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這樣的對話發生在一對姐弟之間,聽來未免讓人憂傷。 陸壹倒是很坦然,他對繼承家業沒有任何興趣,只是陸問君的反應并沒有他以為的那么開心。 她用莫測的目光看著他許久,只說了一句:“你還真是比我想象的更沒出息。” 她轉過椅子起身到窗邊,給私人理財經理撥了一通電話。之后重新在辦公桌后坐下來,平靜得像只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錢下周一打到你賬戶?!?/br> “謝謝姐?!标懸歼珠_嘴角,笑得純真又無害。 陸問君意味不明地道:“你應該多聽聽你媽的話,她再蠢,也知道為你爭取?!?/br> 陸壹的笑容迅速褪去:“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似乎是覺得他的反應很有趣,陸問君抬起眼,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你到底誤會了什么,一個鳩占鵲巢的第三者,真以為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年,就是一家人了?她難道沒告訴你,你的脖子差點斷在我手里?!?/br> 辦公室的冷氣開得太低,陸壹竟然覺得脊背有些冷了。 親口聽她承認,比老媽告訴他來得更讓人心涼。 陸壹沉默了很久,心里一個聲音說:看吧看吧,早知如此。 可即便早知如此,這一刻還是覺得有點難過。 “可我六歲溺水那次,你最后還是救了我?!?/br> 小時候他總是將老媽“不要靠近陸問君”的提醒拋諸腦后,偷偷跟著她去玩。那次溺水才真的害怕了,他在水里翻騰時,看到陸問君沉默地站在岸邊。 雖然醒來被老媽哭著暴打一頓之后,就不再繼續跟著陸問君了,但他仍然沒將老媽的話放在心上。 最后她還是把他救起來了,不是嗎? 真的那么想讓他死的話,為什么不繼續在岸邊看下去? 這話讓陸問君笑了一下,陸壹第一次發覺她的聲音原來是這么涼薄的。 “救你的不是我,是救生員。” …… 今夏的第一場暴雨便是以這樣的方式降臨。 陸壹走出大樓時,保安跑過來給他送傘,他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邁進雨幕中。 一到雨天塞車最為嚴重,陸壹騎著機車暢行無阻地穿越擁堵的車流,過了兩條街,回頭依然能看到那座屬于陸家的43層大廈,矗立在遍布陰云的天幕之下。 瓢潑的雨水將他的衣服澆透了,陸壹將車停下,摘了頭盔,走進入戶大堂,滴滴答答的水在身后留下一條河。 站在門口被踩濕的門墊上,將衣服卷起來擰水,一旁等電梯的人都看表演似的盯著他。 進電梯時,其他人都十分客氣地給他讓出一大塊地方,有個老太太掏出一塊手帕來:“擦擦吧?!?/br> 陸壹回頭沖她笑了下:“謝謝奶奶。馬上到家了,我回去洗個澡就行了?!?/br> “煮點姜湯喝喝,別感冒了,下回可得記著帶把傘?!?/br> 電梯到了,陸壹跟她揮手說拜拜。 快走到家門口時,發現門是大開著的,陸壹腳步滯了一滯,下一秒拔腿便往前沖。 腳下太滑收勢不及差點裝上墻,他扶著門框站穩,一眼便瞧見一個男人正從一地碰倒了的花瓶和水漬中站起來。 見春夏以一個防備的姿勢站在一米之外,人安然無恙,神色也一如既往的鎮定,陸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去。 暴雨天,大開的門,一地狼藉,和一個不應該出現在家里的男人——這些因素組合到一起,除了入室行兇還能有什么別的可能? 陸壹爆了句粗口,大步朝季澤予走去時聞到一股酒氣,火氣瞬間從滿格飚到爆表,抓起衣領十分粗魯地將人拽出門。季澤予本就沒站穩,又在門檻上絆了一下,踉蹌著摔到墻上。 陸壹連一秒鐘緩沖的時間都沒給,將他扯過來,用了十成力道的一拳狠狠揍在他左臉上。 “你他媽活膩了!” 這一拳下去,季澤予直接跪在了地上,頭也撞了墻。他本能地抬手捂住頭,有血從指縫中流出來。 陸壹被怒火燒紅了眼,扯著他的頭發便要往墻上撞。 他待人總是溫暖得像個小太陽,進退有度,此刻下手之狠厲,帶著從未顯現過的戾氣。 “陸壹。”春夏叫了他一聲。 陸壹動作停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春夏走過來,將他的手從季澤予頭上拿開,陸壹這才發現手心里一片紅——季澤予的后腦勺上有血。 “我報警了。”春夏說。 “你沒事吧?”陸壹用那只干凈的手摸了摸她的臉,眼中的暴戾已經消隱。 春夏搖頭:“沒事?!?/br> 季澤予第一次伸手想要抓她時,春夏就給了他一記橫踢。 之后,他也沒有占到半分便宜。 他其實也不是什么兇惡之輩,只是心有不甘,借著酒意才敢來發泄。平日翩翩君子的人設,論打架,武力值在跆拳道黑帶的春夏面前,只有挨揍的份兒。 陸壹的火氣還是很大,任誰看到有男人喝醉酒闖進家里欺負自己女朋友,不暴打一頓都消不了氣。 季澤予頭上的傷不輕,這會兒癱在地上根本起不來,再打就容易出人命了。但人還是有意識的。 陸壹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拽起來一些:“你不是自詡正人君子么,這種事也干得出來?” 季澤予嘴角滲著血,聞言諷刺地扯了扯嘴角:“我倒是什么也沒干,先被你們打成了這樣。不如等警察來看看,到底是誰的責任?” 陸壹一肘子懟在他胸口,將他砸得歪頭吐血。 “試試看?!标懸級旱偷穆曇敉钢洹?/br> 警察和120的救護車一起趕到,季澤予第一時間被拉去醫院。畢竟是他私闖民宅在先,又有保安室的監控作證,警察了解情況雖然花了一些時間,最終還是離開了。 不過說是自衛,畢竟他們毫發無損而季澤予傷勢嚴重,若他醒來想找麻煩,這事還有的撕扯。 鬧哄哄的終于結束,陸壹送走警察和看熱鬧的鄰居,關上門。 春夏燒了熱水,正在沖姜茶,陸壹到她背后坐下,也不管自己身上還是濕噠噠的,就抱住她。 “你又給他開瓢了?” 醫護人員給季澤予做簡單處理的時候,陸壹看到了,后腦勺的頭發都被血粘起來了。 春夏十分淡定地“嗯”了一聲。 “用的什么?” 春夏指了指已經擦干凈擺回桌子上并重新插好花的花瓶。 這個花瓶是買花送的,沒想到這么結實。 陸壹忍不住想樂,卻笑不出來。 他兩條長腿在前面一收,把春夏整個人夾在自己懷里,手臂緊緊勒著她的腰,將額頭抵在她肩膀上。 “jiejie,我心里難受?!?/br> 說到最后,嗓子已經啞了下去。 春夏沒有見過陸壹傷心難過的樣子。唯一一次在她面前哭得稀里嘩啦,是因為心疼她曾經受到的那些傷害。 他總是很愉快,暖洋洋的,讓人以為他的心底也是全然澄凈,沒有任何的黑暗地帶。 春夏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難過。 她放下那杯冒著熱氣的姜茶,安靜地讓他抱著,輕輕握住他發涼的手。 淺黃的燈光灑在客廳,給這個暴風雨的夜晚一個溫暖的去處。 姜茶慢慢涼了下去,保溫熱水壺又重新加熱起來。 無聲趴在春夏背后的陸壹動了一下,抬起頭,說話時濕熱的氣息包裹著她的耳朵。 “我們今天試一下后入吧?!?/br> 正在絞盡腦汁想安慰之詞的春夏:“……” 她轉過頭去看他,確認他的臉上沒有眼淚,也沒有了難過的神色。 “你不難受了?”她問。 “難受?!标懸伎蓱z地耷拉著眉毛,“所以你要好好安慰我。” 春夏看到過那個姿勢,她……不太能接受。 她將陸壹的手拿掉,起身回房間整理疊了一半的衣服。陸壹寸步不離地跟過來,哈巴狗似的黏著她,摟著她的腰不撒手。 “你去洗澡?!贝合恼f。 他就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jiejie,你不疼我了嗎?我不是你的小寶貝了嗎?” “……”春夏把疊好的衣服放進衣柜,“你先洗澡?!?/br> 陸壹在她臉上用力親了一口,沖進洗手間用五分鐘將自己刷洗干凈然后光著屁股沖了出來。 春夏正在擦弄臟的地板,聽到身后的動靜,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被攔腰抱了起來。陸壹跟土匪打劫似的扛著她沖回臥室,把她往床上放的動作倒是蠻小心,但撲上來時相當狂野。 春夏發現他還是不開心的。 以前嘴巴總是沒個安靜的時候,許多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流氓話,今天話卻少了很多。 于是最終春夏還是滿足他,換了姿勢。 第50章 五塊 洛檬進入病房的時候,季澤予正半靠在床頭,打著一通電話。 她將打包的早點放下,紫糯米粥、生煎包、茶葉蛋,樓下的早點攤隨便買的。打開打包盒的蓋子,勺子放進去,便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季澤予瞥過來一眼,又簡單說了幾句便結束通話。 雨還沒停,醫院外的路況算不上好,到處都是積水,從下車到進入醫院的一段路,洛檬的高跟鞋已經沾染泥水。 她彎腰,拿紙巾仔細地擦著鞋,頭也不抬地問:“縫了幾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