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無論王女表現得對特洛爾多么癡迷,她看著特洛爾的眼卻太過于冷靜。只是那個時候,他和特洛爾都認為,王女那么做,是因為王室需要一把嶄新的利劍來改變王室衰敗的命運。所以王女讓眾人都認為她喜愛特洛爾,是因為王室想要以聯姻的方式,讓毫無背景而力量強大的特洛爾成為他們手中的利劍。 既然如此,王女為什么要折斷這把被她選中的利劍? 這不合常理。 就在客廳陷入寂靜的時候,另外一種聲音突然響起。特洛爾右手手腕上的銀黑色金屬環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強烈到發出嗡鳴的聲音,它像是在突然間失控了一般,在上將手腕上使勁地跳動著、顫抖著。 上將下意識低頭去看它,剛看了一眼,它突然猛地一震,發出光來。 它發出的那一束光投影到半空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光幕。 光幕上,一個受傷不輕的年輕男子坐在一地碎裂的玻璃片上,他靠在一個碎裂了一半的圓柱型培養皿上,臉色蒼白,嘴角還滲出一絲血絲。 他的身后,是數不清的廢棄玻璃培養皿,還有巨大的廢棄研究所。 特洛爾上將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 漆黑的發,墨藍色的瞳孔,還有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 這個被那孩子稱呼為特蘭的男人,有著和他一樣基因的男人應該已經死在了那顆星球的地下,和那座罪惡的研究所一起。 ‘如果你能看到這個影像,那我應該已經死了半年了。’ 投影里的男人說話了。 ‘那個時候,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所以我把你想知道的東西告訴你。’ ‘你所追尋的真相……’ 那個時候,在決定赴死之前,這個男人將信息環丟還給他。 那么,很可能在那之前,這個人就將這段話錄在了信息環中。 ‘我也只是一枚棄子,能知道的不多。’ ‘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只有一件事。’ 光幕中那個有著和他一樣容貌的年輕男子微微垂著頭,呼吸略微急促,他像是在竭力支撐著已經力竭的身體。 ‘我們的基因……父系基因的來源……’ 那個人說。 ‘……來自于被所有人稱為皇帝的那個人類。’ 第106章 房間里一片寂靜,鴉雀無聲,靜得連呼吸的聲音都異常地清晰。 藍黑色的手環停止了震動,投影到半空中的影像消失了,在那個影像中的人說出最后那句話之后。 一句話,就足以顛覆一切。 身前的光幕還保持著通訊,對面棕發的男子也看到了這一幕,腦子頓時就罷工了半晌,許久之后才終于回過神來。 可是,哪怕是回過神來了,他仍然無法合攏他的嘴。 他就這么微張著嘴,錯愕地看著他所效忠的年輕上將,一臉難以置信。 父系基因是皇帝? 換句話說……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一直被那些貴族們輕蔑地稱之為暴發戶、低等人的特洛爾……其實是帝國的皇子? 那么他應該稱呼一聲皇子殿下?! 等等。 棕發男子因為過于吃驚而僵化了一瞬的腦子恢復了正常的運轉。 如果特洛爾真的是現任皇帝的兒子,也就是這個帝國的皇子,那么按照帝國法律,身為皇子擁有第一順位的繼承權——也就是說,一旦特洛爾身份曝光,已經鐵板釘釘要繼位的莎樂美王女將向后延為第二順位的皇位繼承人。 原來如此。 他猛地反應了過來。 王女表面上親近特洛爾上將,暗地里卻想要借用米亞侯爵的手除去上將,理由正是如此。 以前,皇帝極為寵愛王女,幾乎是對其有求必應,也早早確立了她繼承人的身份。在王女一點點占有他的權勢的時候,皇帝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然而,在發生那件事之后,皇帝卻突然改變了對王女的態度,并開始從王女手中收回權利,甚至將其軟禁起來—— 那么很有可能,在王女對上將暗中下手的那個時候,皇帝都還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皇子存在,所以將王女視為唯一的血脈。而現在,不知道什么原因,王女想要暗中除去特洛爾上將的事情暴露了,皇帝也知道了上將是自己的血脈,這才以雷霆之勢果斷控制住王女。 順著這一點想下去,那么很容易就推斷出一個結論—— 不久前才得知特洛爾上將是自己的后代的皇帝想要廢除王女的繼承權,并將特洛爾上將召回帝星繼承自己的皇位。 不……現在關鍵是……特洛爾上將追蹤的那個暗處的勢力到底和王室有沒有聯系? 按照常理推斷,皇帝很可能并不知情。 理由很簡單。第一,皇帝在前后對待王女的態度反差太大,很可能就是因為得知上將身份而導致的;第二,如果皇帝早就知道上將的身份,那么他就不可能放任莎樂美王女這十幾年來毫不掩飾地對上將表達愛慕之心——這兩人可是親姐弟,這種足以讓王室身敗名裂的丑聞皇帝怎么可能容許?要知道,皇帝對于王室的威嚴和名譽可是極為看重的。 如果皇帝并不知情,那么問題來了。 到底是誰偷走了皇帝的基因,并暗中以此為父系基因培育人體?那個勢力做這種事的目的是什么? 王女是從何處得知特洛爾上將的身份?她是否和那個暗中的勢力達成了什么協議? 棕發男子開始覺得頭疼了起來,一重又一重的迷霧,被鎖鏈重重交錯著,好不容易解開一層,就看到那鎖鏈之后彌漫的霧氣越濃、越深、越復雜,讓人怎么都看不透。 他揉了揉太陽xue,抬頭看向他那位身份突然有了天壤之別的上司。 細碎的黑發散落在上將細長的眼角,那額發的陰影籠罩在年輕上將狹長的鳳眸上,像是讓他的眼窩深陷到黑暗中。 墨藍色瞳孔的虹膜邊緣隱隱像是有銳光在流轉,讓上將的眼莫名呈現出一種金屬般冰冷的光澤。他冷色的唇很薄,弧線銳利得像是剛開刃的刀鋒。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只是在緩緩地呼吸著。 有一種無言的壓迫感從他周身散發出來,隨著他平穩的呼吸聲,一下一下地加重,加深,像是一點點沉下來的山峰。 突然之間,上將手腕上剛剛安靜下來的金屬環又震動了起來。 這次沒有影像投影,金屬環上光點一亮,一個像是孩子的機械金屬聲音嚷了出來。 “不好啦!繆特大人又不見啦!——唉?我為什么要說‘又’呢——反正,他去看望洛賓中校之后就沒消息了!洛賓中校也從醫院失蹤了!” 洛賓中校!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幾乎是在一秒鐘內就立刻醒悟過來。 難怪怎么清查依修塔爾上的人員都找不到蛛絲馬跡,因為洛賓作為殲滅艦隊的隊長,他并不算是依修塔爾船艦編制上的人員,大半的時候也不會待在依修塔爾上。 但是那一天,去那個星球接特洛爾的時候,洛賓一直都在場。 當時并沒有往洛賓身上想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洛賓和維亞都是很早就一直跟隨著上將的人,甚至比棕發男子本身都還要早。可是說,洛賓在上將還沒什么地位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他在最危險的戰場上出生入死——很難想象這個跟著特洛爾上將一步步從死亡的戰場里走出來的男人會做出背叛這樣的事情。 “……莎樂美!” 上將說,眼底一點寒光懾人。 一字一句,字字扎人。 最后一個音重重落下,冷得像是冰凌的利刃。 莎樂美。 那個據說有著和他相同血脈的女人,那個想要除去他的女人,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他的軟肋! ………… …………………… 臉頰那里癢癢的,像是有很輕很柔軟的東西從肌膚上掃過,帶著一點涼意。 少年第一感覺是特洛爾上將那絲綢般感觸的黑發從自己頰邊掠過,他的睫毛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眼。 入眼的并不是常日里清晨醒來第一眼看到的那張好看的臉,而是一片瀑布般的金色發絲。 清醒過來的繆特猛地睜眼,他看到的是趴在他身側的莎樂美王女那雙微彎著看著他的碧眸。 美麗的王女趴在雪白的床鋪上,一手撐著側頰,一手拿著一根淺藍色的孔雀羽毛,偶爾戳一下他的臉。 繆特徹底清醒了,他一下子坐起身來,本能地后退了一下,盯著近在身前的王女。他一手按住頭,似乎對當前的情形感到困惑,但是很快就想起來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想起來之后,少年有了剎那間的失神,他的目光怔怔地看著虛空,眼底帶上了一點黯然。然后,他轉過頭來,看向莎樂美。 “我沒想到。”繆特盯著王女,低聲說,“洛賓居然會背叛少將……” 王女笑了一下,她碧綠的眸子彎了起來。 “背叛?” 她趴在雪白的床鋪上,雙臂的手肘撐在身下,兩條修長的小腿在身后抬起來,一上一下地輕輕晃動著,似乎極為愜意。 “不,洛賓并非背叛者。”她說,“他一直忠誠于他的主人,比任何人都還要忠誠。” 繆特愣了一下。 “你是說,洛賓之所以跟著少將,是因為他真正的主人的命令?” “嗯~~猜對了~~” 王女笑著回答,她坐起身來,和繆特面對著面。 她坐在那里的姿態柔媚而美麗,流金般的長發從她像是天鵝般修長的雪白后頸滑落,異常地撩人心弦。 “所以他真正的主人……是你?” “不。”王女撫了一下自己的鬢發,淡然回答,“他的主人是一個幽靈,看不見,摸不著……那個龐大的幽靈籠罩著那個姓氏之下的所有人,包括他。” 她瞇著眼,說出的話宛如歌劇的念白。 “他從出生那一天開始,就注定要在那個腐朽的幽靈之下茍延殘喘,直到死去。”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金發的王女如此說,她微微向前傾著身體,湊近繆特身邊。 “再給我講故事吧,約翰,就像是你以前說過的那個故事。” “我都還記得,‘你看,月光那么蒼白美麗,像是一個女人在尋找她的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