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念念還未反應，耳邊“啪”的一聲，燈亮。

    宋今朝低垂著眼，眼底淡淡的一層青色，他一聲不吭地回到書桌前，背對著她似乎在做什么。

    陸念念暗暗吸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似乎此刻連腳步聲都是嘈雜的。

    身后的人走到他身邊，少年的動作頓了一下，陸念念才看到，他的桌上是因暴力拆壞的魔方，七零八落。

    懷疑他是心情不好，陸念念從旁邊搬來凳子，默默坐在他身邊也不說話，她拿出自己的作業開始寫。

    宋今朝一言不發，陸念念也不敢問。

    空曠的房間靜悄悄的，宋今朝固執地想要恢復破碎的魔方，試了很多次，徒勞無功。

    耳邊傳來落筆的聲音，他停手，神色有些恍然，于是側目看向她。

    沉寂陰霾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滑過女孩的額頭，鼻梁，嘴唇，直到弧線柔和的下頜。

    思索之后，他淡淡開口，“陸念念。”

    聽到聲音，陸念念立刻停筆轉頭看他，烏黑圓澄的眸子亮亮的。

    她就知道，宋今朝肯定有話對她說。

    照著這個情況，接下來要聽的話，很有可能就是她心里想的。

    陸念念暗戳戳計劃，該怎么接受他的告白，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羞怯的眼里水光瀲滟。

    宋今朝頓了一下，神色平靜，低沉的聲音像冬夜里的寒風，他說：“以后別來找我。”

    陸念念睜大眼睛，薄唇微張，眉頭輕蹙，這句話很明顯，跟她意料之中的表白不一樣。

    “今朝，你沒生病吧？”陸念念神色緊張，歪著腦袋看他，發現他的臉色不對勁，以為他發燒了，她伸出手覆上他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額頭，體溫是正常的。

    陸念念收回手，也學著他板起臉，神情嚴肅的叫他全名：“宋今朝。”

    她一字一頓地開口：“你要告訴我原因，如果是我的問題，我可以考慮，暫時不出現在你面前。”

    “如果是你的原因。”

    “小心我揍得你滿地找牙。”陸念念說著，語氣漸漸沉下去，一巴掌拍在作業本上，瓷白的小臉兇巴巴地看向宋今朝。

    她在想，她這樣威脅宋今朝，或許他會害怕的收回那句話，又或者什么也不敢說了。

    宋今朝側目，深邃的眼緊盯面前的魔方，藏在其中的情緒如暗流涌動，此刻像被人扼制住喉嚨，難以呼吸。

    停了半晌，他的聲音隱忍而克制，腦中緊繃的弦將要斷裂，于是他開口：“沒別的原因，就是不想見你。”

    陸念念看到他神情的變化，想要仔細分辨出他語句的真假，直到撞上那道森寒的目光，她呼吸一滯，深吸一口氣后，認真的說道：“如果你討厭我，這句話就應該第一次見我時告訴我。”

    “而不是現在。”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宋今朝克制的情緒似乎下一秒就要沖出土壤。

    “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沒聽見你說的。”陸念念看他一眼，繼續蒙頭寫作業。

    宋今朝盯著她看了幾秒，緊抿著唇不再說話，僵直的身體卻開始顫抖，下一秒，他一股腦將桌上的魔方全部推下桌，精致的眉骨擰成一條線，緊繃的俊臉布滿陰霾。

    這樣的宋今朝她也不是沒見過，陸念念強裝淡定的坐著，心底還是有些慌張，要是以他古怪的脾氣，待會兩人是不是要打起來......

    她學過散打，宋今朝那么瘦弱，她得讓著他。

    正想著，身旁的人忽然起身，宋今朝沉著臉用力鉗住她的手腕，動作粗魯地一把將人拽起。

    陸念念緊跟著起身，連忙將作業抱進懷里。

    一陣拖拽，陸念念愣是被他拖到門口，眼見就要被扔出去了，她眼疾手快地抱住門框，故技重施。

    “宋今朝，你要是把我扔出去，咱倆絕交！”陸念念小臉紅撲撲的，倔強的揚起下巴看他，圓圓的杏眼有些紅，慢慢出現水霧。

    宋今朝定定看她一秒，愣了一瞬，像是怕自己動搖，拖拽的動作沒再猶豫，一把將人推出去。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倆有深仇大恨，陸念念退至門外，踉蹌了兩步才站穩，面前的門重重的合上，“哐”的一聲響，她閉了閉眼，就連地板都在顫動。

    莫名其妙，居然一點情面也不留，好歹咱們也算是朋友了，怎么能說翻臉就翻臉。

    “宋今朝，你會后悔的！”

    陸念念氣得臉發紅，溢滿水光的眼睛眨了眨，將眼淚憋回去，嘟起唇自顧自地嘟囔，心里暗暗下決心，她得讓宋今朝后悔。

    一日不見還如隔三秋呢，她要讓宋今朝知道，士可殺不可辱。

    窗外，女孩打著手電筒，纖瘦的背影越走越遠，她有時一步三回頭，目光哀怨的看向宋宅，薄唇蠕動，自言自語。

    宋今朝神情冷然地拉上窗簾，緊繃的神經慢慢松弛，后背滲出的冷汗濕噠噠的，沾黏著他的衣物。

    腦海中不斷傳來紛亂的腳步聲，那張笑臉便在其中映現，無論他怎么抗拒，卻怎么也揮散不去。

    就在剛才，他的情緒再次失控，差一點點，他竟想吻上去，吻那張唇，近乎啃食般讓她嘗到痛的滋味。

    這種近乎瘋狂陰暗的情緒，他以為他隱藏得很好，卻在陸念念面前，不受控制地暴露出丑態。

    他緊緊皺著眉，忽然覺得自己不止病了，現在開始的狀態近乎瘋狂。

    自從四年前回到宋宅，他的病就越來越嚴重，他一直清楚自己的情況，所以宋致遠將他送去了美國。

    深夜，宋今朝再次從噩夢中驚醒，周身冒著冷汗，掌心冰冷，頭痛欲裂。

    他閉了閉眼，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漆黑的眼望向屋頂，任由意識被恐懼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宋今朝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手機撥了那通電話。

    遠在地球另一端的keon，看到來電顯示時驚了一瞬，回過神，他連忙按下接通建。

    電話那頭，keoncao著一口流利的中文，語氣驚喜中又帶著一絲不確定。

    “今朝，是你嗎？”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男子沉默半晌，慢慢開口：“keon，我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男子低沉沙啞的話，一字一語帶著絕望，融進夜色，如墜深淵。

    以前在療養院，keon便很少聽宋今朝開口說話，兩人初見時，他作為宋今朝的主治醫生，一度懷疑他喪失了語言功能，直到那次他發病，與沈曼起了沖突。

    他才聽到宋今朝說的第一句話。

    keon不清楚宋家與沈曼的恩怨，但沈曼和宋致遠卻是宋今朝的監護人。

    宋今朝一開始極排斥他，而療養院里除了他，其余都是宋致遠派來的人。

    這么多年過去，宋今朝發病次數很少，keon以為他好了，殊不知，是他隱藏得極好，以至于騙過了所有人。

    這是宋今朝第一次因為病情主動聯系他，keon也跟著緊張起來。

    稍作鎮定后，keon冷靜地詢問：“你詳細告訴我，最近發生的事。”

    聞言，電話那頭沉沉的舒出一口氣，像是絕望，又像是陷入極大的困擾。

    宋今朝閉了閉眼，眉心露出一條淺淺的溝壑，腦中浮現的依舊是陸念念的面孔，就像他平日里做的噩夢，揮之不去。

    “我遇到一個女孩。”

    男孩語氣沉沉，情緒尚不穩定。

    “她......很奇怪，似乎永遠都不明白我的意思。”宋今朝仰頭倚靠在床邊，腦子都是亂的。

    keon聽了，斟酌之后奇怪地揚了揚眉梢：“你對她什么看法？”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頓了頓，半晌，keon聽他說：“她很吵，像一只聒噪的笨鳥。”

    聞言，keon忍不住微笑，眉眼溫和。

    “看到她和別人接觸，我甚至想掐死她。”

    就在剛才，他看到陸念念和一個男生說話，這個可怕的念頭就忽然冒出來，像是發狂的小獸侵蝕他的意識。

    說完，宋今朝皺眉，僵直的脊背深深陷入被子里，神色消沉。

    keon一愣，顯然有些錯愕，今朝會有這樣的反應。

    于是他試探般開口詢問：“那你是不是做了......比較過分的事？”

    有些精神患者，情緒處于崩潰狀態時，很容易對他人施.暴。

    電話那頭的宋今朝呼吸沉沉，“我咬了她的耳朵。”

    “......差點吻她。”

    說完，宋今朝又想起陸念念的話，她紅著眼，扒著他的門框，放狠話：你會后悔的。

    如果不趕她走，他失去控制做了什么，那才是他會后悔的。

    電話那頭，keon認真的聽著，了解到大致情況，他忽然有種感覺，看今朝目前的情況，他目前的失常表現，極大的可能性是占有欲在作祟。

    思索片刻，keon淡淡開口：“你是不是喜歡她？”

    第24章

    自從被宋今朝態度惡劣地趕出門, 陸念念十分有骨氣, 接下來的兩天都沒有去找他。

    她心想著, 該給這家伙一點冷靜的時間，兩三天足夠了。

    期間陸念念做過無數次心理斗爭，最終還是沒勇氣去找他, 要是被宋今朝再次踹出來, 她一生氣，忍不住, 萬一動手打他怎么辦！

    陸念念最怕自己的條件反射。

    時間終于熬到周六, 掐指一算已經過去四天, 陸念念一大早就去找宋今朝。

    開門的人是宋家的小阿姨, 兩位老人貌似都不在，客廳里站著幾個保鏢, 周圍靜悄悄的。

    氣氛陰沉又壓抑, 像被籠罩在烏云里。

    聽聞面前的女孩來找小少爺，小阿姨的神情瞬間變得緊張，她不安地看了眼二樓那扇緊閉的房門，猶豫之后對陸念念說道：“小姑娘，你還是回去吧。”

    陸念念疑惑：“為什么？”

    小阿姨的語氣顯得小心翼翼：“小少爺已經關在房里兩天了, 誰來也不開門, 你還是回去吧。”

    “已經兩天沒吃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