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二點點頭，又問：“今天晚上的案子怎么樣？棘手嗎？”

    蔣森搖了搖頭，說：“是養老院的老人，睡夢中去的，算喜喪?！?/br>
    龍二回頭看他，輕輕拍了拍他的大|腿，說：“每次看到你執行任務時的樣子，我都很心疼?！?/br>
    “……”蔣森覺得他有點rou麻，心里又忍不住感到熨帖，半晌才說：“你活了幾千年，見識的悲歡離合、生死別離應該比我多?！?/br>
    “我的心腸比你硬，所以沒你那么痛苦?！?/br>
    蔣森聽見他這話，笑了，說：“你心腸硬？是誰第一次跟我出任務就踩斷了別人的脖子？”

    龍二說：“這是天性，我父母把我生得不太好，很久以前，人們都把我的原形刻在武器上?！?/br>
    蔣森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怎么會生得不好？我看你生得挺好，模樣很英俊。”

    “真的？”龍二高興起來，手又放到蔣森大|腿上，輕輕抓了抓。

    “……”蔣森挑起一根眉毛，說：“說話就說話，放好你的爪子?！?/br>
    龍二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一邊悄悄收回手，一邊說：“我爹不喜歡我的樣子，他說我長得很丑?！?/br>
    “他大概年紀大了眼神兒不好?！?/br>
    第二十一章

    因為蔣森的認可，龍二表現得非常愉悅，甚至哼起了歌。

    蔣森的臉上也不自覺現出笑容，說：“你竟然也會唱流行歌？”

    龍二有點不好意思，說：“有段時間麒麟一直放，不自覺就聽進去了。他那段時間很迷那個女歌手，還專門去看她的演唱會，送花、送項鏈、送戒指、送衣服……”

    “最后追到了嗎？”

    “應該算沒追到?！?/br>
    蔣森聽著他茫然的語氣，不知道為什么，不自覺微笑起來，覺得這樣跟龍二聊天挺有趣。

    下車時，雨下得更大了。

    養老院所在的街道很狹窄，大門外還有監視器。這段時間事情多，蔣森不敢冒險，把車子停在了巷口。兩人撐一把傘，走到一條窄小的胡同。

    蔣森說：“你先撐著傘，我啟動任務模式?！?/br>
    龍二點點頭，看著他問：“這個軟件是怎么做到隱身的？”

    “不知道，這個手機是特制的，由地府統一發放，上面有我們每個人的名字和工號，可能在生產的時候就有所區別了吧?！?/br>
    “那萬一丟了呢？”

    蔣森啟動好任務模式說：“丟了就上報，地府立刻遠程銷毀，再發一個新的，不過費用得從工資里扣?！?/br>
    兩人從胡同里走出來，龍二一手撐著傘，另一只手裝作漫不經心地偷偷攬住蔣森的肩膀。蔣森抬頭瞟了他一眼，看見他唇邊滿足的笑容，沒說什么。

    這家養老院條件不錯，算是聊城市里的高檔養老院了。

    他們穿過前院的辦公室和空地，來到后面老人們休息的住宿區。

    老太太的房間里亮了一盞微弱的小夜燈，暖黃色的光芒映在房間門口。蔣森下意識在門外蹭了蹭腳，才走進屋里去。

    龍二問：“還有多久？”

    蔣森看了一眼表：“如果這次app不出問題，應該還有半個小時。”

    龍二嗯了一聲，到床頭的沙發上坐下，歪著腦袋聽窗外的雨聲。蔣森看見他的樣子，問：“困了？”

    “沒有?！彼剡^頭來笑了一下，說：“麒麟九百多歲那年，跟一個人類的姑娘談了場戀愛。”

    蔣森聽他這樣說，也坐過來，問：“談得怎么樣？”

    “不知道，應該還算不錯吧？他們兩個結婚了。”龍二低聲說。

    蔣森有些吃驚：“那后來呢？”

    “雖然結婚了，但因為兒媳婦身體不太好，就一直沒要孩子。后來，倆人一起過了六七十年，那段時間麒麟很少回客棧，一直等到兒媳婦兒走，他才又回去了?！?/br>
    “就這樣？”蔣森問。

    “嗯，兒媳婦兒死的時候，他還是挺傷心的，自己躲在屋子里貓了半年，后來就好了?！?/br>
    “不是可以去找她的輪回嗎？”

    “找了，就是那個女歌手，沒追上，她跟別人結婚了。”

    “……”蔣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你不是編故事騙我呢吧？”

    龍二歪了歪腦袋，好像很疑惑地樣子，問：“為什么要編故事騙你？”

    “一般不都是妖怪和人類生生世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嗎？或者……你們沒有什么長生不老的辦法嗎？”

    “沒有啊，該活多少歲就活多少歲?！饼埗f。

    “那之前姬惠云跟我說什么你背景強大可以改陽壽……”

    “她騙你呢?！?/br>
    “那買房……”蔣森說了一半，自己又咽回去了，心想那大概也是假的了。

    龍二說：“要不是之前麒麟追女明星花了太多錢，我們其實可以在麗景新園買新房的。”

    “……”蔣森有點無語。

    兩人說話間，老太太的魂魄已經從床|上坐起來。蔣森看了一眼表，與app上顯示的時間不差分毫。

    老人家坐在床|上，看著他們有些發愣，問：“你們是？”她又看看窗外，又看看屋里的陳設。

    醬色站起來，說：“您好，2202號引魂使為您服務。”

    “引魂使？”

    “就是鬼差?！笔Y森向她解釋道。

    老太太這才懂了，兩腿一翹，坐到床沿上，穿上鞋，問：“我這輩子沒做過什么壞事，是上天堂還是去地獄？”

    “老人家，那是他們西方的說法，咱們這邊不興那個，咱們都統一管理，到地府去，判官會按照你這輩子的業果安排下輩子的去處的。”

    “那我應該有好業果吧？”

    蔣森說：“應該是?！?/br>
    老太太穿上拖鞋，說：“你們等一下，我上趟廁所，年紀大了，尿多。”

    兩個男人等在衛生間外，過了一會兒，老太太出來，攙住蔣森的手臂，問：“這么大的雨，我們怎么出去？要打傘嗎？”

    “您不用，您有好去處?！笔Y森把手環給她戴上，說：“接著睡一覺，明天就到了。”

    老太太低頭撥|弄了兩下手環，唇邊露出個慈藹的笑容，說：“這上面的花紋真好看。”

    蔣森跟龍二兩個打傘出去，再次回到那條小|胡同，關閉任務模式。

    胡同里空間窄小，龍二挨著蔣森站在對面，呼吸都打到他發梢，配著周圍的雨滴，潮|濕又曖昧。蔣森推了推他，說：“你往后站點兒?！?/br>
    “我要給你打傘?！?/br>
    蔣森嘆口氣，關了手機屏保，說：“走吧。”

    龍二沒有動，忽然把傘交到他手里，然后飛快地低頭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蔣森只覺臉頰一熱，就看見這個二傻|子一邊發出杠鈴般的傻笑聲，一邊冒著雨逃跑了?！翱旎貋恚粫毫芨忻傲耍　?/br>
    “我有感冒藥！”龍二淋著雨，一邊笑一邊站在小電爐旁邊對他說。

    蔣森小跑了兩步過去給他撐上傘，一邊開車門一邊說：“非要把那盒藥吃完是嗎？”

    龍二嘿嘿笑著不說話。

    他們回去的時候，街角那家元宵店已經關門了，兩人便沒吃成。蔣森問：“餓不餓？”

    “有一點。”

    “回去煮包方便面吧?！彼f完又搖搖頭否定，道：“算了，你又不吃方便面?！?/br>
    龍二說：“對，我不吃方便面，一股味兒?！?/br>
    “挑得很，那就餓著吧?！?/br>
    第二天上班前，蔣森發現手機app發來的私人郵件：“因2016年xx月xx日及2016年xx月xx日兩次行動中，聊城市南山區引魂使辦事處行動失誤，導致兩條魂魄丟失，至今下落不明，特此提出批評。對辦公室主任柳江元同志提出特別批評，并扣除半月工資，以示懲戒。希望各位引以為戒，責任到人，委派專人對失蹤魂魄進行追捕，在以后的工作中，更加盡心竭力。為提高南山區辦事處工作效率，聊城市地府特委派秦松宇同志擔任南山區辦事處辦公室副主任之職，不日到任。希望大家眾志成城，為地府的建設添磚加瓦，共創美好的明天。”

    第二十二章

    沙發上的龍二睡得像只豬，只穿了一條大褲衩，露出精壯的上半身，他身量太長，腳一直伸到沙發外面。

    蔣森看著他那只無處安放的腳，腦袋里想著刻在武器上的妖怪，又想到當初參加地府公務員考試時慘無人道的體驗，繼而想到自己背的眾多題目里似乎有一條龍生九子的填空題……

    龍二，龍家老二……刻在武器上……愛待在廟里抽煙的兄弟……難道龍二是睚眥？！這二貨居然是神獸？！

    那麒麟豈不是祥瑞？！那他自己怎么連個戀愛都談不成？……不對。蔣森的腦袋又轉了轉，參考書上說麒麟是龍家老五狻猊（酸泥）的孩子啊，而且人家可比麒麟出生早多了……

    他正想著，龍二哼嚀了兩聲睜開眼，眼角還糊著眼屎，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睡意朦朧間喊他：“繡球。”

    蔣森腦袋里關于神獸的幻想全部破滅了，沒搭理他，轉身進了衛生間。過了一會兒，客廳里傳來龍二收拾枕頭被褥的聲音。

    待蔣森從衛生間出來，房間里昨夜留下的啤酒罐和泡面碗就都收拾干凈了。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今天一大早陽光明媚。

    如今郝樂山待在醫院里養傷，南山區辦事處里只有三個人。

    冉冬冬正就著辦公桌吃包子，見龍二進來，一邊吃一邊開他玩笑：“龍二哥，你現在每天比我們這些正式工到辦公室還勤呢，哪天去地府考個公務員，咱們一起混唄?！?/br>
    龍二沒說話，后腳進來的蔣森看見她，說：“你看app通報批評了沒有？”

    “沒有?！比蕉税胱彀?，一邊嚼一邊按開手機，上面果然顯示著一條未讀信息。她讀完信息，那雙銅鈴眼又瞪大了：“cao！什么鬼??？！憑什么扣主任工資？！”

    蔣森嘆了口氣搖搖頭，表示也很無奈?！巴砩险堉魅纬灶D飯吧，安慰安慰他?！?/br>
    冉冬冬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柳江元就掀開門簾進來了。那頂寬沿兒禮帽被壓得很低，冉冬冬說：“對不起主任?！?/br>
    柳江元搖搖頭，說：“沒事，嘶……”然后繼續戴著他的帽子到辦公桌后面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