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呦,三盤了???褲衩還在不?”又一人插著兜過來,吊兒郎當地叼了根煙,望著他,眼底都是壞笑。 兩人年紀相仿,向來不對付。 小年輕丟了張牌站起來,拍了拍手,像撣去灰塵:“哪家的狗沒拴好就跑出來咬人啊?” 另一人也是個天之驕子,是個能吃虧的? 眼底戾氣一聚,沖上去就掐住了他脖子。他也不甘示弱,一腳踩住他腳背,兩人纏著纏著一塊兒摔到了沙發里。 肖揚要過去,被江越攔住:“隨他們去,從小到大,鬧的還少?也就玩玩,出不了事兒?!?/br> “都是你慣給得。”那小年輕是他表弟! “說的你沒慣過你弟似的?”江越白他一眼,冷笑。 肖揚說不過他,干脆作罷。這屋里靡靡之音太盛,熏香熏得他頭暈眼花,推了門就徑直出去。 江越在后頭問她:“哪兒去?” “隨便走走。” 江越說:“一會兒六哥來了,我喊你?!?/br> “成?!?/br> 李從周看他倆這番互動,只覺得好笑,過來跟他要了根煙:“心情不好?” 江越嘆氣:“家里老頭子給我弄了門親事,過幾天讓我回去。” “親事?什么來頭?” “聽說是個女科學家,叫什么陳什么的,研究生物科學的,副教授,比我大好幾歲呢,我想想就怵,這日子是沒法兒過了。” 李從周有點幸災樂禍,臉上卻嘆惋著安慰他:“見見再說唄,沒準是個美貌與智慧并存的奇女子呢?!?/br> “你可拉倒吧,搞研究的,還副教授?不是豬扒就謝天謝地了?!?/br> 李從周這會兒是真的有點同情他了:“想開點兒吧。” 江越一把拍開他的手:“老子才不會認命!不行,我得想個法子讓她退婚,我才不想跟個女教導主任過一輩子!” 李從周還要安慰他,門這時被人敲開。俞北平牽著個眼生的姑娘進來,一瞬間就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打麻將的不打了,喝酒劃拳的也歇了,都看著他們。 小姑娘看著只有二十出頭,長得玲瓏纖秀,骨rou勻停,被這么多人看著也不怯場,姿態落落大方。都是玩字輩的人,見過的美女也不少了,可皮相這么出眾的,也是少數。 標準的鵝蛋臉,近看都沒有任何棱角,渾然天成,五官小巧精致,明明是一副很清純的長相,那雙大眼睛眼尾有些上挑,笑起來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勾人。 不止皮相,骨相也叫人挑不出半分不妥,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那一截玉頸,修長柔美,腰肢更是纖細束素,不堪一握,實在是誘人心弦。 “介紹一下,湯子期,我——”俞北平感受到四面八方探尋的目光,頓了頓,坦然地說,“未婚妻?!?/br> 眾人嘩然。 不是女朋友,不是朋友,更不是meimei,而是——未婚妻。 俞太子居然有未婚妻了! 最驚訝的莫過于李從周了。這廝什么德行他是最清楚的,對誰都彬彬有禮,獻殷勤的女孩前仆后繼,他始終態度良好,可從不答應任何邀約,態度明確,咱們沒可能。 這么冷心冷肺不把任何人放眼里的家伙,居然要結婚了。 悶聲不響就干了件大事啊,這真是—— 李從周過去,捶了他一下,又看向湯子期,伸出手自我介紹:“李從周,海淀檢察院的,俞北平的發小。咱們上次見過,不會忘了吧?” “怎么會?”湯子期連忙和他握了握,眉飛色舞:“檢察官啊,我還是第一次見著活的?!?/br> 俞北平笑著摟了她一下,打趣:“這位可不是一般的檢查員,正兒八經的二級高級檢察官,別把人給降格了。” “滾!”李從周笑罵。 江越的表弟連忙掏出手機,把江越喊了回來。 人都到齊了,聚會才正式開始。 不聊不知道,這一聊,才知道湯子期以前也在西郊的部隊大院的待過。 她性格活潑,沒什么心眼,很容易就跟他們打成一片。江越不一會兒就回來了,煩躁地踢了腳椅沙發,翹著二郎腿坐下。 “別擺出這副死樣子,快來見過你未來的嫂子。”肖揚起哄。 江越瞟一眼湯子期,又把目光收回,沒什么表示。 湯子期原本想跟他握手來著,誰知他這么不給面子,臉色不大好看。 肖揚忙打圓場:“家里老頭子逼婚呢,他這兩天心情不好,你就當他鬧大姨媽,別跟他一般見識?!?/br> 江越聞言,火冒三丈:“你他媽才鬧大姨媽!” 見一見了,聚也聚過了,這幫人算是承認了湯子期。 俞北平正式介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本人也比較大方,玩得開,不忸怩,他們這樣的人很看重這點,特討厭那種小家子氣扭扭捏捏的人。都是天之驕子,誰還耐煩遷就你? 晚上俞北平送她回去,搭的是肖揚的順風車,一直把她送到樓底下,又看著她上樓,樓上燈亮了才離開。 肖揚靠著車門點煙,臉在煙霧里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過一會兒才撣撣煙,問他:“什么情況?” “什么什么情況?”俞北平打開車門,就要上去。 肖揚按住他的手,車門又“砰”一聲撞回去。 俞北平這才正經看向他,目光在空氣中交接了會兒,他淡淡地哂了一聲:“跟你沒關系,你別管?!?/br> “兄弟的事兒,我怎么不管?你真喜歡這姑娘?”肖揚和他幾十年的哥們兒,還不清楚他的性子? 剛才在聚會上,他看似鄭重其事,對小姑娘百般呵護,可總像是隔著點兒什么。像是在遷就她,事事都為她想周全了,太過體貼,太過理智,如同電腦設置好的程序,按班就部,反而少了幾分情真意切。 對視了會兒,俞北平也不打算瞞著了:“她弟弟的死,其實跟我有一些關系。” 肖揚:“……你……” 俞北平認真想了想,笑了一下,把煙慢慢含嘴里:“瞧得出來,她挺喜歡我的,我爸也挺中意她,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看得出來,俞北平不大想提起湯稚暉的事情。不過,肖揚是真的擔憂,只好迂回地問:“不太好吧?萬一你以后喜歡上別人……” “不會?!辈恢朗翘焐€是小時候的種種經歷,他這人有點冷感,總是過于理智,凡事喜歡剖開來看,很少有情緒化的牽絆。 要是能喜歡上別人,這么多年了,接觸過的優秀女子不勝枚舉,他始終無波無瀾,對任何一人都禮數周到,但是總親近不起來。 而且他這人想的太透徹,愛情那是個什么玩意兒?說白了就是種化學物質,短暫過后,婚姻剩下的就是親情。 他沒什么別的優點,可一旦認真思量,決定某件事后,就會持之以恒永遠堅持下去。既然決定要跟湯子期結婚,就一定會照顧她一輩子。 沉默中,肖揚發動車輛,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心里有些悵惘又有些無奈。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第015章 繼兄 湯修荃的生日,湯子期本來是不想去的,可耐不住母親再三叮嚀。 出門得晚,車沒開一會兒天色就變得暗沉,暮色下,突兀的霞光和空氣中的浮沉交織著滾向遠方。路上擁堵,她直接讓司機從五里坨后面繞道。 到了石景山附近,夕陽已經落了。西山那邊來了電話,擱了好一會兒,湯子期才面無表情地按通了。 湯修荃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冷硬:“讓你五點15分過來,現在都幾點了?” 湯子期抬起手表掃了眼,聲音冷淡,吐字清晰,像復讀機一樣傳過去:“報告首長,5點03分27秒,還有11分33秒才到指定時間,勞煩您再等等,要真到了點兒我沒到,再罵不遲。” 湯修荃氣得說不出話,直接把電話摁了。 車在北三環堵了會兒,司機一路加速,才趕在指定時間把她送到了。 早有警衛等在山腳下,領著她上了輛備好的軍用車,沿著山道盤了上去。這地方是個官方的療養院,戒備嚴,風景也好,平常是一些退休干部調養身體的地方,出入都得提前辦手續。 湯修荃前些日子去了趟西南指揮一個泥石流救援抗災活動,不慎被落石砸傷了,治療后就給移到這地方來了。 自從八年前父母離婚后,湯子期跟他幾乎是形同陌路,也就逢年過節見上兩面。每次見面,還都是不歡而散。 湯子期心情不好,一路都臭著張臉,領路的警衛都不敢多問她一句。 …… 傍晚時下了一場雨,急驟滂沱,把這院里的花草打得七零八落。 父女倆在東南院的敞軒里見了面。她沒來前,湯修荃滿肚子火氣,可見了人,又像xiele氣的皮球,全消了,只是嘆氣,抬抬手示意她在石桌對面坐下。 湯子期說:“不了,您有話就直說吧。” 湯修荃提起煮好的茶,給她滿上。碧綠尖細的茶葉在水面上打著漩兒,慢慢變得膨脹,撐滿了逼仄的杯面。 湯子期沉默地坐在冰冷的石凳上,莫名想起了去年南下新沂的事。 時值盛夏,荷塘里蓮葉田田,滿眼遮天蔽日的綠。 本來是清爽的顏色,可過猶不及,月盈而虧,那樣密集,反倒讓人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厭煩。 老半晌的沉默—— 湯修荃嘆著氣說:“我知道你怨我,可這些年,我一直都記掛著你和你mama?!?/br> 湯子期悶著頭沒吭聲,臉色是近乎冷漠的偏執。她的態度是對人的,對待喜歡的人如春天般溫暖,從不計較一點點過失和不愉快,可被她認定為厭煩的人,一旦打上標簽,就很難摘下,偏見甚濃。 湯修荃也怕父女倆關系更僵持,斟酌著說:“你和俞小六那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湯子期微不可察地哂了一聲。 湯修荃也不在意,進一步說:“你滿不滿意他?” 湯子期沒說話。 這個女兒的脾氣,湯修荃也知道一些,她沒有馬上否認,那就是有轉機,只是礙著面子不明確表態罷了。他心里也算松一口氣,替她圓場:“他是我老朋友的兒子,人挺不錯的,相貌氣質和能力也很出眾,你可以考慮一下。” 湯子期遲疑一下,點點頭。 湯修荃心里一定,更加覺得這事兒有戲,起身給她添茶:“正宗老山茶,特供,外面喝不到的,有保健功能,你多喝點兒?!?/br> 湯子期斜著眼睛掃了一眼,嘀咕:“我又不是七老八十,保健什么?” 湯修荃臉色一僵,好半晌,才恢復過來。 勤務進來通報說,飯已經準備好了,湯修荃留了湯子期吃了頓飯,就他們兩個人。白天來慶賀的人一大堆,湯修荃都不放在心上,和女兒的這頓飯,卻吃得挺有滋味。 桌上他一直給她夾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