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而且,藍絲帶和頭發(fā)交纏的步驟看著很眼熟,像某種專用系綁手法。 “我頭發(fā)上有什么東西嗎?”她問。 看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頭發(fā)莫名其妙多了一條藍色絲帶。 “沒有?!彪S口答出。 等解下藍色絲帶時,柯鈤想起來絲帶系綁手法為什么會這么眼熟,他知道這種系綁法。 藍色絲帶和頭發(fā)交纏的步驟來自于國際特殊青少年訓練營,很多企業(yè)家會把自己的孩子在暑假期間送到特殊青少年訓練營去,以此來鍛煉他們。 其中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叫做亞馬遜叢林生存法則,被放到亞馬遜叢林的孩子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利用之前留下的絲帶記號找到回營地的路,為了防止動物們拿走絲帶,絲帶系綁手法必須牢固,牢固之余為了節(jié)省時間還得快速簡潔,于是,青訓營獨創(chuàng)出特屬于他們的綁絲帶手法。 把藍色絲帶系在薇薇安頭發(fā)上的應該是曾經參加過國際特殊青訓營。 只是,為什么? “到底好了沒有?”一直按照他要求那樣身體不能動一下的人語氣已經極度不耐煩了。 手一揚,片刻功夫,藍色絲帶往著清潔車車廂。 清潔車從他們身邊開過,遠去。 安東尼為布尼奧爾鎮(zhèn)居民,在人民廣場附近有一間雜貨店,雜貨店是父親留給他的,接手雜貨店時他還是帥小伙安東尼奧,現(xiàn)在他已經變成鄰居口中的老安東尼。 安東尼從小患有西紅柿過敏癥,這讓他年年錯過布尼奧爾的番茄大戰(zhàn)。 好在近幾年來布尼奧爾鎮(zhèn)的電視臺都會對這場番茄大戰(zhàn)進行直播,他可以通過電視鏡頭收看廣場上的番茄大戰(zhàn)。 現(xiàn)在,和安東尼一起收看番茄大戰(zhàn)的是他朋友何塞,何塞家住人民廣場附近,他是一個不愛湊熱鬧的人,他的雜貨店店在這天就成為了何塞的避難所。 今天雜貨店沒什么生意,鄰居們和游客們都到廣場去了。 一點,番茄大戰(zhàn)活動結束,出現(xiàn)在電視鏡頭里的布尼奧爾變成了一座紅色的城市,意猶未盡的游客們在一邊交流戰(zhàn)況,清潔工已經開始忙著清理起了現(xiàn)場。 電視遙控器到了何塞的手中。 過去幾年每年八月最后一個周三,在番茄大戰(zhàn)結束后,安東尼的雜貨店都會迎來一位特殊的客人,這位客人也不買東西,這位客人一進雜貨店就會發(fā)呆。 關于在他雜貨店里發(fā)呆的原因—— “我和我朋友以前來過這里,我和我朋友還在您的店里購買過商品,我剛剛參加完番茄節(jié),距離回去還有點時間,就順路到這里來看看?!蹦俏豢腿苏f。 去年,在那位客人來到雜貨店時,安東尼泡了一杯茉莉花茶招待了他。 今年,安東尼也準備了茉莉花茶。 那位客人和安東尼的外孫差不多年紀,外孫是安東尼帶大的,現(xiàn)在他去了大城市,安東尼在年輕的客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外孫的影子,安東尼打從心里歡迎那位客人的到來。 看了一眼時間,按照之前規(guī)律,這個時間點那位客人已經來了,現(xiàn)在雜貨店門口的那扇門還是靜悄悄的。 安東尼想,也許那位客人今年來不了了,那位可是大忙人。 “他比那些電影明星看起來更像電影明星。”何塞忽然說,一雙眼睛緊盯著電視屏幕。 很受年輕觀眾歡迎的探索頻道正在播放著一檔訪談性節(jié)目。 主持人大名鼎鼎,受邀的嘉賓也是大名鼎鼎,就像何塞說的那樣,往那里一坐,比電影明星更像電影明星。 電視屏幕上,坐在嘉賓席位上的比電影明星更像電影明星的年輕男人在過去短短幾年間幾乎攬獲所有和“青年才俊”有關領域的榮譽,公共場合上,姑娘尖叫著他的法語名字“yann”。 “他是了不起的年輕人,我孫女目前在他公司實習。”怕他聽不到他孫女的事情,何塞加大聲音力道。 在何塞的強烈要求下,安東尼只能坐在電視機前面,電視里播放的訪談節(jié)目他幾天前其實已經看過了。 有一點何塞說得對,那的確是一個了不起的年輕人。 上個月前,這位年輕人宣布了一件事情:歷時兩年時間,他們針對“智能科技結合醫(yī)療”這個命題的科研取得顯著成果,連氏科技部門研發(fā)的智能芯片被植入重度厭食癥患者人體中,利用破壞腦部輸出功能從而改變這些厭食癥患者的進食習慣,十名報名參加這項科研的志愿者六名已經恢復到正常體重。接下來,他們將研發(fā)一種針對抑郁癥患者的智能芯片,已經有十五名志愿者報名參加這項科研,未來三年連氏科技將投入十億歐元進行這項科學研究,預計二零二五年將進入臨床試驗。 次日,毫無意外,連氏科技股價大漲。 現(xiàn)在,人們已經習慣這位了不起的年輕人的“口出狂言”。 現(xiàn)在,這位年輕人在社交網上擁有諸多粉絲,這些粉絲中就有曾經說出“他更加適合待在精美的海報里”的科技大亨。 提起這位了不起的年輕人,他的粉絲們總是把這樣一句話掛在嘴上:要是有一天醒來,我在報紙上看到y(tǒng)ann在月球上喝早茶刷社交網這樣的新聞我不會有任何訝異,他遲早會干出這樣的事情來。 只是,這些人一定不知道,從二零一一年后每年八月最后一個周三,這位他們眼中似乎是無所不能的年輕人會光顧布尼奧爾一家貌不起眼的雜貨店。 訪談節(jié)目播放了三分之二,主持人和嘉賓正針對全球越來越多的抑郁癥患者選擇輕生這個話題展開討論。 主持人興致勃勃暢想未來:一旦連氏科技針對抑郁癥患者的科研取得成功,就能很好控制住每年逐步攀升的自殺率。 何塞一邊看著電視一邊慷慨他二十五歲時還在一家餐館當送餐員,說話間,系在店門廊上風鈴聲響起。 在叮叮當當?shù)娘L鈴聲中,穿深色衛(wèi)衣的年輕男子推開虛掩的門。 來人身影挺拔修長,一下子遮擋住從街道滲透進來三分之一的天光。 “你有顧客上門了?!焙稳难劬€是沒離開電視機。 安東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沖著那位“顧客”笑了笑,開始張羅熱水,一會兒工夫,周遭遍布淡淡的茉莉花香氣。 香氣吸引住了何塞的注意力,眼睛開始忙碌了起來:看了一眼進門后一直站在一邊的年輕男子;再看一眼安東尼;再去看放在一邊的茉莉花茶;最后目光再回到年輕男子身上,定額。 數(shù)分鐘后,何塞起身來到安東尼身邊,低聲問“茉莉花茶不是給我的?” “你說過你不喜歡茉莉花茶?!卑矕|尼可不想讓他的老友說他摳門。 “茉莉花茶一早就準備好的?” 點頭。 何塞拍了一下額頭,壓低聲音讓安東尼把禮帽借給他,問要禮帽干什么。 “他可是我外孫女絞盡腦汁也見不上一面的人?!焙稳缡腔卮?。 戴上他提供的禮帽,何塞來到年輕男子身邊,脫下禮帽,做出了斗牛士鞠禮的動作:“我是安東尼的朋友何塞?!?/br> 年輕男子淡淡點頭致意。 “我外孫女在您的公司實習,因為這個實習機會家里還為她舉辦慶祝派對。”這時,何塞想起了一件事情,“您聽得懂西班牙語嗎?不……我的意思是您會西班牙嗎?不……我是說,您學習過西班牙語嗎?” “是的,我學過西班牙語。”年輕男子用西班牙語回答。 何塞表情如釋重負:“您的西班牙語真地道,聲音美妙的都可以去當配音演員了,我保證,您單憑聲音就可以把姑娘們迷得神魂顛倒。” 說到這里,何塞似乎又覺得不妥,讓擁有那么不起履歷的人去當配音演員這簡直是……在蠢不過的想法。 慶幸地是,對方似乎沒把他的玩笑話放在心里,還用西班牙語和他道謝。 何塞重新戴上禮帽:“先生,能和您合照嗎?” 如愿和年輕男子合照之后何塞離開了雜貨店,離開前一再保證他不會泄露任何消息。 雜貨店就只剩下安東尼和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深色衛(wèi)衣上還有若干番茄大戰(zhàn)留下的戰(zhàn)果。 安東尼遞上還冒著熱氣的茉莉花茶。 年輕男子接過茉莉花茶,喝上了一小口,凝望著落在街道石板上的日光,以一種類似于自言自語的語調說出: “我好像見到她了,我不僅見到她我還抱了她,有很多很多一模一樣的人,那是絕佳的躲迷藏場所,她從小就很喜歡玩捉迷藏游戲,為了防止她溜掉,我在她頭發(fā)上系上藍色絲帶?!?/br> ☆、夜行生物 午后, 深秋的日光鋪在泛白的石板上,石板上浮動著珍珠色澤。 “我好像見到她了,我不僅見到她我還抱了她,有很多很多一模一樣的人,那是絕佳的躲迷藏場所,她從小就很喜歡玩捉迷藏游戲, 為了防止她溜掉, 我在她的頭發(fā)上系上藍色絲帶?!痹诘能岳蚧ú柘銡庵? 年輕男子這番自言自語狀若一場午后夢囈。 一字一言, 依戀纏綿。 午后夢囈還在繼續(xù)著; “當時,有人爬上卡車,卡車上的人玩瘋了, 一桶一桶番茄泥漿往車下潑,有人推了我一把, 我和一個人正面撞在一起, 那桶番茄泥漿往我的頭上潑過來,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伸出手,然后我就抱到了她,還沒等我去確認, 又有人拉了我一把,懷里就那樣空了,我再去找尋時,我就看到了她, 隔著幾個人,我沒能看到她的臉,就只看到她的后腦勺,也是長頭發(fā),和那年一樣,長長的頭發(fā)被淋上一層層番茄醬,一條條貼在背上,很滑稽,像章魚長長的觸角。” “世界安靜極了,我解下背包帶,背包帶是藍色的,很亮,我想這么亮的藍混在大片紅色中應該會很容易辨認,就像在青訓營時只要做了記號就能原路找回來,到最后,我一定能找到那個頭發(fā)系著藍色絲帶的姑娘?!?/br> “但是……” 午夜夢囈在那片浮云飄過天空時戛然而止,石板上的珍珠色澤消失不見。 在過去幾年時間里,眼前的年輕男子來到安東尼的雜貨店時都會問他一個問題:“先生,您還記得那年番茄節(jié),那個在您店里購買過番茄□□侶外套的女孩嗎?臉rou嘟嘟的,一生氣像鼓氣的青蛙。” 年輕男子問這個問題的認真勁讓安東尼懷疑,他到這里來不是為了番茄節(jié)而來,而是為了這個問題而來。 臉rou嘟嘟的,一生氣就像鼓著氣的青蛙女孩? 搖頭。 他已經變成了鄰居口中記性不好的老安東尼。 沒能得到回應,年輕男子臉上也無任何失望的神色,反而如是安慰他“沒關系,我有時候也常常想不起她的臉來?!?/br> 這是年輕男子來到他雜貨店的第五個年頭。 安東尼猜,年輕男子口中的“她”應該是那位曾經在他店里購買過情侶外套的青蛙女孩。 說完那些話,年輕男子一直望著門口發(fā)呆,那一匹厚厚的浮云被風一點點推移,躲在浮云背后的日頭羞羞答答露出一角,那陣風吹過,茉莉花茶香撲鼻。 年輕男子垂下眼簾。 “但是,到最后,她還是跑掉了?!?/br> 頓了頓。 “先生,我現(xiàn)在有點懷疑,我見到了她我抱到了她,我在她頭發(fā)上系上藍色絲帶都來自于我的幻覺?!陛p聲說著,“不過,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發(fā)現(xiàn)我背包的藍色絲帶不見了,這一路上我都在想藍色絲帶不見了的事情,也許……” “也許,那只是幻想所導致,我只是在無意間抱到一個陌生姑娘,我抱到的姑娘是她這個念頭來自于我的幻覺,怎么想,這都是一座她會刻意避開的城市,她更是不可能在這一天來到這座城市,所以,一切一定都是來自于我的幻覺。” 電視上的訪談節(jié)目已經來到尾聲,電視里年輕的嘉賓站了起來,修長挺拔,意氣風發(fā)。 如果此刻有顧客上門的話,他們想必絕對不會把電視里的人和站在雜貨店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更不會認為這是同一個人。 “喝口熱茶感覺會好點。”這是安東尼能找到安慰那個年輕人的話。 在年輕男子喝茶期間安東尼關掉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