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杭薇手里的筷子一頓,“啪”一聲,掉到了桌上。 湯子期的項目實習地,也是蓉城。 …… 俞北平的車停在停車場上面的黃線區,距離餐廳有段距離。他這車牌照特殊,等閑沒人敢招惹,更別提像現在這樣惡作劇了。 白色的車身上被人噴了黃黃綠綠的漆,車頭還畫了一個大豬頭,扎了兩圈氣球。 俞北平站在黃線外,看了好一會兒,沒過去。 湯子期從餐廳里出來,嘴里叼了根棒棒糖,心情莫名有些爽。 俞北平聽到她的腳步聲,面無表情地回了頭。 那一瞬間,湯子期仿佛可以感受到空氣里驟然降低的氣壓。不過,她這會兒已經死豬不怕開水燙了,把棒棒糖從嘴里拿出來,砸吧了兩下嘴巴,淡淡睨他:“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弄的!” 韋昔動手,陳珞指揮,她全程圍觀。 不勸止,也不作為。 說白了,就是變相縱容。 俞北平還不了解她啊?氣到極致,他眼底反而噙了似清淺的笑,像是刮目相看似的,認命地點了點頭。爾后,直截了當問:“湯子期,你幾個意思?” 湯子期又吮了一下棒棒糖,說:“說過了不是我弄的。” 可她眼睛里啊,分明帶著壞笑,分明帶著得意。 他最清楚她這種笑容。 俞北平這個人就像高山上的白雪,孤傲、自持,雖然待人謙和,幾乎很少有人能真正走入他心里,小時候,有個小姑娘就常圍在他身邊,非逼著他跟她說話。 他不理她,她就變著法子搞破壞。 漆黑的瞳仁,帶笑的眼睛,隱隱藏著幾分惡作劇得逞的快慰。目的,只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 就像現在這樣。 “你幾歲了,還玩這種把戲?”俞北平也懶得跟她廢話,沉著臉拉開了車門。 他要走,湯子期又急了,一把按住他的手背,俏生生喊他:“俞北平!” “嘛呢?”他冷笑,平時不怎么顯露的脾氣這會兒都顯露出來的,語氣也沒多刻意,沒躲嚴厲,可就是聽著讓人發憷。 他說:“湯子期,把你的蹄子給我松開。” “你說誰蹄子?” “誰按著我就是誰蹄子。” 湯子期怒氣翻涌,惡狠狠瞪著他。 俞北平不痛不癢,還像看傻子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搖頭,把她手一下撥開:“這么多年了,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湯子期眼睜睜看著他上了車,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 別看外表斯斯文文的,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俞北平幼年喪母,和父親關系不佳,骨子里就帶著那么點兒乖戾,不過這些年在機關里工作,很好地隱去了。 他發動了車,就要離開,湯子期眼疾手快沖過去,一個鯉魚打挺撲到了他的車前。 俞北平臉色大變,一個急剎,好在是踩住了。 幾乎是下一秒,他從車上下去,拎著湯子期的衣領子就拽上了車。 伴隨著車門“砰”一聲合上,車里就剩了兩個人。空間狹隘,湯子期莫名心虛起來,哪里還有剛剛攔車的勇氣? “想死是不?”他的語氣閑閑的,眼神平靜。可越是平靜,就越是叫人心驚。湯子期熟悉他,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她咬了咬唇,有點害怕,又很不甘。 “想說什么就直說。” 湯子期一咬牙:“你跟那個杭薇,到底是什么關系?” 俞北平本來低頭摸了根煙,還沒送進嘴里呢,聞言詫異一回頭,皺眉:“杭薇?” “對。剛剛在餐館,我看到你跟她吃飯了!”她這語氣挺像正室捉jian的。 俞北平想到這點,莫名一樂,笑意從眼底不自覺流露出來。 “笑什么?”湯子期氣勢洶洶。 俞北平涼涼掃她一眼,壓根沒放眼里:“有理不在聲高。” 湯子期氣得胸口疼:“俞北平!你王八蛋!” “連名帶姓叫著爽吧?”他冷笑,擲地有聲,“有膽兒你再叫一遍?” 湯子期咽了咽口水。根據以往的經驗,圖一時爽快的后果,下場估摸著會很慘。可她又不愿這么輕易服輸,索性扁扁嘴,不開口了。 俞北平問:“不服氣啊?” 她哼了一聲。 他掏出打火機給自己點上煙,修長的手搭到車外,隨意抖了抖,灑了一片煙灰。 這煙含著吸了兩口,他回頭望定她,跟她語重心長:“不服氣也給我憋著,我告兒你,在我面前是龍給我盤著是虎給我趴著。” “□□!”湯子期氣得跺腳,想罵幾句肚子里又沒多少墨水,搜腸刮肚只加了句,“——混蛋!” 對俞北平來說,簡直是不痛不癢。 他笑,拿眼角的余光瞥她:“罵吧,再罵幾句,罵得漂亮點兒。” 湯子期氣得臉都漲紅了。 他就是有這個本事,一本正經氣定神閑地說著氣死人不償命的話。別看平時悶,真辯起來,三言兩語就能懟得人面紅耳赤,毫無招架之力。 不過他心氣高,平時懶得搭理人。 也就不和人吵。 除非像現在這樣,被人給逼急了。 兩人在車里大眼瞪小眼,漸漸的,胸襟中那種意氣也漸漸消了。只是彼此還是互不對眼,心里憋著氣。 俞北平把煙掐了,啟動車子出了這兒。他沒問她去哪兒,更沒回頭看她一眼,可見還在氣頭上,不過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罷了。 湯子期冷冷道:“送我回家!” 那天,兩人的談話到此結束。 第041章 聚會 藥劑科這地方, 安全教育也是重中之重, 上面最近新派下來任務,楊琴交給了她,讓一個禮拜整理出一份詳細的報告。 麻醉藥品、精神藥品、醫療毒性藥……這些東西的使用都有一個規范,一些偏門的專業性東西, 湯子期也沒辦法保證絕對正確,很多時候都在挨個兒詢問、求教。 “我幫你吧,你這樣得整到什么時候啊?” 一個陌生的男音, 算不上多好聽, 但是足夠友善。 湯子期回頭,對方是個三十上下的青年,五官周正,濃眉大眼,笑起來有些憨厚。被她這么看著, 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湯子期的記憶里沒這號人:“你是……” “我是隔壁呼吸內科的, 之前開安全教育會議,代表咱們科室發過言。” 湯子期有點兒印象了。 羅衍,二十九,呼吸內科主治醫師。仁愛醫院的呼吸內科軟實力一般,人才都集中在幾個外科, 自從陳主任退了后,他一個主治醫師居然成了資歷和能力最強的,還暫管一個科室,可以說是很罕見了。 “你好。”湯子期對他點點頭, 態度不大熱絡。 別看她對自己朋友那么熱情,咋咋呼呼沒個正經,在外面,待人還是很疏離有禮的。 羅衍也不在意,接著之前的話頭說:“先列個清單吧。”說著指指她手里打印了一半地手冊。 這只是初稿,還得去詢問,然后修改,再交到上面審核。 湯子期畢竟是第一次干這事兒,不老道,也因為初來乍到,人脈有限,清單列起來有點困難,除非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問過去。 看出她的為難,羅衍爽朗一笑,接過紙張:“我來吧,我在這兒工作七八年了,各個科室都熟。” “太麻煩你了吧?”湯子期有些尷尬。 羅衍倒是自然:“同事之間,應該互相幫助。再說了,你自己能完成嗎?別多想了,就是看你像無頭蒼蠅似的,有點不忍心。” …… 一個小小的插曲,湯子期并沒有放在心上。從那之后,羅衍卻隔三差五過來找她,雖然彬彬有禮,沒有逾越,湯子期也猜到了幾分他的心思。 不由一陣頭大。 “怎么愁眉苦臉的?”同事踮起腳尖拿取藥材,笑著問了句。 “沒事兒。”湯子期往后微仰,靠在桌臺上若有所思。 明美轉身對她笑了下,彎腰記錄藥材開支,一面對她說:“小羅人還不錯,你要是沒對象,可以考慮一下。” 湯子期驚異,差一點問出口——你怎么知道的? 明美像是料到她有這種表情,抬頭和她笑侃:“我們又不眼瞎,呼吸內科雖然跟咱們隔得近,無緣無故干嘛老過來找你?我看他八成對你有意思。” “別開玩笑了,我結婚了。” 這下輪到明美詫異:“真的假的?” “這種事兒還能有假?” “你老公怎么一次都沒來接過你?” 湯子期沉默一下,沒什么情緒的說:“我自己有車。”頓了一下,很輕地嘖了一聲,抬腳走開,“不用他接。” 明美在后面嘆氣:“那你可得跟小羅講清楚,我看他可能真喜歡上你了。他那人內向,估計還得磨好久才跟你表白。” 后面的話她不說了。 可意思已經撂這兒了。現在不講清楚,把不該有的想法扼殺在搖籃里,到時候她再拒絕,羅衍那顆心真的要被傷透了。 可他到底也沒真出口,要是自己想岔了,他沒喜歡自己,只是出于對同事的關懷,她不就成了自作多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