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徐婉愛他,他一直都知道。正是因為看得出徐婉對他的愛,丹陽反而更加對他退避三舍。他根本不需要她這樣的愛,但父母一心逼他娶,什么手段都用盡了,最后母親以絕食相逼,傅庭才妥協了。 便娶吧,徐婉想嫁就嫁罷,至于以后是什么樣,跟他沒有關系。 這少女的動作神態,像極了丹陽。甚至光看著背影,他覺得就是丹陽站在那里。 待少女轉身時,他竟握緊了酒杯,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那少女長得極美,未綰的兩束長發披在胸前,清嫩秀麗,肌膚如蓮花瓣雪白透粉,眼神清靈透徹。偏生眉宇凝思,讓人覺得難以捉摸,是那日見過的定國公府二小姐,雖然的確長得甚美,與丹陽比也毫不遜色,卻不是丹陽。 但他久久看著這個少女,卻不知為何竟有種心神搖動的感覺。 他收回了目光。他覺得自己是一時的被色所惑,不應當繼續看了。他如今并不愿意,再對什么人動心神。 元瑾是正在看銀杏的的時候被人叫了聲四娘子,別人賞菊,獨她看的是這傅家的種種變化。又看到之前母親所愛的銀杏,難免駐足。 聽到有人喊她在山西時的稱呼,轉過身時,卻看到來人帶著錦衣衛,束銀冠,面容俊朗,正打量著她,竟然是裴子清。 裴子清竟然在傅家! 不過想想這也是應當的,裴大人畢竟是錦衣衛指揮使,京城才是他的大本營,他之前就和傅庭交好,出現在傅家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叫什么做什么。 她才從情緒中回過神來,行了禮:“沒想裴大人在京城中也這么閑。” 裴子清習慣了她沒個好氣的語氣,笑了笑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這傅家的賞花會,并不僅僅是賞花,多半還是為了各家夫人相互交流,相看有沒有合適自己兒女的對象,所以來的都是妙齡少女。她似乎明年就要及笄了,難道老夫人是帶她來找尋合適婆家的? 元瑾道:“不過是出來散心罷了,裴大人這是來傅家游玩的?” 他可真是好玩,分明是靖王的人,卻和傅庭交往。不怕靖王對他生疑么。 “公事而已。”裴子清言簡意賅,“你到京城還習慣么?” 她習不習慣,跟他有什么關系。元瑾道:“勞大人掛心,我是習慣的。” 裴子清就嗯了聲:“你若有什么要幫忙的,可以托人來找我。”想了想又說,“不過你還未及笄,不必現在就尋覓親事。更何況這些人家之中,子孫皆不成氣候,沒什么好的人在里面。所以也不必在這里頭找……” 這人真是多管閑事至極,她什么時候說她是來相親的了!元瑾笑了笑道:“大人此言卻是不必,我不過是定國公府的繼小姐,同在座這些本就出生極好的人來說,是比不得人家身份的,哪里有我嫌棄人家的。” 裴子清聽了,凝視著她笑了笑:“這么說來,看來還真是來談親事的?” 元瑾被他氣得一頓,抿了抿嘴唇道:“大人若沒有別的事,我便先走了,祖母還在等我。” 裴子清望著她的遠去的背影,依舊保持笑容。 他的確對這小姑娘不一樣。 *** 元瑾下午才回定國公府。 定國公正好帶著聞玉回來了,他的臉色十分難看,不久就回了自己的住處。元見了便知事情恐怕不妙,讓聞玉同她一起去了書房。 “今日可見到太子了?”元瑾問他。 聞玉搖頭:“太子殿下只見了國公爺,沒有見我。不過仍然沒有同意給我封號。”他思索了片刻,語氣微微一頓,“其實太子殿下,是想拉攏國公爺的。他暗示若我去幫他做事,世子封號自然沒有問題。” 元瑾聽到這里眉頭微蹙,思索了起來。 難怪定國公的臉色這么不好看。 朱詢打的原來是這個主意。 雖然宮變的時候,他和靖王是同盟的,但這世上怎么會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罷了。靖王如此強橫的勢力,必然會讓朱詢忌憚,將來若他登鼎大寶,這樣強橫的藩王也絕對是個巨大的威脅。 所以朱詢才阻撓聞玉封世子,不僅是有打擊靖王派系的意思,恐怕也暗存威逼拉攏之意。 朱詢和靖王兩個人都同她有仇,兩個人狗咬狗相互斗,她自然是很樂意看到的。因此告訴聞玉:“你靜觀其變就是,既然是勢力博弈,最后總會有結果的。”這個事她還真的幫不上忙,只能看定國公的。元瑾微一停頓,“不過……” 其實元瑾最近還一直在思索聞玉未來的路。 她不僅想讓聞玉坐穩世子之位,還想讓定國公府成為京城最權貴的家族,讓聞玉成為最權貴的人物。 而到那時候,她所想的自然能實現。 定國公府有如今的榮耀,都是靠薛讓在戰場立下的赫赫戰功,積攢而來的。但到了這個地步,勢力想再往上走,光靠戰功已經不行了。聞玉繼承定國公之位后,若是想要定國公府更加強勢,必然要取得皇帝的信任,同時有別的家族的支持,形成自己的勢力和人脈。 一般來說,大家族會采取聯姻的方法,讓自己的勢力越來越穩固。忠義侯徐家就因為這步棋走對了,所以如今才是京城最顯赫的家族。徐家的大女兒是貴妃,二女兒又是未來首輔之兒媳,三女兒想嫁給顧珩,徐家也是會想方設法替他達成的。因為這會讓家族更強大。 定國公府卻人丁不興旺,這條路恐怕難走。 見聞玉看著她,元瑾才笑了笑:“無妨,先是解決你世子封號的問題才是。” 倒是這時候,紫蘇進來傳話,說大小姐過來想見她。 薛元珍這時候來做什么? 元瑾讓聞玉先去偏廳看書,讓丫頭將薛元珍帶進來。 薛元珍臉色凝重,進來后握了茶杯,久久地不說話。 元瑾打量了她一眼,其實大概都能猜到她想說什么,但是薛元珍不說,只能自己先開口:“元珍jiejie找我,總不會只是喝茶的吧?” 薛元珍抬起頭,輕輕嘆了口氣:“元瑾meimei,你如今看今天傅家的事情?” 果然是為了傅家的事而來。 其實方才,薛元珍的母親周氏來找過她了。 周氏聽說了今天傅家的事之后十分憂慮,畢竟若是跟徐瑤比,薛元珍沒有絲毫優勢。但這樣的機會,豈能看著它從自己眼前白白溜走。再者若不嫁顧珩,卻也不知道元珍還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姻緣。 周氏在屋子里轉了幾圈,思索了很久,突然對薛元珍說:“娘現在覺得,你怕是要和薛元瑾合作。” 母親的話讓薛元珍有些不知所措,畢竟在來京城之前,她還是把薛元瑾當做對手的,她的語氣有些猶豫:“但是娘,咱們之前對四房這般過分,又怎么還能和薛元瑾合作?她勢必是恨我們的。” 周氏嘆道:“今日才看出,薛元瑾當真是一點都不想嫁入魏永侯府,我們原來的擔心本就是錯的。而她弟弟才是世子,很多事做起來比你方便。且若你嫁了顧珩,對她和她弟弟也是有幫助的。顧珩比定國公在京城的根系更深,能幫她弟弟在京城立足……若是論這些,她幫你也是合理的!” 薛元珍卻聽著很是不靠譜:“娘,這樣說得我都覺得牽強。她當真能放下過去的事幫我嗎?” 周氏也茫然地坐了下來:“但不這樣,娘也沒有辦法。你總得去試試才知道……否則你勢單力薄,怎么爭得過旁人。” 薛元珍也是想了許久母親的話,才覺得的確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因此才來找了薛元瑾。 丫頭端上來蜜餞盒子,里頭放了六樣蜜餞子。元瑾用銀簽插了一粒梅子遞給了薛元珍。“傅家這事,說來還是元珍jiejie的事,我原也以為進了京城之后,jiejie能順利嫁了魏永侯爺,沒想卻又出來個徐瑤,jiejie怕是要仔細了。” 梅子在嘴里轉了一圈,酸甜濃郁,薛元珍聽元瑾這個置身事外的語氣,卻又覺得這梅子有幾分苦澀。 “我今日來,卻是想請meimei祝我一臂之力的,我知道你并不想嫁入魏永侯府。”薛元珍道,“但若我嫁了,卻能給定國公府,甚至給聞玉弟弟帶來好處。meimei也不必怕我食言,我若是嫁了之后,自然只有定國公府可以依靠,只會向著定國公府。” 薛元珍果然是來找她求合作的! 元瑾其實一點也不想幫薛元珍,畢竟兩人還有之前的仇怨在。 但是薛元珍說的話,倒是提醒了她。 她想給聞玉建立人脈,顧珩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顧家本就是名門,顧珩自己又是總兵,權勢不小。她自己不想嫁,那薛元珍嫁,的確是個再好不過的辦法。而且,她也決不能讓徐瑤嫁給顧珩,這才是真正重要的地方。 至于薛元珍嫁了之后該如何拿捏她,更是不用擔心。她的確必須依靠定國公府作為她的靠山。 她笑道:“元珍jiejie是想我幫你?” 薛元珍也知道這些難以抵消兩人過去的恩怨,她放低了聲音:“只希望meimei能向前看,知道jiejie說的句句是實。” 元瑾就淡淡道:“那jiejie可先要拿出誠意才是。” 她其實已經有了和薛元珍合作的打算。薛元珍也是歪打正著,撞著她和徐家有大仇,否則如何會輕易答應她。 薛元珍已經聽出她話中的轉機,松了口氣,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meimei如此說,那我便放心了,只靜候meimei佳音了。”她說完,才準備起身離去。 元瑾叫丫頭送了薛元珍離開,舉目看就是屋內的繁華錦繡,她覺得有些累了。 這一天她的情緒起伏太大了。 元瑾拿出了陳先生留給她的玉佩,摩挲著溫潤的玉質,突然有些想念他。若他在的話,勢必能給她指點方向。可惜一去數百里,人都不在身邊,他給自己這塊玉佩,又能有何用? 還是做個玉佩墜兒用吧,這絡子打得倒是好看。只是樣式男性了一些,再加些瓔珞珠子應該會更合適。 元瑾正想著,丫頭又來稟:“二小姐,定國公來找世子爺了。” 定國公這時候突然來找聞玉,應該是有急事吧。 元瑾才回過神,聞玉這時候還在偏廳看書。她道:“你去告訴世子爺一聲就是了。”但說完之后,元瑾自己又改了主意,“等等,還是我去吧。” 聞玉看書的時候不喜別人打擾,是她的話還好一些,若是別的仆人,他怕是會不高興的。 元瑾順手將玉墜兒掛在腰間。出了房門,就看到定國公帶人站在廡廊下,她走過去屈身行禮:“國公爺。” 薛讓本是沒有在意她的,淡淡嗯了聲。“聞玉是在你這處的吧?” 元瑾道是,便要去敲偏廳的門。 薛讓本來是漫不經心,只是隨意看了她一眼,卻掃到她腰間的什么東西時,突然目光凝聚,隨后變了臉色。 他太過震驚,以至于跨步過來,一把抓了元瑾的玉佩仔細看。元瑾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畢竟平日薛讓根本不注意她,怎的突然注意到她身上的東西了。 “你這玉佩——是從哪里來的?”薛讓突然抬頭,語氣十分嚴肅地問她。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32章 元瑾不明白定國公為何反應這么大。 她道:“這玉佩……是有人贈與我的, 國公爺怎么了?” 薛讓臉色數變,這玉佩他如何能不眼熟,中間鏤刻一個慎字, 這是靖王殿下的貼身之物!怎么會落到薛元瑾這里! 他首先想了薛元瑾是否是從什么地方拾得或者偷來的,否則她怎么一臉懵懂不知的表情,甚至連這東西的來歷都不清楚。一時間他看薛元瑾的目光都凌厲了起來。 這讓薛元瑾皺了皺眉, 定國公這是怎么回事? 不過隨后,薛讓自己又否認了這個猜測,靖王殿下的貼身之物,薛元瑾就是手眼通天,她也不可能拿到。恐怕是另有來處。他又立刻問:“誰贈與你的?” 元瑾對這種審問的態度感覺有些不舒服, 不過是個玉佩罷了, 定國公為何如此急迫。她道:“便是您的幕僚陳慎陳先生。” 幕僚陳慎……他身邊何時有什么姓陳的幕僚! 靖王殿下究竟在做什么! 薛讓將玉佩拿了過來, 道:“這玉佩先放在我這處。”說罷收入袖中, 連聞玉也不再找了,徑直準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