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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這些步驟,放在普通人身上,最少需要花費兩三年。這兩位只用了一個星期天就全部解決,當天下午就重新投入到緊張的學習和試驗中去。 兩位當事人全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徒留下作為旁觀者的秦彥,獨自在風中凌亂。 就一個周末而已? 兩天沒見面,就有女朋友了? 哦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 這一輩子就交代得明明白白了? 你們學霸都這么性急嗎? 這感覺,簡直好像自己耐心養育了許久的小白菜,忽然從地里蹦起來,三兩下翻出柵欄,沖進隔壁菜園拱了另外一顆小白菜。 面對荀若卿那張“等著被夸”、“快祝福我”的臉,秦彥根本不知道該擺出什么樣的表情,只覺得胃里燃著一團火,烤得他渾身燥熱,五臟六腑像是被灼燒那樣的疼痛,每一個關節都像被熏黑了一般艱澀僵硬…… 當天晚上,秦彥突發高燒,被送往校醫院急診室。 甚至是荀若卿親自送他去的。 還在他床邊守了一個晚上,不斷地幫他換冷毛巾,用酒精給他擦拭身體降溫,皺著眉,在他床邊像一只繞著主人褲腿的小奶狗一樣兜圈,憂慮地絮絮叨叨:“怎么回事呢?忽然就發燒了,又查不出原因,還老退不下去,這樣不行啊,我們直接叫120去市里的大醫院好不好?” 秦彥閉著眼。 默不作聲地聽著他的聲音。 心中一片荒蕪—— 這種時候還說“我們”?哪里有什么“我們”?從來都只有“我”和“你們”…… 然而秦彥并不能和荀若卿撕破臉。 一來不舍得。 二來…… 沒有什么二來,主要就是不舍得。 眼睜睜地看著荀若卿和女朋友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堂而皇之地你儂我儂,這感覺糟透了;但生活中失去荀若卿的感覺就更糟。 兩害相權取其輕。 秦彥無法可想。 只能留在荀若卿身邊,兢兢業業地繼續扮演一個好竹馬,好哥們,好朋友。 幫荀若卿和女朋友找人處理申請留學所需要的繁瑣資料。 為他們提供私人贊助。 甚至在他們出國之前,托父親幫他們找關系擠定了全市最好的場地,親自擔任司機,舉行了一場令人艷羨的盛大婚禮。 做這些事的時候,秦彥往往有一種古怪的感覺,仿佛他的rou體有意識,能夠自主行動,而他的三魂七魄,則跳在空中,垂著眼眸,用悲哀的視線,俯瞰著帶著“笑容面具”佯裝快樂的自己。 荀若卿啟程的那天,剛剛考到駕照的秦彥,親自送他們倆口子去機場,站在安檢口,默默地目送那一對手牽手的背影,一面眉飛色舞的交談,一面快步消失在拐角那邊。 談得那么投入,荀若卿甚至忘記回頭再和秦彥道一次別。 三天后,秦彥才接到荀若卿從大洋彼岸發來的消息—— “那天和老婆討論公式太high了,忘記對你道謝。真的很謝謝你!有你這樣的哥們真是人生無憾!” 彼時,秦彥已經在自己的房間里,悶頭睡足了四十八小時。 漫長而苦澀的暗戀抽取了他體內過多的熱情與活力。 直到荀若卿離去,他才赫然發現,留在原地的自己是多么疲倦、枯竭和干癟。 理性上,他想要振作起來,重新開始屬于自己的生活。 客觀事實上,他重度依賴曾經的回憶,借著相隔一個大洋的距離,享受“和荀若卿親密交談卻不會感知荀夫人存在”的便利,繼續品味單戀,過著行尸走rou一般的生活。 不難想象,這樣的秦彥,得知世界上居然有一臺以荀若卿為原型的仿生人,該是這樣的喜出望外。 他盯著荀若卿發過來的照片,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阿卿你是說……” “是的,這是我制作的原型機!我成功了!通過ai測試了!下面就可以投產了!彥哥,我是一個合格的仿生人制作者了!只是我的外形設計能力就不太行,只能自己頂上,哇全身建模搞死我了!不過只要成為掛牌制作人,就能和外形設計者合作,以后就……” 荀若卿顯然很激動,語速飛快,口若懸河。 秦彥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那一刻,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 我或許,說不定,可以偷偷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荀若卿。 然而由設計者親手制作的原型機一般是不進入銷售的。 秦彥心懷鬼胎,根本不敢直接向荀若卿開口。 最后只好求爺爺告奶奶,繞了一大圈,又花了一大筆錢,才艱難地購得。 又再花一大筆錢,欲蓋彌彰地買了一個通用編號,讓這臺原型機,到大批量制作同型號機型的仿生人工廠中跑了個流程,獲得一個流水線身份。 才鬼鬼祟祟地把它接回家。 許多年過去,秦彥依舊記得,把o419搬進自己的房間,放在床上,開機等待啟動時的心情——狂喜充滿了心臟,充滿了胸腔,充滿了肢體的每一個角落,整個人幾乎要因為快樂而爆炸…… 那張和荀若卿一模一樣的臉,因為沖入電力,而漸漸地紅潤鮮活起來,然后,在眼皮下動了動眼球,張開了眼睛…… 多年的壓抑在心底的愛與熱情,在這一刻宛如爆發的火山一般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