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節
仇三胡亂指著個方向:“往那邊去了!” 顧沂把頭抬起來,盯著仇三的臉,盯得他渾身發虛,頭頂冒汗,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石頭給砸在顧沂的腦門上了,直到顧沂暈過去摔在地上了,他還沒有回過神。 馬車里的人哼哼發出聲音,仇三走過去對著簾子做了個揖,他下意識就覺得轎子里頭那位是個貴人,他甚至都沒資格去瞧人的臉。 他不能讓老仇家的香火斷在這一代,他兒子還沒生,他不能干傷天害理的事兒,他得留著這條命啊。 他沖里頭的人大聲喊:“得罪夫人了!” 李福氣剛才話里話外都讓他猜出來了,車里頭的這位是錢三爺的愛寵,他再不清楚城里頭的事兒,卻也知道金陵城有位京里來的真龍下凡了,還瞧上了姜家的閨女。 這簡直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對啊! 他抓耳撓腮,媳婦會不知道?媳婦不是還說打小還認識她嗎? 媳婦真的就是圖銀子? 把人放了他舍不得,費老大勁兒抓來的。 可是要真交給顧沂,誰知道那孫子要干什么?他不能犯這個虎。 里頭姜如意提著一顆心,她抬手把簪子取下來的空間都沒有,她動著身子想用馬車后座把身上的繩子給磨松一些。 磨了一會兒突然腿一趔趄,身子往后猛地一摔,馬車開始跑了起來。 鞭子聲音甩得比馬蹄子的聲音還要快。 “長嘴畜生沒吃飽嗎!老子抽死你!”仇三要把馬屁股給抽爛了。 仇三甩著鞭子,風割在臉上,疼痛感讓他找回了一點膽子,他說:“夫人,您到時候得在錢大老爺跟前給小的說情啊!” 顧沂是被一桶井水給澆醒的,他睜開眼睛,四周亮堂的燭光和燈籠刺得他又把眼睛給閉上。 這是一個營帳里。 只是顧沂一時間分不清是哪個營帳。 “給顧先生擦擦。”一口標準的北京官話,顧沂渾身一下子全活了,他一個機靈跳起來,模樣完全不像是一個腿上有殘廢的人。 坐在上頭的那個人走心下來,接過托盤里的帕子,親自給顧沂擦臉,顧沂屈膝磕頭,他笑了下:“不敢受先生大禮。” 顧沂不敢說人跑了,那是他的籌碼,一旦沒了這個籌碼,他就成了廢物。 他是被人主動找上的,來人說太子爺十分看重他,想把他為門客,他在酒館里喝大了把他當成騙子:“滾蛋!滾你的五香茶葉蛋!來瞧老子笑話是吧,看老子打死你!” 來人把成摞的銀錠子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才知道他的運氣又來了。 這一場局他已經布了很久。 可惜失算在了一個廢物身上! 馬車嘚嘚兒地跑,姜如意徹底歇了逃跑的心思,她覺得被繩子捆起來的兩條胳膊和兩條腿徹底沒知覺了。 她只能看見面前被曲著綁起來的兩條腿,膝蓋頂著她的下巴,兩只胳膊被反手捆在脖子后面,做出一副投降的樣子。 她停止了掙扎,低頭看著自己的腿,隔著厚厚的襯裙絨褲線褲,她看見底下的皮膚一點一點從青色變成白色,然后慢慢地變成紫色,黑色。她膝蓋上的血涌上來卻流不下去,冷風從馬車的縫隙鉆進來,把她膝蓋上凝聚的血一點一點吹得冷下來,吹成血坨子,擰成塊兒。 等真的成了血塊,她估計自己這雙本來就不靈活的腿,也是時候廢了。 還真是有點對不住原主兒呢。 你本來好好的人,讓我給連累了,要是安安生生嫁給顧沂,管他娶納妾還是在外頭胡三搞四,要什么緊呢? 受點委屈能怎么樣?好歹還是鮮活的一條命。 好歹這兩條腿還能走。 姜如意悔死了,她本來就愧疚自己一個縹緲的魂魄占了人家的身子,搶走了人家的爹娘。 說不定現在還要讓人白發人送黑發人。 兩個老人,兩顆本來就千瘡百孔的心還要被她用刀血粼粼的捅幾刀。 她已經想不起來她的女兒了,還有錢昱,她滿心只有慚愧。 對不住啊,姜如意,是我不好,沒有保住你的身子,保住自己的命,來這兒飄蕩了十來年,還是不能繼續替你活下去。 她低頭,費力地用下巴磕磕自己的膝蓋骨。 沒有一絲知覺。 八成是殘廢了吧。 這下真成了個癱子。 癱子就癱子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呢。 她這么想著,可是繩子緊緊勒住的兩條腿不甘心地動了起來,她不知道是自己不想成殘廢,還是原來的姜如意在幫她。 她咬住自己的腮幫子,用腰上的力氣帶著兩條腿在座位上蹭。 一開始是蹭,后來就撞,她讓自己的身子在馬車里滾來滾去,撞飛了車里的板凳細軟茶杯,乒乒乓乓。 她還是不認輸,她要讓自己的腳活回來。 她得動起來。 仇三駕著馬在外頭,被里面的聲音弄得毛骨悚然,他心里想,小娘兒們還挺有風骨的,這是要尋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