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落在她臉上的飲料也許沾了嘉澍的口水,這個想法讓林馥蓁一把扯住連嘉澍的圍巾,連嘉澍口中“斜格很酷”的巴寶莉圍巾掉到塞納河河面上。 哨響。 順著哨聲,林馥蓁看到碼頭上的巡警,往塞納河扔東西輕則要罰款,重則會被強制履行社區勞動令。 巡警手指向他們,做出站住的手勢。 站住,才怪! 不約而同,兩只手在空中找到彼此,十指緊扣,在一聲聲哨響中迎著夜風。 夜風把他們帶到安靜的小廣場。 廣場空無一人,廣場中央有橢圓形噴泉,噴泉早已停止運行,噴泉中間雕像結滿了青苔。 兩人一東一西頭頂著頭躺在噴泉沿上,面對星空。 凌晨三點報時鐘聲響起,隨著部分景點燈光關閉夜色越為深沉,夜空的星星越發燦亮。 “嘉澍,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那里?”她問他。 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里的連嘉澍讓她好奇,為什么要和她玩“把大人們騙得團團轉”游戲也讓她好奇。 短短幾個小時里,她和他似乎變成傳說中那種莫逆之交的關系。 “我是在實行一名被寵壞的孩子所擁有的權限。”他回答她。 林馥蓁閉著嘴。 “不明白?” “嗯。”老老實實回答。 那嘆息聲在她頭頂:“換一種說法,那是連家備受寵愛的孩子在和他的伯父伯母們撒嬌,以此來得到被重視感,也是一名被寵壞的孩子的虛榮感。” “……” “還不明白?” “嗯。” “那就看星星。”他和她說。 “星星又不能告訴我答案。”林馥蓁沒好氣。 “林馥蓁,現在你眼中的這片星空在你想象中是不是無邊無際?”他問她。 “嗯。” “小時候,從一樓通往二樓的十幾級臺階總是讓你望而生畏,長大了,你每天不下一百次在一樓二樓間來來回回,你不再對那十幾級樓梯產生敬畏,”連嘉澍手緩緩指向夜空,“現在你看到的那片星空就像那十幾級樓梯的道理一樣,當有一天它在你眼中不再浩瀚時,你自然而然就會懂得這個時候你所不懂的。” 這會兒,輪到林馥蓁嘆氣了。 她自認為自己是腦子很好使的人,可連嘉澍的腦子顯然比她好使多了。 林馥蓁想嘉澍一定是腦子住著獨角獸的孩子。 獨角獸,希伯來傳說中的動物,額頭長角形象酷似駿馬,能力和高傲的化身,《舊約全書》中附議聰明絕頂的人腦子都住著一只獨角獸。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啊?”她嘆著氣問他。 連嘉澍再次選擇回避她的問題:“林馥蓁,你該不會以為在甜品店、游樂園、游船上遇到的事情只是因為一時間的好玩吧?” 她可沒有這么說。 “那些人之所以會上當,那是因為他們眼睛被一些表面化的東西所迷惑,就像……”連嘉澍輕聲說著,“一咳嗽就大張旗鼓打電話讓家庭醫生來一趟這不是愛;讓你從頭到腳都是名牌、給你配備一大堆傭人;你要天上的星星就把天上的星星捧到你面前;親吻著你的額頭叫你心肝寶貝這些都不是愛。” “小書呆子,你現在明白到今晚這幾個小時的意義了嗎?” 明白到今晚這幾個小時的意義了嗎? 林馥蓁集中精神想著,隱隱約約中她似乎明白一些,隱隱約約中她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但不管明白或者不明白,就像腦子住著獨角獸的嘉澍說的那樣,當頭頂上這片星空在她眼中不再無邊無際時,那些此時她所不明白的總是會明白的。 但那是以后。 而現在,她心里還有一件煩心事。 腦子里住著獨角獸的嘉澍也許可以幫她,經過今晚,也許她和他已經變成傳說中的莫逆之交了。 他們今晚一起干了壞事情,他們配合默契。 不過,在這之前,她得先詢問他。 “連嘉澍,你愿意和林馥蓁成為莫逆之交嗎?”她語氣很是慎重地問著他。 回應她的是沉默。 也許嘉澍弄不明白莫逆之交的意義,于是她告訴他,莫逆之交是那種不需要解釋就選擇信任彼此的朋友。 “比如?”他問。 “比如我去競選,因為我的表現糟糕透了,一百名選民中就有九十九位選擇我的競爭對手,但你還是得把你手中的票投給我,你是那一百名中的唯一,永遠的唯一。” 頭頂處傳來淺淺笑聲。 “反過來說,我當著無數朝圣者的面唾棄他們的信仰,所有人都反對我的理論。” “我不會反對。”脆生生回答著,“永不!” 沉默—— 銀河系,無數繁星涌動。 小小少年伸出手,手掌心往著她的方向,緩緩地,她也伸出手,手掌心迎向他。 星光下。 他們擊掌許下盟約,成為莫逆之交。 手垂落,林馥蓁閉上眼睛:“嘉澍,我給你講一個故事。” 故事還沒開始講,她的眼睫毛似乎粘上了這夜間的露珠。 “從前,有一個男人和兩個女人,男人一直垂著頭,長頭發女人一直在哭,短頭發的女人一直在摔東西。”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揉了揉眼睛,把滿溢的濕意揉散,“嘉澍,你能告訴我這個故事想要告訴人們一些什么嗎?” 許久,許久—— 星光隱于夜間浮云之后。 連嘉澍低聲說著:“這個故事在向人們傳達著,擺在他們面前的將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 厚厚云層掩蓋住浮云,星光渺無所蹤。 誰也沒有再說話。 舊廣場處又傳來整點報時鐘聲,鐘聲驚醒了蝸居在雕塑上的鴿子,拍了幾下翅膀,一看天色還沒亮,再次縮回它的小窩。 “林馥蓁,我也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小小少年聲音稚嫩,聲線卻像郁郁不得志藝人的謝幕詠嘆。 “從前,有一個孩子,他住在一間鑲滿鉆石的房子里,這個房子有一個大窗戶,每個從窗前經過的人都會發出自以為是的驚嘆,那真是被幸福包圍著孩子。”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 好巧啊,她也知道一個孩子的故事。 于是—— “嘉澍,我再給你講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孩子,她住在一間房子里,這個房子沒有一扇窗戶,但屋子的墻壁和屋頂都是由玻璃制造的,每天有很多只眼睛在觀察著她,這些人把他們觀察的結果告訴人們,那真是一位特別可愛善良的孩子。” “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 舊廣場再次傳來報時鐘聲時,林馥蓁接到從天空墜落下來的雨點。 “嘉澍,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以這種帶有淡淡憂傷的格調把小法蘭西和小畫眉送去了成人世界~~再說一次,文案寫的那些不是唬人的~大美妞們要有心理準備~這是兩個有著各自原則的小壞蛋~ 五章評論就破千~~發射愛的動感光波~biubiu~ ☆、靈魂伴侶(01) “嘉澍,下雨了。”舊廣場傳來報時鐘聲,她舉起手,手掌心朝著夜空。 手掌心沒有等來冰涼的觸感。 耳邊,滴答,滴答…… 側耳,那不是雨打在花崗巖上聲音,那是老式鬧鐘特有的聲響,熟悉又陌生。 林馥蓁睜開眼睛。 眼睛第一時間觸到高舉在半空中的那只手,瞅著那只手,緩緩往順時針方位,兜了半個圈,手掌心面向臉。 那是一雙二十歲的手。 在七個小時前林馥蓁吹滅代表她二十歲的生日蠟燭。 在塞納河南岸的老房子里,她夢到自己十歲生日那個夜晚,夢里的場景宛如膠片里的影像,跟隨著流動的影像她回到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是林馥蓁二十年來最為漫長的一個夜晚。 長夜終結在驟然落下的雨點中,夜巴黎的火樹銀花如消失的萬花筒。 她被自己夢里的聲音驚醒。 “嘉澍,我夢到你了。”重復著夢里呢喃,再次閉上眼睛。 十個年頭的光陰似乎僅僅隔著那道眼簾。 眼簾磕上,往事如黑暗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