不,準確的說還要更早幾秒鐘,他看見他的剪影時就認出來了。再然后,他看見賀坤旁邊微笑著的費朝。 原來不爽是像怒火一樣的可燃物質。 ryan沒體察到邱依野的情緒變化,覺得他這樣冷清的站在一邊會錯過好資源,好心的拉住他走上前跟他們打招呼。 說起來,雖然邱依野被是賀坤牽線進《曠星》劇組的,但這里除了邱依野和賀坤之外并沒有其他人知道。當時賀坤還是個相當謹慎的金主,繞了個圈讓與麥凱威長期合作的一個知名導演推薦,因為邱依野兩年前演過他電影里的角色,且這個導演也是鄭自芳的學生。 呂偉見賀坤一直看著邱依野,道,“這是小邱,邱依野,他試鏡的時候你還在呢。” 賀坤眉頭略緊,點點頭。 邱依野臉上掛著一抹禮貌的笑,從始至終都沒說話。 一時間氣氛有些莫名的微妙。查曼和呂偉都以為賀坤是來給費朝探班的,以為看過一場戲聊聊天就差不多了,不成想戲看過了天聊過了還不走,死盯著另一個男主角是個什么意思? 查曼的地位在那里擺著,即使賀坤是大投資商,查曼在他面前腰桿子也直得有氣勢。他對邱依野不僅僅是滿意。雖然剛開拍時邱依野略顯青澀,但是他隱隱察覺出邱依野正在成長為這部電影的靈魂,即使賀坤有什么看法他也不會考慮換人。 “那我們這就開始下一場,這場是小邱的戲,”他看向費朝,“charles,你休息一下跟賀先生坐一會兒?!?/br> 邱依野身姿挺拔,身上是規(guī)整到沒有一絲皺痕的制服,妝容極度干凈精致以至于幾乎模糊了性別,面部標準化的溫柔聰敏中透著本質的冷漠,美麗而又禁欲?!皌he siley”用到他身上確實再合適不過了。 若是正常情況下看到這樣的邱依野,賀坤肯定要用盡自制力才能把持得住自己。然而此時他坐在明暗交界處,背后幾乎全部汗?jié)瘛?/br> 壞了,他想,邱依野生氣了。 賀坤對后悔的情緒很陌生,但此時他明確知道自己是后悔的。他一時腦熱從b市飛過來,該做的鋪墊卻全部空缺。他后知后覺出許多此行失策的地方,其中最壞的一條是,他還未跟邱依野解釋過費朝的事。 邱依野笑得客氣而又疏離,賀坤心被扭過來似的,這種感覺他永遠不想再體會第二次。 多少還是被賀坤和費朝影響了,邱依野無奈而又煩躁的想。 他正站在查曼前面,聽他講上一條的不足之處,這種情況比較少發(fā)生。以前查曼一般都會讓他先由著感覺演四五條,然后考慮一會兒,挑出一條讓他順著其中的狀態(tài)來,關鍵處給點撥。但這次四五條之后邱依野自己就能感覺出來,沒有一條是對的。 不僅氣度和語言比不了,演戲都要比不上了,這確實令人郁結于懷。 邱依野的攀比心向來不重,這次都不像他自己了。他偏過頭去看賀坤的方向,卻見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人,心緊跟著一空。 “小邱?” 邱依野回過神,“不好意思,剛剛腦子有點亂,現(xiàn)在安靜了?!?/br> 查曼繼續(xù)執(zhí)導道,“這場戲是為曠發(fā)現(xiàn)飛行艙使用虛擬燃料之后的行為做鋪墊,你的表演要為后面的情節(jié)留有空間?!?/br> 曠在登上冥昭號之后,因為天天跟馮梁在一起而未參與許多人工智能的集體活動,在某種程度上與人工智能的圈子產生隔離。曠并未認為有何不妥,直到觀察到馮梁在睡眠時間離開休息艙去與其它人類船員開會。 這場戲講的是曠監(jiān)測到馮梁血糖過低想去給他送葡萄糖,而馮梁不在休息艙。曠找到開會地點,卻發(fā)現(xiàn)設置了對所有人工智能的最高禁行指令。 執(zhí)行導演在旁邊提醒,查曼才想起來他還沒喊“卡”。邱依野的表演讓人……心里說不上來的難受憋悶。 禁行指令彈出瞬間的怔愣,看著指令閃爍時重試登入的焦急,發(fā)現(xiàn)指令級別后站在原地的困惑和孤寂,全部含混在溫柔平靜的標準化面部表情之下。到最后連溫柔都隱去了,只剩下平靜的“思索”。就像是眼睜睜看著一種純真被打碎,真誠被辜負,信任被撕毀。然而在你已經有共情的時候,猛然反應過來它并非人類,它的“想法”未必就是你所以為的那樣。 賀坤站在黑暗中,渾身發(fā)冷。邱依野是如何才能演成這樣的呢?他是真的傷心了吧…… 邱依野卸了妝換下制服,坐在化妝間的椅子上發(fā)呆。 過了那股不爽的勁兒他就后悔了。賀坤好心來看他,他卻裝作不認識,真是過分了。內部矛盾應該私下解決,況且賀坤或許都不知道他為什么不爽,這樣一想,賀總挺委屈的。賀坤是被他氣走了么?這可怎么是好? “邱哥,回去嗎?”小安過來問。 “回,走吧?!痹谶@兒坐著也不是回事兒,連手機信號都沒有。 出了片場給賀坤打電話,無人接聽。邱依野心里嘆口氣,想自己怎么這么蠢,把一個人不爽變成兩個人都不爽。 刷卡進房間開燈,就見賀坤抱著他的毛絨獨角獸坐在沙發(fā)上,看見他進門立即起身把獨角獸扔下,走過來抱住他,想用力卻不敢似的。 邱依野拍拍他的背:“…… 我剛剛給你打電話來著?!?/br> 賀坤含混不清的說了句什么,邱依野沒聽清?!澳愠酝盹垱]?讓人給劇組送飯自己怎么不見影子?” 賀坤不答,而是問“還生我的氣嗎?” 邱依野馬上明白過來,賀坤是怕他生氣了,心不禁柔軟成一塊棉花糖。 “生氣啊,我的獨角獸那么白,你怎么能穿著外衣抱它呢?” 賀坤松開手,“邱依野,我…… ” 邱依野拉著他坐下來,“我知道你是來看我的,跟費朝沒有關系。” 賀坤皺了眉,卻被邱依野用食指和拇指把眉間的褶皺抻開,“你一直看著我呢,至少就我觀察到的時候,你一直都看著我。” “但你不開心?!?/br> “唉,我是不太開心。承認起來有點丟人,雖然知道你們現(xiàn)在沒什么,可還是忍不住在意他,大概也有點嫉妒他?!?/br> 賀坤拿過來他的右手,緊緊握在兩手間,“是我疏忽了,早該跟你說清楚,我…… ”他無法準確表達出他心中的難受,他寧愿邱依野生他的氣,也不想邱依野有一點點落寞。 “費朝是我回國后最困難時期的合作伙伴,我們各取所需。我把他當成利用對象,相信我對于他而言亦是如此。我翻身仗的一役有他不小功勞,幫我疏通關系獲取關鍵資料,還利用色相狠狠陰了杜家一把,所以后來我能幫的都盡量幫著他。他爬我的床不假,但他喜歡的是女人,早有家庭了,妻子和兒女現(xiàn)在都在國外?!?/br> “你出現(xiàn)之前,我不覺得我能真的愛上誰,獨自一人就是全部世界。你改變了一切創(chuàng)造了一切,讓我發(fā)現(xiàn)原來的世界其實殘敗不堪。與你相比其他人都不重要,”賀坤把他抱進懷里,“其它什么都不重要?!?/br> 邱依野閉上眼睛靜默了好一會兒,“被你說完,我都沒有發(fā)揮余地了。唉,怎么辦,我要沒原則的原諒你穿著外套抱我的獨角獸了?!?/br> 賀坤和邱依野在十樓如火如荼,王特助一人在十二層對著一地碎瓷片浴簾浴巾架欲哭無淚。 在公司砸辦公室也就算了,把人家酒店浴室拆了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