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寧全穿上了平日里舍不得穿的皂色的長衫,好生拾掇了一番,又往良九的院子走去。 因著寧安這件事,良九院子里的不少丫頭仆婦都識得了寧全。以往她們定是分不清寧全與寧慶的。 敲開院門,開門的是一仆婦,“大娘,我來找寧安姑娘。” 那仆婦一見是寧全,不由拔高了嗓門,“喲,這不是那個全哥兒嘛!怎么好不容易見我們寧安姑娘緩過氣來了,想再來添把火是吧?” 寧全耐著性子,放低了身段,“大娘,勞您,通報一聲。” 仆婦關了院門,留給寧全一個白眼,“等著。” 寧安聽著仆婦來報說寧全來了,說想見姑娘一面。寧安靜靜聽了,心里那些怨懟登原本還像無處發散似的,郁結在心,現在竟像找到出口一般,“放他進來罷。” 寧安掙扎著起來要人幫忙略挽了挽頭發,靜靜坐著等寧全。 “我們姑娘說了,讓你進去。”連小丫頭都不給寧全好臉色看,但寧全絲毫不為所動。 寧全進了寧安的屋子。寧安坐在床頭拿著一副花樣子靜靜的描,“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以前讀過的詩倏地涌上心頭,寧全不由看得癡了。 “在門外看什么,進來說話罷。”寧全堪堪回神,“是,是。” 寧全進了屋子,不少丫頭仆婦都圍在了一起,“哎,你說那個全哥兒來找寧安姑娘,是個什么意思?” “怕是對我們寧安姑娘情根深種,想來求得美人芳心唄!”這是一個平日里聽慣了才子佳人戲詞兒的丫頭。 “亂說什么!定是來給寧安姑娘賠禮道歉,求她忘了求親那事的。像全哥兒那樣做大事的人,哪里肯為了一個姑娘毀了前途!”這是個經歷了人情世故的仆婦。 “都不干活兒了!都在這兒亂嚼什么舌頭根子!”這是良九院子里的管事婆子。 眾人紛紛散去。 “哼,當年老娘也是有個這么俊俏的哥兒哭著求著要娶呢!”管事婆子扭著水缸似的腰,走遠了。 —— “什么?你要嫁給寧全!” 良九與柳牧原相視一眼,都被寧安這一舉動給弄懵了。 “你前兒不還說不愿嫁嗎?可是今日他來找你,與你說了什么?”良九試探著問道。 寧安低著頭,擰攪著手里的帕子,“奴婢想了想,這事兒就算沒出這個院子,至少以后,在這個院子里奴婢是抬不起頭做人了。倒不如遠遠地嫁了,眼不見為凈。” 良九嘆了口氣,“你是我身邊的大丫頭,誰敢對你不敬的。” “今日他來尋奴婢,與奴婢說了好多貼心窩子的話。奴婢覺得跟著他,他不會虧待奴婢,不如將錯就錯了罷。”寧安低著頭,“奴婢實在是沒臉見姑爺夫人的,這是奴婢最后一次腆著臉來求姑爺和夫人,還求夫人姑爺成全。” 這種事,柳牧原一向是聽良九的。良九想了半晌,“既然你決定好,我也不留你。若是以后后悔,我們也是無能為力的。” 寧安跪了下去,“奴婢多謝夫人,多謝姑爺!” 當晚,寧全便一頂小轎將寧安抬了回去。良九到底于心不忍,不僅給了寧安不少錢財,還給了一個梳妝奩,里面滿滿當當的全是首飾。 沒有喇叭嗩吶,沒有高頭大馬。有的,就只是幾個知心的丫頭婆子,還有寧儉與良九一家。 二人簡單的拜了堂,準備了簡單的酒席,就算是辦了婚事。 寧安閉了眼睛。 將錯就錯罷。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挺看好寧安和寧全以后得生活的……算是劇透了。安全夫婦?(*^w^*) ☆、第四十九章 小年 寧善自病好,便在商行日日守著。平日里,傅京不常過去,倒是傅甲,常往商行跑,不是送些吃食,就是送些衣物。眼見著臨近年關,商行里竟一日忙過一日。 傅甲接傅京下了朝,便往商行行去。今兒傅京又輪到休沐的日子了。 “爺,今兒小的聽說了一件事兒。”傅甲趕著馬車往寧家商行走,傅甲原在馬車里閉目養神,聽到傅甲說話,睜了眼睛。 “何事?”傅甲在馬臀上抽了一鞭子,“聽住在西城的人說,寧家別莊里好像有位身份頗高的人住進去了。” 傅京又閉了眼,“興許是哪位寧家主子一時興起,在別莊散散心罷了。” “不是,聽說是寧二爺身邊的下人親自去布置的。寧家除了那位相爺,那個能有此待遇?”傅京記得今兒在朝上還遇見了寧相爺來著。 傅京掀開簾子,“今晚偷偷去別莊看一眼,查查那人是誰。” 傅甲點頭應是。 寧善見到傅京來了,看著時辰不早,便早早關了販瓷鋪子,“你要帶我去哪兒?”寧善問。 二人上了馬車,“我正值休沐,帶你回去住一晚,明日一早再送你回來。”車內有傅甲早就備好的茶點,寧善也只管揀著自己愛吃的點心,每樣都嘗了一口。 “少吃些,回去還讓人備了酒席呢。”傅京掏出帕子,妥貼的擦凈寧善嘴角的點心渣子。 寧善咽下最后一口,“平威,你們府上最近是不是換了點心廚子?做得點心竟越發好吃!”二人自從熟悉,寧善對傅京的稱呼越發多樣,今天稱他“京哥兒”,明兒就改成“傅大人”。心情好了稱呼他“平威”,心情不好了就直接稱“哎”…… 傅京,字平威。 傅京笑笑,“沒換,府上廚子知道你喜愛吃那點子甜味兒的糕餅,專門從京城糕點鋪子里學的手藝。”寧善點點頭,“一家之主就是好,就連口味下頭的人都惦記著。” 傅甲將馬車停在傅府門口,早有門房搬了馬凳讓寧善與傅京踩著下去。哪知寧善擺擺手,自個兒蹦了下去,還惦記著回頭去接傅京。 傅京大剌剌將手遞給寧善,跳了下去,也是連馬凳都不踩。二人就這么明目張膽的手牽手,進了府。 在京城,并未明令禁止男風。養男寵,娶男妻在本朝還是屢見不鮮的。傅京與寧善當街牽手,不少人就算是看見了,也都見怪不怪了。 二人在房中坐定,傅甲著人上了熱湯和香胰子,給二人凈手凈臉。寧善擰了熱帕子遞給傅京,又挑了些琥珀膏子抹手抹臉。 “什么東西?竟這樣好聞?”傅京揮揮手,下人們紛紛退了出去,“從胭脂鋪子里討來的枝瓊膏,凈手凈面后抹上一些,連德十用了都說好呢!” 寧善將枝瓊膏的盒子遞給傅京,傅京嫌棄這些東西是女人家愛用的,自然是拒絕了。 “哼,不識貨!” —— 臨近年關,寧儉盤算著寧家各院子里的年貨各要派給多少。寧慶端了宮燈進來,“爺,天色暗了,要點燈了。” 寧儉放下手里的筆和算盤。 “今年善六院子的年貨是否還要備著?”寧慶給寧儉書案兩側的油燈點燃,“怕是六爺今年要往傅大人的府上住下。聽人說,六爺回商行后,隔幾日就往傅府跑一趟。” “到時候,還是備下一份年貨,送到傅府去。”寧儉想了半晌,寧慶點頭稱是。 寧慶見寧儉閉目養神,“爺,今兒四爺送來了年節要回禮的賬目,這兩日正要從賬房支錢呢。” “他若是支取,便悉數給他,但賬目要作準。記得明賬暗賬各做一份給我。”寧慶躬身應了。 寧儉有些乏,一年到頭跟家里各個院子的大事小事勞神費力,好不容易熬到了年關,又要為寧謙官場上那些人情往來想法子各處使錢。真是苦不堪言。 第二日天一亮。寧家上下便齊齊忙活起來,今兒是小年,大小廚房都特意熬了糖稀,做糖瓜,祭灶,送灶王爺上天。 門房老王小王一大早就從外拖了胡麻桿鋪在了府門口,這是京城過小年的習俗。送灶王爺上天,踩著胡麻桿才能步步高升。 “爹,你說九小姐今年過年也是呆在娘家了?這不合理罷?”小王捅了捅吭哧吭哧鋪胡麻桿兒的老王,被老王一巴掌呼到了墻根兒上,“閉嘴吧你!整日里這嘴沒個把門兒的,我看你就得跟那灶王爺一樣,用點兒糖粘兒糊上你那張嘴。要是你因為這張嘴被主子爺責罰了,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小王委屈的捂著臉,悶不做聲。 寧儉正要出門去,見老王氣鼓鼓的教訓小王,笑道,“老王叔生什么氣,今兒是小年,訓斥孩子可是不吉利的。” 老王與小王趕忙各寧儉作揖,“喲,二爺萬福。小子不懂事,就該好生教訓。” 寧儉爺拱拱手,“該教訓也該到年后,熱熱鬧鬧過個年才是。老王叔,過年好啊!” 老王樂呵呵的應是,“二爺過年好!” 看著寧儉走遠了,老王又瞪了小王一眼,“閉嘴多看多聽,你說你怎么就是記不住呢!” 小王縮著腦袋往回走。 —— 德十因著小年,免了刺繡和識字的修習。和寧喜在院子里和和樂樂的說話。 “怕是六爺今年要在傅府過年了罷?”寧喜端著一盤羊奶酪子進來。德十現在纖纖瘦瘦的,不少貴族小姐爭著搶著要德十瘦身的方子,都被德十婉拒,擋在了門外。 德十擺弄著房里的新折下插瓶的梅枝,“名分都沒定下,現在就去傅府未免有些孟浪了。” 寧喜笑道,“現在京城里誰不知道寧家六爺與大理寺卿傅大人同進同出,要說名分,早就有了罷!” 德十一驚,“何時的事?我怎得不知道!” 寧喜放下羊奶酪子,“小姐日日在繡房修習,再說這等事,六爺是不許讓人從外面傳進來的。” 德十嘆了口氣,“不許傳進來又怎樣,二哥四哥他們定是早曉得了。現在全京城都曉得了,哪里還能瞞得住他們。” 手里的梅枝被揉搓的掉了好多花瓣,寧喜悄悄退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快過年了呢~ ☆、第五十章 死因 上 寧家忙活完熱熱鬧鬧的小年,年節的余溫還未冷卻,卻突然從御史臺齊御史府中傳來一個噩耗:齊萱去了! 良九與德十一聽聞這個消息,齊齊驚訝不已。良九與齊萱感情甚好,此時已泣不成聲,倒是德十,趕忙請來報喪的人進來詳詢。 “何時的事?”那人一臉悲傷道,“回十小姐,我們家大小姐是昨日夜里悄沒聲兒去的,今兒早上大小姐的貼身丫頭才發覺不對勁兒,喚了人去看時,大小姐都冷了好些時辰了!” 德十嘆了口氣,“曉得了,我們這就去齊府吊唁。” 遣了寧喜去寧儉院子回一聲,德十便與良九一處,換了素衣,要前去齊府吊唁。 柳翩翩此時挑了簾子進來,“嫂嫂,我與你們同去。” “我總覺得那位齊jiejie那日所說的‘藥’有些奇異,我想去看上一看。”良九點點頭,三人相扶著,慢慢上了馬車往齊府去。 —— 西城齊府此時一片素白。 顯然齊府中還未從小年的熱鬧里回過神來。雖說多處掛了白幔,但門口的胡麻桿兒還未掃走,甚至有些供桌上還擺著糖瓜粘兒。 柳翩翩隨著良九德十進了齊府,齊府現在上下哭聲戚戚。齊萱生前居住的“靈萱園”被布置成了靈堂,單薄的棺木就擺在正屋正堂。 良九剛一進靈萱園,就抑制不住淚珠子,斷了線似的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