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她從這個五顏六色的空間抬起眼,遠處的人和燈光成了一副逐幀動畫,好的壞的,打的鬧的,在這一刻都被她腦子里那張清冷的臉給取代了。 “兔子,你去哪?人我都約好了。”孫祥禮拉住了正滑向入口的何菟。 何菟回頭,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和:“我突然有點事,你們去吃吧。” 孫祥禮跟著她滑到門口:“兔子,怎么了?” 何菟看了一眼大個子的孫祥禮,無意間瞥到了他的耳朵,人大耳朵也大,那耳垂上還打了兩個耳洞,這是健康的耳朵,她發現自己對于岑清銘的耳朵僅止于那倆耳機,是倆助聽器,這個秘密只有她知道,她雖混,但講道義,她會幫他保守這個秘密。 “家里有點事,你們玩的開心。”何菟說話間已經換好了鞋。 孫祥禮也換了鞋,一臉擔憂:“我送你回去。” 何菟搖頭,“他們快到了,我自己打車。” 她說的堅決,孫祥禮把她送到電玩城樓下,何菟打了的士。 沖動果然就是魔鬼。 等她罵這份沖動的時候她已經站在學校矮墻對面的建筑工地,何菟記得她扔過來的位置就是這里,借著工地昏暗的燈光在地上翻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已經將近十個小時過去了,有也可能被壓壞了。 何菟彎著腰一邊數落自己的沖動,一邊在墻邊的小草叢里翻弄著,可別被別人撿了去,就算撿了去那種耳機也沒有半點用,可她又深知這個小縣城的人,哪怕是一個線斷了的電熱水壺都會撿回去,何況這種三四百塊錢的一個耳機,她一跺腳,跺得塵土飛揚,她還抱著一絲僥幸,或許只是她沒找到呢。 九月的夜晚絲毫沒有任何的涼意,她才翻弄了一會,背心就濕了一片,可她得找到,因為這個點根本沒有店還開門,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正所謂,天道好輪回,蒼天饒得過誰,一代梟雄何菟真是被鬼附了身,竟然好心到如此地步。 “小姑娘,你在找東西啊?”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推著運水泥的車過來,滿身的塵土,那車也是滿滿的灰,一看就是常駐工地的工人。 何菟擦了一把汗,有汗水浸到了畫了濃妝的眼睛里,疼的她眼淚汪汪,她說:“嗯。” 男人把運水泥的車往地上一擱,發出“嘎吱”聲,他把手上的粗線白手套拽下來搭在了抓手上,黃色的塑料安全帽在夜色里格外顯眼,背后得燈光照亮他一頭的灰塵,他說“是不是一個藍色的耳機?” 何菟一愣,救星吶,激動的點了點頭:“叔,你看到了啊?” 男人笑了,黝黑的皮膚下一雙眼睛閃著晶光:“是看到了。” 他沒有任何動作顯示他要把耳機還給她,何菟上前一步:“那是我的耳機,我白天從隔壁學校扔出來的。” 一雙很粗糙的手從懷里掏出了那只中午還在何菟手機的東西,就是那個耳機,何菟指了指:“就是它。” “小姑娘,我撿到了就是我的,我也不坑你,這個耳機看起來就不便宜,你要是要,就拿50塊錢來贖。”男人把耳機放在了手上。 第八章 念檢討書咯 何菟咬了一下嘴唇,原來這個男人一直都等在這,等失主過來,好訛上一筆:“我說你還要不要點臉,這是我的東西。” “50塊錢,愛要不要。”男人轉身,彎腰套手套,推車一氣呵成。 何菟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可又一點辦法也沒有,她踢了一腳路上的石頭,踢得自己嗷嗷叫了一聲,轉身追了過去:“大哥,這不是耳機,這是助聽器,你要了也沒啥用。” 沒用歸沒用,就算不能當耳機還能用繩子打個結當手機掛件呢,何菟繼續說:“這樣,30塊錢,大哥,我也不討價還價,這個破助聽器你也不可能賣的出去,30塊錢穩賺。” 男人看了一眼遠處亮著燈光的工棚,又打量了一番何菟,最后脫了手套,從懷里掏出耳機,一只手拿著耳機,一只手伸向何菟,何菟從緊身褲后面的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兩張十塊兩張五塊,她把錢放在了男人粗糙開裂得手上,另一只手把那淺藍色的助聽器拿了回來,男人拿了錢繼續說道:“下次可小心點,不是誰都像我這么好心還還給你。” 等到男人走遠,何菟小跑到工地的入口朝著男人的背影大吼道:“喂!” 男人回頭,何菟大吼:“我!去!你!媽!的!” 說完她就溜之大吉了,何菟跑的快,一眨眼就跑到了大馬路對面,她捏著手機藍色的助聽器,喘著大氣,小東西,你可讓我找的好苦。 因為被那只滿是灰塵得手抓過,助聽器上還沾了一層淺淺的灰,何菟拿著它在緊身背心上蹭了蹭總算蹭掉了灰。 她打量著這個和藍牙耳機很像的助聽器,腦子里就浮現了岑清銘干凈白嫩的耳朵,憤怒的時候耳朵都是紅的,她自顧自的笑了笑,失而復得的助聽器讓她心情都跟著明媚了,她揚著臉將那助聽器握在手里,剝了一個草莓味的口香糖扔進了嘴里。 她邊走邊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點擊搜索:助聽器。 適用人群:自幼聾啞人,雙耳聽力損失,功能性聾,噪聲聾,藥物中毒聾等等。 他是哪個原因? 何菟摸了摸自己的小耳朵,很軟,她把耳朵堵上又松開,失去聽力是什么樣的感受,馬路上的鳴笛聲,店門口老板把臟水潑在馬路上的嘩啦聲,車輪摩擦地面的刺啦聲……這些聲音他是不是都聽不見,那他的世界一定很安靜。 她用力的堵了一下耳朵,什么也聽不見了,只有腦子里細細碎碎的嗡嗡聲,她堵得長了,覺得那是一種可怕的死寂,一個尖銳的“你他媽的要死啊,不知道看路?”的聲音把她從死寂里拉了回現實,騎自行車的人已經騎開很遠,沒有聽覺是危險的。 她暗自發誓再也不欺負他了。 次日清晨,何菟四點半就起了,她洗了一把臉,從桌上拿起英語書時看到旁邊安靜躺著的助聽器,她把它拿了起來,鬼使神差的將它掛在了耳朵上,起初沒什么,直到李大嬸家的公雞發出一聲要人命的鳴叫,那一聲雞叫讓她畢生難忘,整個腦子里都充滿了公雞對世界的憤恨。 “哎呦,臥槽!”何菟摘掉了該死的助聽器,腦子依舊是“喔~喔~喔喔~”。 她翻開英語書,眼睛瞥了兩眼單詞,剛剛念到“act”根本念不進去,喔你妹的喔! 這一天何菟從醒過來到去學校精神都異常亢奮,歸功于那只該死得公雞和該死的助聽器。 她進教室的時候岑清銘還沒來,何菟晃著走過去,把那藍色的助聽器放在了他桌子兜里,想著不太對,她踮起腳,以俯視的姿勢看了一眼那助聽器,看不見,她靈機一動,以斜視角度估了一個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這才把助聽器放好。 萬事俱備,只等著岑清銘千恩萬謝的來感激她的大恩大德,何菟想到岑清銘那張冰山臉感激人的樣子,她就覺得好笑。 如果他面無表情的說謝謝。她保證一本正經的說,沒什么好謝的,我只是順路撿的。 如果他面色激動的說謝謝。她一定哼兩聲,告訴他以后做人老實點。 …… 這么想來,只等著岑清銘來謝她,謝她的寬容以及謝她的善良,那副場景想到就得意,她又不是什么善茬,不需要他假情假意的謝謝。 在她遐想非非之際岑清銘背著書包從門口進來了,何菟偷瞄了一眼,他耳朵上戴了兩個灰色的助聽器,他從進門到座位,一個眼神都沒留給何菟。 等了有一會,她沒等到意料中的感謝,不禁覺得可疑,難道他沒看到?不可能啊,她確認過,那助聽器就在最明顯的位置,他一低頭肯定能看到,何況他還把書包塞了進去,她轉過頭。 “喂,岑清銘。” 岑清銘沒有搭理她繼續看書。 何菟伸出手敲了敲他的桌子:“喂,東西給你了。”她沒把“助聽器”三個字說出來,而是用東西來代替的。 岑清銘這才抬頭,他看到了,一來就看到了,他看了一眼罪魁禍首何菟:“我知道了。” 僅僅只有四個字就完了,一個“謝”字都沒說,她可是在黑燈瞎火的工地找了好久,還多花了30塊錢冤枉錢,到頭來就一句“知道了”。 早知道她就不去找了,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何菟轉身之際岑清銘翻了一頁書,露出了一片涂了紅藥水的皮膚,她注意到手肘和小臂有好幾塊擦傷,傷口太新還沒來得及結痂,所以是很好辨識的深紅色。 她立馬就想到了他的耳朵的事,一定是昨天沒了助聽器騎車摔的,耳朵不好不能找家人來接一下,逞什么能,裝什么酷。 早讀課到第一節 下課,何菟心情一直不太好,翟倩把那份檢討書給她,她才反應過來今天她要當著全校人的面讀檢討! 早cao過后,他們六個人在榮譽臺后面排排站,五個男生就她一個女生,何菟沒規矩的站在最末,這就是榮譽臺,校長和老師們才能站的地方,多少學生們擠破了腦袋想站在上面發言,挺過參考書,挺過層層選拔。 她抬眼就看到了大片的學生,只不過是比平地高了一點的平臺,僅此而已。 紀檢老師失望的看了一眼何菟,轉而對排第一個的孫祥禮說:“接下來挨個上臺讀。” 何菟可記得孫祥禮啥也沒準備,他往話筒那一站,必須得彎著腰才能對著話筒,他首先“喂喂”了兩聲。 “喂,喂,喂,123,123……” 紀檢老師一臉嚴肅的在旁邊罵:“你當唱卡拉ok呢!趕緊念!” 孫祥禮故作沒反應過來:“報告紀檢老師,我沒有在唱卡拉ok。” 話筒里傳出來的聲音響徹全校,不少學生已經哈哈大笑,礙于班主任站在隊伍前面,笑了幾聲,個個憋的面色發紅。 孫祥禮作弄讓紀檢老師來了火:“你哪個班的!” “我這就讀。”他從褲子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檢討書,一看就是別人幫寫的,語氣誠懇,各種排比,例子,成語混雜著用,讀得是聲淚俱下才算勉強過了。 第二第三第三第五個都是代寫所以讀得跟作文似的,最后才輪到何菟,她的威名全校都知道,一是成績好,二是混,三是長得不錯,這樣一個美女學霸混子不火才是奇了怪。 她懶散的拿著話筒,看著翟倩給她的稿子,剛一開口,底下莫名的傳來了一陣歡呼,何菟朝那聲音看了去,她認得,那是高三的解洪易,仗著他老子有幾個錢成天泡妞打架,她之前還聽人說職高有個女生為他流了產,女方家長都鬧到他家去了,最后還是解洪易爸拿了幾萬塊錢了的事。 何菟討厭他,不僅僅是他混,更多的是他沒種,一個男的不管做什么事都得講底線,但凡有底線的人就要敢做得敢當,可以混不能孬。 她沒有被那聲歡呼打擾到,繼續念著手里的稿子,不得不說翟倩的稿子寫的真好,感情豐滿而不做作,雖是一份檢討,讀出來就像是獲獎感言。 她一邊讀一邊看了一眼臺下,于千百學生之中一眼就認出了岑清銘,他的助聽器在陽光下反著亮光,這種亮光讓他很顯眼,她的語氣稍微一頓,岑清銘感應似的抬起了眼,隔著無數的腦袋和她打了個對臉,僅兩秒就略過了她。 何菟終于將那洋洋灑灑的一頁紙讀完,目光沉靜的看著底下無數的學生,紀檢老師走到她跟前,循循善誘的說:“何菟,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學生,別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知道了嗎?” “哦。” 她回完就下臺了,二中的老師就是這樣,你成績好再怎么混老師也覺得你是被壞學生帶的,你成績差,哪怕犯了一點錯也是混小子。 何菟最后讀完cao場就解散了,她從榮譽臺后面的水泥樓梯下來,就看到了一頭紅毛的解洪易走過來,她本想裝作不知道,可解洪易已經過來了。 第九章 你沒事吧 “何菟,是吧?”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 打從他過來那一剎那她就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何菟說:“對啊。” 解洪易舔了一下薄唇:“有沒有男朋友?” 他自問自答般繼續說:“有也沒關系,我會把你搶過來。” 何菟跳下了臺階正巧在擁擠的人群中與岑清銘對視了一眼,他瞥了一眼她,他那是什么吊眼神?不屑和鄙夷。 解洪易一挑眉:“你很不專心。” 何菟微微皺了一下眉,有學生朝他們倆的方向看過來,解洪易也看到了,朝看過來的人罵道:“看你麻痹啊!” 聲音一出,幾個看過來的學生只能收了目光,還有幾個女生怯生生的看著解洪易,那怯生生里有一絲崇拜,解洪易就像偶像劇的男主一樣,趾高氣揚的揚著臉,隨后看向了何菟,那意思擺明了,老子看上你是你幾世修來的福。 何菟說:“不好意思啊,我,我蕾絲邊。”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神經病吧,偶像劇看多了腦子容易進水,解洪易不僅進了水,腦子還發了霉,無聊透頂。 連著一上午課把大家的靈氣都消耗殆盡,到了中午時分,大家才又打了雞血的生動起來,何菟和孫祥禮幾個一般都去門口的小館子里點幾個菜,下了課,三三兩兩得人結伴出去,何菟嚼著個草莓味的口香糖吊兒郎當的從班級門出去,剛出門就看到靠在墻邊上憂愁狀的解洪易,一頭紅毛放蕩不羈。 “喂,何菟,中午吃個飯唄。”解洪易看到她出來了,雙手插兜走到了她跟前。 “我約人了,拜。”何菟拒絕的干脆了當。 解洪易第一次被人這么直白的拒了,覺得很沒面子:“那你什么時候有空?” 何菟微微抬頭,嘴里“噗”吐了一個粉色的泡泡,她看著那頭張揚的紅毛:“我對你,沒,興,趣。” 說完她瞅也不瞅解洪易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