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她總是可恥地選擇了逃避，結果是不言而喻的。

    顧時澤沒有再追問她的社交恐懼癥的由來，只是問了一些簡單的問題。他的問話方式非常有技巧，就像與好友在聊天一樣。林玳玳并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盤旋在心頭的緊張感反而奇跡般地消弭了。

    一問一答結束了，顧時澤說：“大概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了。你目前的情況不算是太嚴重，至少你沒有把自己徹底地封閉起來。”

    “你可以先嘗試一下，從微小的細節去改變。例如在跟你的朋友相處的時候，可以更主動一些，從相處的細節上逐漸改變自己。”他建議道，“又比如說，在與別人相處的時候，不必害怕別人的目光。拿出點自信來，相信自己能夠做到，而且可以做得很好。”

    低沉的聲音徐緩地傳入耳中。

    林玳玳不由自主地抬起頭，再次與他四目相接。

    而后，又聽到他說：“沒錯，就像現在你直視我的眼睛一樣。”

    這是從未有過的被認同感。莫名的，她心跳如擂鼓。她聽到自己說：“好，謝謝師兄的建議，我去嘗試著去改變的。”

    顧時澤先是有些意外地揚起眉，旋即點點笑意在深邃的眸中蔓延開來：“不過，你也不需要把自己逼得太緊，改變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顧時澤又和她聊了一會，林玳玳的心情漸漸放松了下來，話題在不知不覺間轉移到游戲上。

    說到進入y集團的原因，顧時澤說：“我答應過一個人，要給他設計出最好玩的游戲來。”

    林玳玳不由好奇地問：“誒？那師兄怎么會選擇心理學這個專業呢？”

    心理學和游戲看起來毫不相干呀。

    他說：“選擇這個專業，大概是因為我哥的緣故吧，他是業內有名的心理專家，在國際上的名氣也不小。父母都希望我能他當做榜樣和目標，跟隨他的腳步走。本科的時候，我也曾到心理咨詢機構實習過，但那時候才發現，這并不是我想要的東西。回想起初衷，我才明白自己想要走的是什么路。”

    “不過，選擇什么專業并重要，即便是選擇了自己不喜歡的專業，也不代表就一定要走那一條道路。畢竟，人生那么漫長，無論什么時候重新開始都不會太晚，選擇權終究是握在自己的手中。”

    聽似輕描淡寫的一番話，卻準確無誤地敲進了林玳玳的心中。

    說話間，顧時澤在便利貼上寫下一行字，撕下，疊起遞給了她，說：“當你想要放棄的時候，不妨看看我給你開的‘藥方’。”

    *

    回過神來時，林玳玳已經走在了返回宿舍的路上。

    想起顧時澤給她的“藥方”，她收住腳步，展開攥在手中的紙條，清雋有力字跡躍入眼中——

    “我相信你可以做得到。”

    *

    “為什么不嘗試著邁出一步呢？”——澤木曾這樣對她說。

    如果說，澤木的一番話是藥引，讓林玳玳有了想要改變的勇氣。

    那么顧時澤的話則像一劑猛藥，推動了她邁出這關鍵的一步。

    下定了決心，她主動給顧時澤發了一條微信：“顧師兄，我考慮好了，我想加入你們的團隊。”

    過了一會兒，微信提示音響起，她收到了回復。

    zerus：“林師妹，我代表我的團隊歡迎你。”

    *

    眼角的余光看到突然闖進心理咨詢室的“不速之客”，顧時澤手指微頓，停在了手機的虛擬鍵盤上。

    他按上手機的鎖屏鍵，對方已毫不客氣地在他對面坐下，“你們這里服務這么好，還提供水呀。”看到桌上有一杯水，他端起來就要喝。

    但杯子還沒碰到嘴唇，就被顧時澤拿走了。

    “想喝自己倒去。”

    來人愣了下，對他這舉動頗為不解：“哎，我說阿澤，不就一杯水，用不著這么小氣吧？”

    顧時澤挑眉：“劉昱，你過來做什么？”

    劉昱是理學院研二的學生，顧時澤與他是在參加高校推理大賽的時候結識的。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劉昱說：“來心理咨詢室還能做什么？當然是來咨詢心理問題啊。”

    顧時澤問：“你要咨詢什么問題？”

    劉昱跑到飲水機前，接了滿滿的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喘勻了這口氣，才返回來，神秘兮兮地說：“我最近走在路上，總覺得回頭率高了很多。就像剛剛從你這里離開的妹子，從我身邊經過的時候，看了我好幾眼，你說我要不要抓緊機會……”

    顧時澤停頓了一下，打開筆記本電腦，語氣平靜地說：“你的確是患上了某種心理疾病。”

    劉昱一呆，有些意外：“什么？”

    “這種心理疾病叫做‘納喀索斯癥’。”顧時澤沒有看他。

    劉昱抓了抓頭發，困惑地說：“這是什么病癥？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你可以自行搜索一下。”

    劉昱打開引擎，把他剛才所說的病名輸入，然后對著搜索結果念了出來：“納喀索斯癥，narcissism。又稱為自戀癥、自戀癖或影戀……”

    聲音戛然而止。

    “咳咳咳……呸呸，這什么東西。”劉昱被嗆著了，對上顧時澤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由老臉一紅，“好了，不和你說笑了。我回來找教授寫推薦信，聽老朱說你在這里值日，就順便過來了。”

    “我來是想告訴你，博士保送名單出來了。”

    顧時澤神色淡然，并沒有任何的意外，似乎這件事情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阿澤，決定了嗎？”劉昱疑慮地問，“你真的要拒絕陳教授的挽留，不留校或是繼續讀博嗎？你一個心理學的高材生，突然跑去做游戲，這太可惜了。你們系的教授要是知道，準哭瞎了。”

    “決定了。”顧時澤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我的選擇，從未改變過。”

    *

    最近幾天，林玳玳和李曉萌聊天的時候，破天荒地用上了語音的方式。

    李曉萌察覺到這一改變的細節，有些驚訝：“咦，玳玳，你最近怎么改發語音了？以前不是很抗拒語音的嗎？”

    林玳玳微笑：“沒什么，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李曉萌也發了條語音過來：“這就對了，你應該多些說話，不要浪費了你好聽的聲音。”

    和李曉萌聊得愉快，林玳玳突然察覺到面前有一道陰影落下。她一抬頭，就看見安思念端著盤子過來。

    她面含微笑：“介意我坐這里嗎？”

    沒有等林玳玳回答，安思念就放下盤子坐在了她的對面，然后若無其事地翻看著手機。

    安思念小口小口地吃著面包，不時用眼角的余光瞄向她。只是，林玳玳始終置若罔聞，安思念有些坐不住了，過了一會兒，她終于開口：“你……認識顧師兄？你和他是什么關系？”

    林玳玳收拾好餐盤，站了起來，平靜地說：“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哎……”

    安思念看著林玳玳利落離開的背影，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

    六月是多雨的季節，剛下過一場大雨，校道上梧桐樹的葉子落了一地。

    林玳玳被安思念堵住問話，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壞了，導致上午自習的效率極低。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她索性收拾東西，返回宿舍。

    宿舍里摯友林詩琪一人，她正抱著一罐果脯在看視頻。

    從視頻里傳出的聲音有點耳熟。

    林玳玳下意識循聲看去，才發現林詩琪看是時有思念的直播。

    竟然又是安思念，她怎么這么陰魂不散？

    她微微蹙眉，正準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沒想到直播鏡頭里，在安思念的身后又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曾經遇到過的，那位自稱是b大計算機系的男生。

    咦？

    林玳玳心里提起了一些興趣，腳步不由緩了下來。

    那男生站在安思念的身后不遠處，一直悄悄地盯著她看，神情舉動看著頗為鬼祟。

    正舉著手機直播的安思念當然沒有看見，但身后的這一幕，卻讓觀眾們炸開了鍋，他們紛紛激動地發言。

    “主播，你后面有個男生一直盯著你看誒！”

    “思念小jiejie！不愧是校花，真有魅力，那個小哥看你都看呆了，一定是被小jiejie的美貌折服了23333！”

    “好猥瑣啊！干嘛一個勁盯著我家思念小jiejie看！放開讓我來！”

    “羨慕這些人，可以和思念大美女在一個學校！”

    ……

    一條條彈幕飛快地滾過。

    安思念回過頭，果然看到一個白白凈凈的男生直勾勾地盯著她看。雖然她的桃花不少，直播后更是經常得到觀眾的表白，不過見到別人傾倒在自己的外貌下，她依然覺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心里這么想，話當然是不可能這么說的。

    她似是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頭發，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語氣很謙虛地說道：“也沒有啦，人家又不一定在看我，說不定只是正好往這個方向看呢。”

    這話一出，她的粉絲們立刻炸了，紛紛激動地說道。

    “他當然是在看你啊小jiejie！思念小jiejie這么美居然還這么謙虛，讓我們這種人丑還自戀的怎么活？！”

    “對啊對啊，肯定是在看你啊！這條街道，不對，是這個學校就沒有比小jiejie更好看的人了。”

    “你們沒看到那男生都看主播看呆了好嗎？主播真是太謙虛了！”

    “哇，主播，他忽然走過來了，難道是給你表白？！可千萬別答應啊！”

    “別答應 1！這么美的主播是我們的！”

    ……

    難不成真是來表白的？

    安思念心里有些得意，臉上卻有些苦惱地皺起眉，似乎對這個不上檔次的追求者有些苦惱。

    她表現得十分猶豫：“可是，要是實話實說，會不會太傷對方的心？”

    果然觀眾們紛紛表示心疼，并表示“小jiejie就是太善良了”、“那種歪瓜裂棗怎么配得上主播”，隨后，又擔心上了安思念的安全問題。

    “那男生不會是對思念jiejie不懷好意吧？”

    “沒錯，對這種圖謀不軌的男生，一定要毫不留情地拒絕他，不能給他任何幻想的余地。”

    見大家口風一致，安思念似乎下定了決心，轉過身，一臉抱歉地說道：“對不起，這位同學，雖然你很好，可是你不是我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