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玉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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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小宅時,夕陽余暉剛剛落下半頭,我披上裘袍一路急趕。 可千算萬算不如天算,皇宮提前派了侍女在宮門前候著,這廂才剛露面,便先于侍衛(wèi)擋在了前面。 那宮女因見過兩次,便自覺有些熟悉,她行禮道:“奴才見過娘娘,我們家主子說逢宮中廚子做了新膳食,特邀您嘗一嘗,望能賞臉!” 自是正主說了這番話,那必是不給任何回絕的機會,自是我如今懷中揣著太傅府上下老小救命的密信,實在是耽誤不得,不由得淺笑道:“仲靈多謝皇后娘娘惦念,只是今日身子實在疲累的很,委實提不起精神來,未免影響了娘娘品嘗膳食,這次我就不去了......” 那宮女卻突然仰起頭,一笑道:“我們家娘娘說了,您若不去,這膳食即便是備上了,也沒甚大用途,還說娘娘您是個聰明人,該曉得怎么做。” 我看著侍女不善的笑容,不得不點了頭。 一路跟著侍女從宮門走到東宮,果然見宮門前站著數(shù)名守衛(wèi),看樣子皇帝老下的旨意,一時半會兒是消不了了,但這個也是好事,能夠讓皇后和梁煜慌一陣子。 進(jìn)了內(nèi)殿,皇后正在暖榻上品茶,見我走進(jìn)來,嘴角一笑道:“meimei這趟出宮可是走了遠(yuǎn)路,瞧瞧這張小臉慘白的,都沒有往日的那份靈氣了呢!” 我微微皺了眉,恭敬道:“皇后娘娘叫仲靈過來,該不會真的是品嘗什么新膳食吧?” 見此我已然開門見山,皇后也不在拐彎抹角,抬手命殿中的幾名侍女全部退出去,而后才繼續(xù)說道:“還是仲靈meimei心思縝密,一猜就能猜到了本宮的心坎里去,這不自家叔父才剛送來了消息,說是洛太傅年老,這從鄉(xiāng)下往金陵城趕路的時候,不幸遇了山賊,也不曉得是生還是死,連個囫圇個的尸首都沒見到......” 我登時睜大了眼睛看著皇后,驚愕道:“洛太傅已然辭官回鄉(xiāng)多時,無關(guān)無辜又為何回金陵城來,皇后娘娘這消息怕是不準(zhǔn)吧!” 皇后一抬眼,攤手看了看新做的景泰藍(lán)護(hù)甲,說:“你不信?還是說不敢信,如今洛紫珊已然被你救出天牢,雖說皇上沒有責(zé)備什么,也強行壓下了此事,可終究紙是包不住火的,說不準(zhǔn)哪天這事就被捅到了朝堂上,誰說辭了官,就能逃脫罪責(zé)的?” 我強壓下怒氣:“那皇后娘娘此番叫我過來,究竟是想說什么!仲靈今日很累,不想吃什么膳食,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皇后見我不意外的出了惱氣氣焰更為猖狂,起身從暖榻上緩緩走到我身邊說:“你現(xiàn)在才感覺到自己很累么?這么多年每一天每一個夜晚,本宮都過得很累,恨你累,愛上他更累,是你先開始這一切的,就不要想去后悔。” 我愣愣的扭過頭看向耳畔處的皇后,很難相信這樣一個表面看似端莊賢淑的皇后,內(nèi)心里卻是如此的不堪陰暗,輕聲道:“如果皇后娘娘是因為仲靈才感覺到累,那您大可直言,這里的一切從來都是我想要的,況且這里面并沒有洛紫珊的事情,您又何必將矛頭指向她,又何必連累那么多無辜的人......” 豈料這一句話過后,皇后卻不知為何的冷斥一聲,仿佛,這些所有無辜的人也都曾搶多過她的幸福,可是這世上若沒有最初的不公,又哪里會出現(xiàn)這么多的恨意和愛,我至于皇帝老又至于皇后,都不過是被無形的命格所牽絆罷了。 我不知道最后是如何從東宮離開的,只覺當(dāng)那星辰點點散在頭頂時,周身好似用光了所有氣力,一路摸著黑,跌跌撞撞回了天祿閣。 燭火閃動著,透過琉璃窗散出一點光亮,令那一直漆黑一片的盡頭,終有了暖意。 我推門進(jìn)去,一旁的崔公公垂眸,不似往常那般與我嬉笑打招呼,抬手拂了拂裘袍上的落雪,撩開暖簾,方才見到那屋中書案前執(zhí)筆批閱的皇帝老,未有一絲影響,好似我這個人從未存在。 繼而心頭一涼轉(zhuǎn)了身,卻就在這時,我聽到那朱筆重重落在筆架上,原來他是氣了,不似那般的未受影響。 自降生在這東周大地之上,我統(tǒng)共想要氣過的人,也只有昭華和他罷了,前者性子沉穩(wěn),怕是萬八千年以來,都未曾跟什么人動過肝火,后者卻是不能發(fā)怒,久而久之,也習(xí)慣將這多年來的不快,壓在心底里藏著。 天祿閣不同于旁的什么宮殿,乃是皇帝老自己獨居的,據(jù)冥帝司說凡界若是人皇未寵信妃嬪,這皇帝必然就要自己在此處理政務(wù),所以這暖閣,便建在書房不遠(yuǎn)的地方,不用出外殿,只需過幾個珠簾、暖簾,便可直接到了暖閣,所幸我此時正在了這一處的過道當(dāng)中,進(jìn)退不得,一腳門里一腳門外。 皇帝老氣息微沉,一手撩開珠簾緩步走了過來,攜來一陣香氣,我曉得那是他身上獨有的龍涎香。 我避了避,一側(cè)頭,說道:“皇上,仲靈累了,便不在這打擾您勤政了。” 皇帝老卻未聽這話,一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還不小。 因之前在九重天從未見過昭華惱了是何模樣,所以此時我仍不知他要做什么,偏偏還生了副硬脾氣,這廂被他一手禁錮住無法脫身,便也用了氣力去掙脫,一來二去間,便將發(fā)鬢上插著的玉釵甩落,斷成了兩節(jié)。 我看著兩節(jié)的玉釵一愣,他也愣了下,冷聲道:“這玉釵你摔了兩次,我也送了你兩次,可見你從未將此物放在心上,正如我也從未在過你的心上,今日在外邊奔波了一日,既是累了,便更應(yīng)該懂得安分。” 可這話落下半響,也不見他將我的手松開,那力道也有增無減,握得骨節(jié)生疼,我不得蹙眉仰起頭,朝著那雙赤紅的眸子看過去,一時間定力不穩(wěn),竟被逼近在墻壁上,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