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
弗阮握著蟬翼劍,神色從容,微笑:“是覺得我竟還沒能殺死你,必是虛弱對嗎?” 師寧遠冷笑,“難道不是?” “是虛弱極了,但死還是不死,看我自己,而非你說了算。” 弗阮舉起劍,看著劍上流淌的鮮血,指尖輕輕劃過。 “不過你這個后輩的確是了不得,若是讓你如我一樣活個幾百年,大概會比我也差不了多少了。” “若是如你那樣禍害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師寧遠嗤之以鼻,但弗阮卻露出了微妙的笑。 這種笑讓師寧遠的嘲意很快淡去。 是,他心知肚明,如果他跟弗阮一樣失去了許青珂,卻又擁有漫長的生命,哪怕痛苦,他也不會了斷自己。 他會找她,永不會放棄,直到死! 師寧遠:“但這世上許青珂只有一個,你我也得死一個。” 弗阮:“是染衣只有一個。” 目光對視,兩個男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決意。 人動了,劍動了。 剎那之后,嘩啦,長長的血流飆出,揮灑在地面,guntang的鮮血甚至燙化了白雪。 師寧遠的胸膛鮮血橫流,在他身后,有一把精致的小劍穿刺在地上。 那是剛剛被突襲刺穿他胸膛的劍。 他不去照顧自己身上的傷口,卻看著弗阮的左臂……他的左手,也有一把劍。 后生可畏,會雙手劍,可這個老不死的也會。 師寧遠點住了被刺穿的胸膛,點血止血,一般人早死了,可他內力強大,封住了傷口血流,免得失血過多而亡,但他也的確是痞賤脾氣,到這個關頭也一笑:“你們長生的秘密不就在于那神秘古老的靈果靈草,這種靈植蘊含充沛的靈力,既能讓人長生,不外乎分為兩種,一種便是這種靈力填充身體所需的生命力,能活多久全看它的消耗。第二種是它蘊含特殊的蛻變能力,讓身體機能不老化,而是不斷蛻化,以保持長久的生命力。” 這話讓弗阮瞇起眼,師寧遠繼續說:“青珂跟我說過,你是有過老態的,不像是易容,加上落光死前的模樣,說明你們的長生也有過衰弱期,蛻變過衰弱期后才會保持年輕,或許有可能用過藥,但最終不會離開這種變化,不斷的蛻變不僅能讓你們有漫長的生命力,還有強大的體魄,要打敗你們,我只能命中要害。” 要害是什么? 弗阮低下頭,看了下自己的左手手背,發現上面有了一條小傷口,傷口上……估計淬毒了。 “我用了所有所知的蛻洗人體機能的花草,用她們淬煉煉化,終于找出克制這種能力的毒。” 師寧遠無非吊著一口氣,卻也要把弗阮拉下馬,“我想你已經察覺到了。” 的確察覺到了,弗阮看著傷口上不斷流出的血。 “若是以往,這傷口很快就會愈合……” 但現在沒有。 果然后生可畏啊。 弗阮的表情變得有幾分古怪,似笑非笑的,反讓已經得手的師寧遠有些不安了,這個人太厲害,他不敢掉以輕心。 “你的揣度是對的,你的□□也是有效的,但你還不知道一件事。” 弗阮放下手,仿佛不太在意那個應該會致命的傷口。 “你認為我活了數百年,卻不知道這數百年我都活在寒水之中。” 弗阮簡單一句話,卻讓師寧遠臉色大變,“因為數百年的寒冰入體,寒冷讓你身體內的機能變得極為緩慢,這也是為什么落光明明屬于服用靈果的第一人,而你不過是被染衣轉移了長生能力的第二人,他卻比你早死的原因……” 所以,就算是他的毒能有效克制弗阮體內的蛻變力量,這毒性卻也會變得無比緩慢。 緩慢到弗阮有足夠的時間去解毒,從而繼續活下去。 師寧遠深吸一口氣,身體終于撐不下去,但用劍抵著地面,他不肯朝這個人低頭。 弗阮卻不理他,直接甩出兩道劍氣穿透了師寧遠的雙腿,腿骨刺穿,他跪下了。 而后,弗阮將蟬翼插入地面后,轉身了。 轉身走向屋子。 師寧遠瞳孔收縮——他真的要失去她了。 假如他死了,她忘記了,她如何還會記得他。 因為沒人纏著她了啊,不會有人纏著她告訴她曾喜歡過一個叫姜信也叫師寧遠的人。 她說過很喜歡的。 師寧遠低下頭,眼里隱有痛苦跟不甘,抓著劍忍著雙腿劇痛要走過去,但走了幾步就倒在了地上,氣力繃不住,鮮血開始流走,guntang灌入蒼雪之中,他的身下開始渲染血色,成了天地之間的點綴。 但他的目光死死看著那棟屋子。 他想見她。 想見她最后一面。 雪落在了他臉上,或許融化,落下眼角。 ———————— 進屋后,弗阮的臉卻開始變得無比蒼白,疲憊席卷了他的全身,似乎站都站不住了。 他扶著墻緩緩走進藥房,到了許青珂跟前,蹲下身子,輕輕捋了下她的發絲。 “他還算不錯,狗脾氣,但命也賤,跟我一樣。” 他的命也賤。 早該死了。 除此之外,他竟也不知道說什么了。 那十幾年里,他對這個人說了很多,十有八九都是虛假試探蘊含心機跟惡毒的。 真想說什么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看了她一會,直到發覺自己的手掌又開始老化了,才起了身,走向那個爐子,取出里面已經好了的琉璃瓶。 一瓶而已,他捏了她的下巴倒了一半,留了一半。 然后捏了那個瓶子,他看著它,眉目冷凝,最終笑了下,張開嘴巴…… ———————— 咯吱,門打開了,但又闔上了,免得風雪灌進去。 弗阮抱著一個人走出來,一步步迎著風雪,走過師寧遠前面的時候頓了下足,居高臨下看著他。 “還沒死啊,是不甘心吧,桀~”此時的弗阮有股妖邪的氣質,玉面妖郎一般。 師寧遠吊著一口氣,奄奄一息,卻竭力去看他懷里抱著的人,看清的時候,表情瞬息萬變。 似乎看到了什么難以置信的事情。 弗阮卻沒理他,而是抱著懷里的人一步步往前走,走著走著,他似乎唱起了歌,那是很古老奇怪的語調,不似中原的。 聽著這調子,師寧遠卻爬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躺了夠久了,吃下的丹藥也給他續了一點力氣,雖然雙腿幾乎已經斷了似的,他卻還是爬了起來——走向那棟房子。 房子?難道不該去追著弗阮嗎? 畢竟弗阮懷里抱著…… 他往那邊,他往這邊。 兩個男人背向而走。 一個狼狽急促,一個優雅輕緩。 卻是各自走向了自己的命運。 ——調子越來越悠長,因為人越來越遠,他走在風雪中,逐漸……走向那個湖。 一步步走入冰冷刺骨的寒水中,懷里抱著的人也跟他一起沉了下去。 那時他在想什么,這世上無人知道。 因為背對,唯一在此地的師寧遠也見不到他沉入水中的時候,臉上露出了笑。 染衣,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那笑似苦似絕望,又像是癡魔。 他終究不得解脫的,唯一的法子便是眼前這樣…… 冰寒水漫過頭頂。 當年她葬了他,給了他長生。 如今他陪著她,如此成永遠。 —————— 砰,師寧遠推開門,扶著墻弱弱喊:“許青珂……” 屋內寂落無聲。 他吐了一口血,又蓄了下氣力,才踉踉蹌蹌找到那藥房。 許青珂就躺在塌上,安靜無聲,但歲月靜好似的。 他忽然就安心了,但眼前昏暗,幾乎就要倒在她身前。 那短劍上也淬毒了。 “弗阮這王八羔子……”師寧遠知道自己快死了,連罵弗阮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坐在許青珂躺著的塌邊茍延殘喘。 但他忽然想起一件很無奈的事兒——萬一許青珂醒來,忽然發現身邊躺著一死人,卻不知道他是誰。 他可能有必要給自己刻個牌子掛脖子上,免得她不認得。 說干就干,旁邊就是桌子,他隨手扯了上面的紙,也用不著墨了,沾著血水就要寫下自己的大名,卻發現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琉璃瓶。 里面液體還剩一半。 師寧遠若有所思得看了看這琉璃瓶,又看看那打開的藥爐…… 最終拿來聞了聞,那一剎那的表情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