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中最矚目的是一位六翼天使，他舉止優雅，面龐英俊，白色的羽翼舒展開，活像偶像劇中的王子。

    肖恩看著他低聲對秦悠道：“是菲爾，上一任裁決院的審判長，小鬼，你別看他長得嫩，其實已經是好幾百歲的高齡了?！?/br>
    凌云笑著調侃道：“是啊，不像老爺子您。明明和自由之都法師公會的布蘭德會長同歲，看上去至少比他大三輪?！?/br>
    “小兔崽子，說了多少次不許提那個涂脂抹粉的王八蛋！居然還拐著彎罵我！*%￥@#……”

    肖恩最怕別人說他老，他認為當年錯失愛情，就是因為這張臉看上去沒有布蘭德年輕，心理陰影不小。肖恩喘著粗氣吹胡子瞪眼，卻礙于目前的形勢，壓根兒不敢大聲說話，一張圓臉憋得像個紅彤彤的蘋果。

    凌云把耳朵往肖恩那邊湊了湊，然后擺出一副茫然的姿態。肖恩十分想在凌云身上試驗一下自己絕妙的新想法。

    飛在空中的各族強者背對著秦悠幾人，所以看不到他們的臉色。但從他們微微顫抖的肩膀和極為警惕的陣型來看，強者們的臉色百分之百好不到哪去。

    神圣巨龍到底是活了幾萬年的老古董，最不擅長拐彎抹角，它下意識收斂了一點外放的威壓，直入主題：“你們，為何而來？”龍威乍然減輕，甘道夫周邊的元素亂流也漸漸穩定，他不由在暗中松了口氣。

    接著，甘道夫從懷中拿出一個古老的羊皮卷，遙遙遞送給神圣巨龍，行了一個半禮，恭敬地說道：“這是人類先祖與閣下簽訂的合約，如今時候已到，懇請閣下遵守約定?！?/br>
    神圣巨龍用利爪拿過羊皮卷湊到金色的眼睛之前去仔細甄別：“不錯，這正是我當年立下的誓言！”

    龍這種生物雖然驕傲自負，但是立下的誓言一般都會遵從。

    當然也有不一般的時候，比如現在。

    神圣巨龍剛承認完那份誓言的可信性，就一口龍息把那張展開的羊皮卷吹成了龍之谷空氣中飄浮塵埃的一部分，還大言不慚道：“現在契約解除了?！?/br>
    甘道夫：“……”

    秦悠看著邊上仰著頭，目露狂熱崇拜之色的藍龍斯圖亞特，恍然大悟，原來龍族無恥的個性是代代相傳的?，F代龍的價值觀這么沒節cao，多半也是天上那個始作俑者帶的頭。

    甘道夫不緊不慢地又從空間袋里拿出一張羊皮卷，咳嗽一聲，把新的羊皮卷舉起來說道：“兩位陛下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實在抱歉，閣下方才銷毀的那一份是贗品?！?/br>
    神圣巨龍冷笑一聲，化作人身，如同一道殘影，從甘道夫高舉的手中奪過那個新的羊皮卷，再度用龍息將它“凈化”。

    然后甘道夫不緊不慢地又從空間袋里掏出一張羊皮卷……

    神圣巨龍氣急敗壞，指揮小弟上陣，沒頭沒腦地搶了幾次，發現這個老爺子的空間裝備簡直逆天。它們用龍息燒多少，契約紙張就還有多少。

    “米奇會長，”神圣巨龍在他拿出第8張羊皮卷時停止了搶奪行為。轉而用無比嘲諷鄙夷地語氣說道：“即便你手握共生契約，我也不可能遵從約定。你們相比那個人，實在太弱小。一旦建立精神力的同生連接，那么你們的人就會不堪重負死亡。即便撐過去，一旦我開始反噬主人，后果——我發誓，我一定會這樣做的?！?/br>
    秦悠聽到這里，大概摸到了一點門道。這頭巨龍曾經欠了某位人類大人物的人情，雙方簽訂了一紙契約，直到大人物去世，他也沒能來得及享受到便利。

    這個羊皮卷就這樣一直被父傳子、子傳孫這樣留了下來。

    從神圣巨龍透露的信息推斷，這份契約多半是要人類與巨龍簽訂精神力共享的同生關系。

    把這些線索穿起來，秦悠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傳說中古老的職業——龍騎士。秦悠看著體型龐大到遮天蔽日程度的神圣巨龍，很難相信它為何會與人類簽訂約定。

    神圣巨龍好不容易不明搶羊皮卷了，可憐的甘道夫會長又碰了一排軟釘子。

    會長大人張了張口想要反駁，卻一時語塞。他不得不承認——神圣巨龍說得對，他們這些號稱薈萃大陸頂尖強者的團隊，面對神圣巨龍外放的龍威都腿肚子打轉，能不跪下已經算硬氣了，遑論與龍建立精神力連接，實現共享。

    大陸自從一分為二，便再也未曾出現過傳說中的龍騎士。

    甘道夫有些沮喪，但是他早就料到了這一后果，很快又振作起來，大聲喊道：“既然如此，請閣下為我等開門?！?/br>
    肖恩正坐在地上，垂首搗鼓小玩意的肖恩聽到“開門”這個詞，突然把手上即將成型的零件丟了出去，騰地一下站起來，用手掌局促地拍了拍學者白袍上沾染的灰塵，把目光重新投向對峙雙方。他這一激動，都忘記自己衣袍上勾勒的清潔法陣了。

    然而肖恩期待的場景顯然沒有出現。

    甘道夫盤算得很到位，先拿出一個龍騎士的契約，讓對方拒絕。然后再退而求其次拋出“開門”的要求。對方多半會因為剛剛拒絕了自己不好意思而答應。

    然而甘道夫算錯了，神圣巨龍打從龍蛋里鉆出來起，字典里就沒有“不好意思”這四個字。

    對峙雙方不扯契約，開始扯開門。高貴的龍族和大陸的強者撕下虛偽的假面，居然打了半小時口水仗，把對方的長輩挨個問候了一遍又一遍，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斯圖亞特幾度想飛上天去加入罵戰大軍，都被三人攔住了。肖恩面目和藹，摸著斯圖亞特一頭白毛諄諄教導：“小屁孩，天上那些罵人的話太低端了，不適合你。來，我教你幾句殺人不見血的狠話。保證噎死人不償命?！?/br>
    “老師，”秦悠忍不住打斷肖恩企圖禍害未成年幼龍的行為，提出疑問：“甘道夫會長剛才說的‘開門’是什么意思？”

    “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肖恩含含糊糊說道。

    反觀天上，口水仗發展迅速，雙方都動了真火。那位來自神殿裁決院的六翼天使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率先發動了進攻！

    秦悠一頭霧水地看著天上的戰爭。聯盟只是在人數上略微占優，為何膽敢挑戰實力是自己幾倍的巨龍團？這才交戰不到一分鐘，聯盟就已經如同散沙般潰不成軍了。

    況且此時神圣巨龍還在邊上冷眼旁觀，沒有出手。

    突然有一頭火系的紅龍發出一聲長吟，破口大罵道：“這群有娘生沒娘養，卑鄙無恥的小人，他們在偷襲我們的龍蛋！”

    第110章 龍之谷（三）

    那頭紅龍此言一出, 不僅巨龍方隊大吃一驚，連甘道夫也懵了。在神圣巨龍的指揮下，有半數巨龍返航回歸群山，聯盟這邊壓力驟減。

    甘道夫用凌厲的眼神把在場的眾人掃視了一圈，停下來思忖片刻, 很快得出結論：“菲爾, 是你的人！”

    在場神殿裁決院雖然一人未缺，但是甘道夫不是第一次和這些人合作, 深知他們為達目的, 不擇手段的行為準則。

    六翼天使菲爾用寬大的右翼拍下一頭想要從背后偷襲的巨龍, 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道：“若非如此, 請問會長大人, 您將如何確保戰爭的勝利。您覺得自己頭很硬嗎？”

    正試驗新技能幻光入夢, 企圖在大家周邊營造出一個偽裝結界的秦悠一口口水差點嗆到自己。能想出這種接地氣的奇葩臺詞，策劃小哥也太冷幽默了點。

    甘道夫沒有屈服于遠古神圣巨龍的威壓，卻被菲爾的臺詞氣得差點一頭栽下去：“菲爾閣下, 我將向陛下反映您的行為。我們是來談判的，不是來開戰的！”

    六翼天使顯然對甘道夫理想化的主意不太感冒，他聳了聳肩：“隨你?！?/br>
    事實上菲爾的做法直擊紅心。如果非要從這個族群身上找到弱點, 只能從龍蛋下手。巨龍的反應也說明他的做法很奏效。

    老天是公平的，龍這種生物太過強大, 因此剝奪了它們恣意生育的權利。

    一般幾十年過去，才有一枚寶貴的龍蛋誕生。而這枚龍蛋要精心呵護整整三年，才能從中誕生出一頭幼龍。而等待這頭幼龍成年, 要足足二百五十年。

    藍龍斯圖亞特喜歡偷偷跑出龍之谷，不僅是貪玩的天性作祟，大抵也是因為沒有同齡的龍同他一起玩耍，他太寂寞。

    事實上最近兩百年龍之谷是新誕生了兩頭幼龍的。

    “我才不和小屁孩玩，它們連變形術都不會。”斯圖亞特比劃著雙手如是說。

    它的說法遭到了肖恩老頭從頭到腳的鄙視：“變形術這種低端無趣的小把戲，恐怕它們是不屑學習吧。你長那么大，除了會搖頭擺尾地大放厥詞，吐幾口帶毒的龍息，被一群弱小的人類打得屁滾尿流地逃跑，也沒見你有什么突出的建樹。”

    況且藍龍拙劣的變形術，連進入游戲幾個月的玩家都能看出來。

    斯圖亞特被戳穿，漲紅了臉，背過臉半天憋出一句：“我，我還是個孩子呢?！彼姘押耦仧o恥的精髓發展到了極致。

    無論甘道夫和神圣巨龍是否愿意，天空中的戰役還是出現了傷亡。

    當第一頭龍雙翼受創，直直從天上掉下去時，聯盟發出了歡呼。

    他們的歡呼很快被噎在了嗓子眼里——

    因為一直在邊上袖手旁觀的神圣巨龍出手了。而且一加入戰局，就以壓倒性的優勢掃下了一片烏合之眾。

    外界為霸一方的強者在戰場上如同大白菜一樣。成打的高級魔法師還來不及打開護盾，便從空中墜下。從秦悠等人的角度看，這些人慌亂中施展的五顏六色的保命魔法，如同流星般璀璨。

    更有甚者，直接被神圣巨龍打入它刻意撕開的空間亂流中，在不可抗力下倒卷而入。

    甘道夫等人開始還控制尺度，此刻也動了真火。他們刻意繞開步步緊逼的神圣巨龍，高級魔法不要錢似的往外丟，和龍息交纏著，在空中炸開一朵朵姹紫嫣紅的煙花。

    神圣巨龍犧牲防御，幻化成人形后念咒語的速度比本體更快，也更加機動靈活。

    這頭剛剛蘇醒的龐然巨物絲毫沒有由于沉睡多年而反應遲鈍的毛病。或許有，只是聯盟強者太弱，察覺不出區別。

    甘道夫沖動之下幾次想要發動禁咒，都被硬生生打斷。反噬浪潮一波接一波消磨著他的神經。神圣巨龍再度露出極度鄙夷的神態，點評道：“弱小的人類?！逼鋵嵥灿行┬奶?，去看護幼崽的那些龍……不知道遭遇了什么，遲遲未歸。

    斯圖亞特受到刺激后，幾度躍躍欲試，想要加入天空的戰局，都被凌云硬生生按住了。如今凌云的力量屬性遠遠高于這頭未成年小龍。

    “菲爾，天使長，想想辦法。”甘道夫看著同僚一個個被擊落，突然開始感激菲爾剛才偷竊龍蛋的無恥行為。局勢再這樣發展下去，他就要使用同歸類技能了。

    六翼天使用悲憫地目光凝視著大陸魔法公會的會長大人 ：“米奇閣下，天空是他們的主場?！?/br>
    甘道夫心想，這個人五人六的貨非要等自己開口相求才肯開金口，回去一定要在兩位陛下面前狠狠參他一本。

    甘道夫咬牙，一字一頓地叫道：“全部落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空中除了自己帶翅膀的種族，已經不剩幾個人了。

    秦悠十分不解，他們為什么把戰場選在天空?？諔稹彩乔叭尾脹Q院院長菲爾的提議。理由是龍的近身攻擊能力和遠程魔法都很強，空中作戰，至少可以讓它們的近身能力消磨一些。

    然而在絕對力量的碾壓下，這點投機取巧的伎倆顯得如此蒼白無力……龍族如同貓戲老鼠一般，把大陸強者逼入絕境。

    甘道夫怒氣沖沖地落在地面上，和正在努力鉤織幻境的秦悠幾人打了個照面。

    秦悠硬著頭皮理了理衣冠，順便行了個法師禮：“會長大人，今天天氣不錯，好巧啊……”

    甘道夫指著龍之谷出口方向，言簡意賅地發號施令：“滾！”

    斯圖亞特對這個脾氣爆炸的老頭毫無好感，擺了個姿勢，開口叫囂道：“狂妄的人類……”

    甘道夫根本不給它說完話的機會，一記爆裂火球把它打退了幾百米遠，變形術撐不住，本體都被打出來了。數據顯示，它只剩下一絲可憐的血皮。

    只見藍龍耷拉著腦袋，驀地揚起頭，聲嘶力竭：“嗚哇，mama——”

    甘道夫也沒想到這龍這么弱，仔細一瞧才發現是小孩子。他訕訕地朝鬼哭狼嚎地斯圖亞特掃了一眼，直接在眼前畫了個空間門消失了。

    不出片刻，一頭斯圖亞特三倍大小的藍龍從空中呼嘯而下，一道對其他種族足以致命的龍息噴吐在它身上，幼龍的血量卻開始增加……

    罪魁禍首已經逃之夭夭，那邊轉到地面的局勢又瞬息萬變。巨大型藍龍——或者說斯圖亞特的mama二話不說，把它往秦悠幾人這邊一掃，又匆匆加入了戰斗。

    巨大型藍龍早就看到自己的兒子和這幾個人類混在一起，這幾個人類雖然羸弱，但比起幼龍還是強大許多，而且沒有傷害它的意思。

    斯圖亞特一雙水汪汪的金色眼睛猝不及防對上了秦悠三人的視線。想到自己方才的行為，立刻以頭搶地，假裝什么都沒發生。

    斯圖亞特在幾人毫不掩飾的笑聲中恨不得立刻消失。

    龍之谷夜幕即將降臨。雙方戰斗轉向地面短短幾分鐘，就進入了白熱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六翼天使看著暮色四合的天色，喃喃自語：“時候到了?！彼驹诒彻馓帲⒖〉拿纨嬇c黑暗融為一體，潔白的羽翼下籠罩住一片灰沉沉的陰霾。

    秦悠面色陡然一變。而甘道夫被稱為圣光之子，對光元素的感知和調動能力遠勝于中級法師的半吊子秦悠。

    他們此刻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周遭活躍無比的光元素，全部被吞噬了。他們不約而同望向光元素被吞噬的那個點——

    迷霧籠罩的龍之谷陷入黑暗。不是太陽落山，而是無窮無盡的暗元素籠罩了這處山谷。

    突然失去對光元素的感知，秦悠如同帶上了一副墨鏡，很不適應。非但如此，除了暗元素，地火水風等元素也變得稀薄起來。

    “菲爾，你這個狗娘養的在搞什么鬼！”在外界一向形象良好的會長大人忍不住爆粗了。

    “瞧瞧，多美的圖景。”六翼天使收攏了羽翼，嘆息著說道。他的聲音如同優美的韻律，每一個音節都準確無誤地敲在樂點上：“簽訂契約，或者開門，都由我們說了算?！?/br>
    漸漸適應黑暗的人們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剛才張牙舞爪地巨龍一個個如同被封印了一般屹立不動，它們身體周邊都是粘稠的黑色暗物質。包括那頭不可一世的神圣巨龍。

    “羅杰夫，去與它簽訂契約?！绷硖焓怪钢幰活^紅龍，對身邊披堅執銳的騎士說道。

    騎士行了個禮：“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