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嚴易坐在沙發上沉默不語。 大概十多分鐘后,連盼洗完了澡,她換了一件衛衣和一條休閑褲,將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我去給你煮點粥?!?/br> 她并不是在詢問嚴易,只是通知他,說完這句話便很快閃身進了廚房。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連盼對嚴易愈加了解,與其說他是個極為自制的人,不如說他是個極為固執的人。 他半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連盼不用問,大概也能猜到,今天她回村看爺爺,他晚上肯定就沒吃晚飯。 上回從萬年帶來的一小包5公斤包裝的貢米還剩半袋,連盼抓了兩把扔進鍋里,低著頭淘米。她頭發扎了個低馬尾,垂在腦后,手指緩慢又均勻地在米中攪動。 嚴易走近廚房才看見打開的儲物柜里有個袋子,明顯是連盼剛才打開的,沒合上。那是一袋密封包裝的米,被人用剪刀整齊地剪開來,包裝的厚塑料膠袋上還殘留著以前密封時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米粒印子,米已經用了一部分了,只是他不知道這幾天換了米。 包裝袋上印著幾個粗體的大字——“萬年精選貢米”。 顯然,這袋米是連盼從萬年帶回來的,但他壓根就沒發覺,她什么時候帶了一袋米回來? 大概是他到廖家村去找她的那天晚上她塞在背包里的,5公斤的米背在身上應當很重,又很麻煩,他幾乎都能想象她那個傻樣子,讓她去收拾行李,她就偷偷塞了一袋米在背包里——或許她一到萬年就買了這袋米,這袋米原本她就是打算帶回來的。 帶給誰,不言而喻。 還有誰會在意每天吃的是什么米呢?他們現在每天吃的都是精選寒地大米,有時也吃進口的香米,網上吹的很火的碧梗米也有吃,其實他對這些一向不太在意。 然而連盼不同,她對食物很敏覺,對他也是。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傻得有點可愛,總是喜歡給身邊的人做各種好吃的,似乎半點都不嫌麻煩,在她生活的圈子里,嚴易幾乎隨手一挑,就能指出一大片蹭吃蹭喝的人,這些人的目的是如此明顯,偏偏她卻混不在意。 然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卻又很聰明,當她想討好一個人時,就能如春雨一般細潤無聲地沁入這個人的生活,把他養得又刁又饞,就好像他自己現在這樣。 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存在,習慣了她如同貓咪一樣柔順可愛的性格,卻很少想過,她為什么要這樣做。 如果不是真的因為在意這個人,她為什么要做這些傻里傻氣的事情?吭哧吭哧背一袋大米回來,但凡是他喜歡的,他想要的,她都會去做。 人有時候真的是很得寸進尺的一種生物,她給的越多,他想要的就越多。 連盼將米淘了兩遍,把淘米水都濾了出來,倒進了一旁的小桶里,預備將這些水留著明天澆花,淘米水很滋養。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卻突然感覺頭上一重,接著身后便靠過來一個人,嚴易的聲音悶悶地從頭頂傳來,“對不起?!?/br> 連盼拿著米鍋的手頓了頓,輕聲道,“沒關系?!?/br> 米鍋被她放到了打火灶上,火舌嗤嗤作響,連盼就靜靜待在一旁照看。 嚴易伸手將她摟得更緊,雖然連盼是說了沒關系,但他心里卻始終有些愧疚,也有點發慌,生怕她真不理他。 老實說,連盼還從沒有對他這樣過。 她態度很好,只是這會兒對他不太親密。 這好像比她哭鬧都讓人覺得恐慌,嚴易很怕她冷靜的模樣,好像完全不需要他似的。 12月了,j大的寒假通知早就發下來了,今年放得很早,整個1月上半旬都是考試月,15號就開始放假。 連盼的實習報告在月初就和其他實習生一起上交了,聽說張童的導師已經給她批了,不知道是不是嚴易太忙,她那份報告一直沒有返回給她。 連盼本來是打算這幾天跟他提一下的,只是事情太多,一時又給忘了。她仿佛一個大布偶娃娃一樣被他摟著,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我下周五就要回學校準備考試了,我的實習報告你什么時候給我批一下?” 嚴易在身后一愣,連盼那份報告交倒是交得早,部門的評價已經打過了,最后還剩一個導師的,一直壓在他這里沒批。 他是想好好寫一下的,就一直擱在那里。 只不過一想到拿了這份報告她就又要回學校了,下意識的,他就一直在拖延,似乎希望通過這種方式阻擋她回學校。 兩個人其實同居了有一陣子了,但他總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好像她昨天才剛剛搬過來似的。 “明天去公司給你批?!彼@然還是有些不情愿,然而還是松了口。 粥煮得差不多后,連盼又簡單炒了兩個小菜,她自己是吃過了,便沒有再吃,只是陪他坐在餐桌旁進餐。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連衣服也沒換,就穿著那條家居褲和衛衣鉆進了被子里,如此防御的姿態讓嚴易心里一揪,他沒說什么,只是今晚看郵件和股票的心思也沒了,早早鉆進被窩抱住了她。 熄燈后房間里靜悄悄的,連盼背對著他,嚴易鼻尖縈繞的都是她頭發上洗發水的清香味。 他低頭在她后腦勺的發絲上吻了吻,連盼輕微動了動,并沒有回頭。 第128章 不準這樣 他低頭在她后腦勺的發絲上吻了吻,連盼輕微動了動,并沒有回頭。 這樣過了好久,兩人都沒動,安靜的房間一時只剩下兩人里彼此均勻的呼吸聲。 連盼輕輕翻了個神,嚴易很快就醒了。 “怎么了?”他輕聲問她。 連盼只得小聲解釋,“我去上個洗手間。” 原來他也沒睡。 回來再想裝睡也不成了,連盼才鉆進被子里就又被他抱住了,他下巴上輕微的胡茬刮在連盼脖子上,她覺得有點不舒服,脖子下意識地縮了縮,但是嚴易也并沒有放手,改為用鼻子蹭她的后頸,仿佛某個大型的犬科動物在跟主人撒嬌似的。 雖然他沒說話,但連盼卻感覺到他內心似乎有點委屈。 實際上,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種感受呢? “你以后不準這樣了?!彼龕瀽灥?、語氣嚴厲地警告他。 “嗯。”嚴易嗯了一聲,也不知到底聽進去多少。 連盼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準在我身上用那種藥?!?/br> 嚴易手臂明顯僵了一下,他似乎沒料到連盼竟然回頭去找藥的說明了,而且她是英文專業的,藥膏的英文簡介和用法自然難不倒她。 “那個確實是我不好,沒太看清,擠多了一點,其實如果用量合適,還是很……” 見他似乎又要解釋起來,連盼十分惱火,用力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以示懲戒,“我不喜歡這樣!” 她說得很認真,一半是氣的,一半是急的。 嚴易只以為她是害羞,何況他有錯在先,此刻只得收起心中的遺憾,改為先哄她,“好好好,都聽你的?!?/br> 連盼一拳打在軟棉花上,連氣都沒處出,雖然嚴易認錯態度良好,但她心里始終感覺不太舒服。 像他這樣的身份,想來也沒幾個人敢忤逆他,甚至對他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吧? 何況他精通心理和談判技巧,連盼覺得自己在和他討價還價時,簡直討不到半點好。 她不是一個強勢的人,更不是一個咄咄逼人的人,這種性格在遇到黑心肝的時候就特別吃虧,雖然身為女友不該這樣評價他,但是連盼心里這會的確十分不爽。 嚴易簡直是屬烏賊的,一肚子全是墨汁,黑透了。什么清俊貴氣,清冷禁欲,溫和有禮,優雅貴氣全部都是騙人的! 她心里有氣,這會兒終于強勢了一點,“我也有自己的朋友和生活,你不準過多干預。” 嚴易沉默了幾秒,很是不情愿地說了一個“好?!?/br> “不要老是疑神疑鬼,不準吃沒邊的醋。” 嚴易抱著她又蹭了蹭,“我這人就愛吃醋?!?/br> 尤其是對于某些不軌之徒,不得不防,不吃醋難道還吃糖?! 嚴易當然是知道周辰身份的,在他第一次知道有周辰這么個人物存在的時候,他就調查清楚了一切資料。 只是有時候資料是一回事,人看到的又是一回事,數據顯示說,青梅竹馬之間,最容易產生火花的就是這種“小時候在一起,但中間分開,后面又重逢”的類型了,就好比連盼和周辰這種,這讓他很有危機感。 這種很想掌控,但卻一直不受控制的狀況他生平極少遇到,偏偏都是和連盼有關。 從前他沒感覺自己和連盼有什么年齡差距,最近卻感覺兩人的代溝越來越明顯,他簡直就像是個家有叛逆少女的爸爸一樣,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完完全全地束手無策。 當然今晚的確是他不對,但連盼那個態度,哪里像是肯松口的? 他這輩子都沒這樣低聲下氣過,全都是因為這個小祖宗。 只是人家可半點不領情。 “看見你和他在一起我就不高興……”看連盼還是氣鼓鼓的,他只得放軟了聲音解釋,“我在樓下等了你兩個多小時。” 連盼眼眸垂了垂,到底還是有些心軟,“你不會進屋里等???非要坐在客廳里吹冷風?” 當然嚴易也不會告訴她,當天留在村里施工隊的工頭給他打了個電話,說連家來了一個很英俊的小伙子這種背后細節就是了。 他如果不吹一晚上的風,連盼怎么會心疼呢? “我想你一回來就看見我?!?/br> 這的確是大實話,連盼聽了也不知該說什么,只是不太自在地咕噥,“吹感冒了誰負責???” 聽出她話里話外的關心,嚴易見狀,立刻得寸進尺地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還能叫誰負責?” 他肯定只賴她就對了。 連盼被勒得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你別勒我,我快喘不過氣了?!?/br> 嚴易聞言倒是真松了手,只是手掌還是裝作無意地放在她腰上,盡量用不經意的語氣問她,“周辰怎么那么閑啊,到哪兒都能見到你。” 連盼聞言,臉上一紅,“你瞎想什么呀?他回老家看爺爺,我哪兒知道他也在?” 再說了,在又能怎樣? 她早已適應現代的生活,也有了自己的朋友和生活圈,古代強加給婦女那一套“不得見外男的理論”在連盼這里已經不生效了,老實說,之前嚴易就有點反應過度,連盼那會沒多想,可是類似的事情有時候多了,甜蜜就變成了負擔,甚至是猜忌。 她感覺自己似乎變成了他眾多所有品中的一件,和他對待其他物品的態度一樣——潔癖嚴重,絕不允許他人染指。 可她并不是物品,她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現在這樣一個社會里,很多人際交往都是避不了的,她不可能只有他一個異性朋友。難道所有異性接觸就都是有貓膩的嗎? 這樣的生活,和古代被圈寵的禁臠又有何異? “他喜歡你,你別再見他了?!?/br> 嚴易結論下得很快,連盼剛想好的半句話還沒出口就被他打斷,人都跟著楞了一下,接著便皺起眉來,“你胡說些什么?” 說起周辰,嚴易的臉色也不太好,“你看不出來?” 連盼是個很聰明的人,為人處世,說話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則,很討人喜歡。他喜歡她的聰慧,卻又厭惡別人也喜歡她。 連盼的心情感覺很復雜,老實說,她并不認為周辰對自己有什么超出友誼的情感,兩人見面至今,呆在一起的時間十分有限,說過的話估計都不超過半個小時,話題還僅限于小時候和吃貨聯盟,他們連普通朋友之間的親密或許都談不上。嚴易武斷地就下了這個結論,讓她甚至有點懷疑這只是他找出來的制止她和別的異性交往的借口。 更重要的是,這一句“你看不出來嗎?”話語之中充滿了質疑和譴責,仿佛她明知周辰動機不純,還要故意和他交往一樣。 “對不起,我沒看出來?!彼舶畎钊映隽诉@句話,接著便用手去推他的手,試圖將嚴易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