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子胡同？

    大概處于東西區(qū)之間，除了上朝路遠(yuǎn)了些，人情往來卻是極方便的。

    蘇令蠻問起可有甚需要幫忙的，羅夫人想起自己大郎那心思，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哪兒還敢多言，只道：“下仆事先打理過，諸事便宜，倒不麻煩王妃了。”

    三人談笑宴宴，同一個(gè)地方出來的，在這陌生地兒總覺格外不同，時(shí)間過得飛快，不一會(huì)天將夜了，蘇令蠻留人吃饗食，奈何羅夫人執(zhí)意先回，羅婉兒卻不過，也只得依依不舍地走了，相約來日再見。

    ****

    圓月當(dāng)空。

    “王爺回來了？”

    楊廷踏著一身露水回府，便對(duì)上一張言笑晏晏的芙蓉面，午間的一場胡天胡地好似沒留下什么影響，蘇令蠻眉眼彎彎，顯見心情輕快得出奇。

    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耗子偷著油了？心情這么好？”

    蘇令蠻不忿地捶了他一下，“你才耗子。”

    可惜這撓癢癢的一下對(duì)楊廷來說幾近于無，輕笑了一聲，“那怎么回事？往常爺回來，也沒見你這么開心。”

    蘇令蠻埋著腦袋幫他解襟口，頭也不抬：“要你管。”

    郎君腰間綬帶、香囊、魚佩等，被巧手一一解下放入托盤。

    他雙臂舒展，垂頭看著眼前小娘子在身前動(dòng)作，黑發(fā)瀑布般垂在腰后，不見一絲凌亂，脖頸一塊皮膚白得晃眼，楊廷干脆一把將人抱了滿懷，撓她癢癢，蘇令蠻笑得上氣不接小氣，才將羅婉兒來之事說了。

    這下楊廷不免悻悻了，“爺回來也沒瞅見你歡喜成這樣。”

    蘇令蠻瞥了他一眼，噗嗤笑了出來，掙扎著要脫出來，“這能一樣么？王爺您是日日見，婉兒卻有兩年多未見了。”

    稀罕程度不一樣。

    楊廷才不管這些，直撓著人氣喘吁吁地討?zhàn)埐趴仙饬耍》蚱迌商鹛鹈勖鄣爻粤损嬍常牧藭?huì)不知所謂的瑣事，又被郎君哄著去了床上胡天胡地了一場。

    蘇令蠻近來很能適應(yīng)郎君那格外雄厚的本錢，許是柔術(shù)的關(guān)系，不單肢體可以做出各種姿勢配合，便那處恢復(fù)力也極強(qiáng)，楊廷雖無從比較，可與從前書院里那些人的葷話比較來看，阿蠻……那處，大約算是極品。

    總箍得人進(jìn)退不能，直想發(fā)狂將人入壞了去，偏再大的力都能容，九曲通幽處，仿佛生出無數(shù)小嘴兒，吸著人魂都險(xiǎn)丟了去。

    與有愛之人做有愛之事，其味無窮。

    楊廷這半大的兒郎，正是精力無窮、食髓知味之時(shí)，蘇令蠻疲于應(yīng)付，只覺得腰酸腿軟，不免抱怨了幾句，底下泥濘之地卻又鉆了那硬物進(jìn)去，她艱難地撩著眼皮，推人，嬌嬌道：

    “阿廷，我困了。”

    這鶯啼婉轉(zhuǎn)反倒激起了興致，楊廷低頭拱了拱那堆兩堆云雪似的團(tuán)兒，哄她：“蠻蠻，你睡，我來便行。”

    說著又不管不顧地動(dòng)了起來。

    這哪還能睡著，蘇令蠻跟那被烙的餡餅似的翻來覆去得煎，直到真正軟成了一團(tuán)水，才被饜足的敬王爺放過，抱著去凈房清理。

    窗外夜色深沉，綠蘿袖著手，與莫旌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到廊下，不約而同地望月，心道：年輕人啊。

    里頭的年輕人終于睡去，可世間之事，并不會(huì)因?yàn)槿说乃ィK止輪轉(zhuǎn)。

    “扣扣”兩聲敲門，楊廷倏地睜開眼睛，他睡覺素來警醒，門外莫旌壓低了聲音道：“主公，聞人先生有事要稟。”

    沙漏靜靜地倒了個(gè)個(gè)兒。

    楊廷撫了撫臉，抹去最后一絲睡意，翻身下床，蘇令蠻似因失去熱源“唔”了一聲，被他輕拍了兩記，又翻個(gè)身沉沉睡去。

    楊廷掖了掖被角，起身將桌邊的外跑披上，輕推出門：

    “何事？”

    他心下知道這大半夜的來尋，事情恐怕不小，大跨步地往外書房走，莫旌匆匆跟上，聲音發(fā)緊：“聞人先生說，事關(guān)重大，要親自與主公說。”

    “唔。”

    外書房轉(zhuǎn)瞬即至，夜來香還幽幽散著淡香，廊下的氣死風(fēng)燈幽幽打著轉(zhuǎn)，照亮了一張尖嘴猴腮的瘦臉。

    聞人野半佝僂著背，見他來俯身施了一禮：“主公。”

    “進(jìn)來說話。”

    楊廷大步流星地進(jìn)了書房，聞人野跟進(jìn)去，莫旌上前一步將門闔上，守在了門外。

    “可以說了。”

    楊廷拿出打火石將長幾上的琉璃燈點(diǎn)了，外書房平日沒有許可不能靠近，是以他做這些已經(jīng)駕輕就熟，撥了撥燈芯，將燭火挑得更亮，亮到聞人野面上的每一絲褶皺都清晰可辨。

    “劉生死了。”

    乍聞這消息，楊廷的眉梢都未動(dòng)一動(dòng)，聞人野接著道：“便在一個(gè)時(shí)辰前，京畿衙門的刑獄大牢里，劉生將自己的舌頭拔下來，活生生痛死了。形容可怖，只留下一封血書，言：所行一切，全由一位姓林的官家所指使，只為構(gòu)陷林侍郎，他心生痛悔，以致日夜煎熬，僅留血書一封明志。”

    “姓林的官家？”楊廷似笑非笑：“莫不是說本王身邊的阿木？”

    “正是，聽其言行描述，正是林侍衛(wèi)。”

    聞人野額間的汗滴答滴答地下，眼前郎君年紀(jì)不大，卻威勢赫人，讓他一時(shí)為其所懾，半晌才回過神來。

    這血書一出，便將矛頭直指向楊廷，道這個(gè)局是早先給林侍郎布下的局，從狩獵者成了被獵者。

    “林侍郎是病急亂投醫(yī)。”楊廷一哂，不在意道：“便這個(gè)消息？無甚，垂死掙扎罷了。”

    林侍郎是因兼并土地獲罪，可明面上的罪名卻是縱子行兇，并為掩蓋罪行更做了許多錯(cuò)事，全不是一件事。至于旁的……

    聞人野想不通，但主子之所以是主子，并不必負(fù)責(zé)為屬下解惑，只得帶著滿腹的狐疑出了府。

    楊廷被吵醒，也睡不著了，外書房的燈，亮了一夜。

    第二日，果然京畿衙門那六品的官頂戴花翎被摘，劉生血書大白天下，本該被潑一身臊得敬王卻反而獲得了輿論的最大同情——

    誰都知道，這天下都是他們楊家的，何況就看小霸王那不缺錢的架勢，哪里會(huì)去與民爭地？

    至于林侍郎那紈绔幼兒，做了那許多欺男霸女的錯(cuò)事，動(dòng)輒與人為那些花兒粉兒起沖突，青樓常客、楚館老餮，要說沒富得流油的來處，還真說不過去。

    案件迅速地移交給了大理寺審理，原來圣人拖著欲轉(zhuǎn)圜的事，卻因著林侍郎這一步臭棋，快速高效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

    第187章 自難忘

    林侍郎風(fēng)光了一世, 臨了卻馬失前蹄，被人捉著痛腳下了獄, 大理寺丞督辦, 由王右相和楊宰輔共同監(jiān)理，頭上兩尊大佛壓著, 大理寺丞連推諉扯皮都不敢, 忙乎乎了一下午便審出了結(jié)果。

    林侍郎自然不是鐵骨錚錚的硬漢, 招得痛快，不到晚上, 這份案卷便呈到了御前, 厚厚一疊卷宗, 期間含血淚累累，林天佑生前共糟蹋良家子三十六人, 其中六人還是不足十三的幼女, 只林侍郎手段通天，威逼利誘之下，這些無甚后臺(tái)的老百姓們也只能將這虧咽進(jìn)肚子里去, 至于那不肯咽的硬氣人，早就蒸發(fā)不見了。戶部本便是管百姓戶籍, 消失幾個(gè)人, 實(shí)在是輕易得很。

    “豎子可惡！”

    楊照“唰”地一聲將案卷擲到了長幾前，大理寺丞腦袋著地，頭也不敢抬一下。

    “皇叔、右相，你們不妨看看, 我大梁竟養(yǎng)了這國之蠹蟲如此之久，實(shí)在可惡！”

    圣人怒意昭彰，案牘上的琉璃宮燈將眼前一片照得瓦亮，楊文栩枯著眉頭斟酌，“不知圣人……是打算如何處置這林侍郎？”

    王溪不動(dòng)聲色地瞥了上頭一眼，這對(duì)翁婿近來很是處出些默契，道：“宰輔可有好的提議？”

    楊文栩自然不會(huì)出這個(gè)頭，只捏了捏眉心作一臉苦惱狀：“此事非同小可，若一個(gè)處置不好，恐怕寒了天下百姓之心，臣怕是有心無力，還請(qǐng)圣人裁奪。”

    楊照暗罵了聲“老狐貍”，嘴里不搭腔，只道：

    “皇叔這便是與侄兒見外了，依侄兒看，林侍郎依律當(dāng)斬，林大郎便革去頂戴花翎貶為庶人，倒是婦孺稚子無辜……”

    “萬萬不可！”

    孰料方才還安靜的跟死人似的大理寺丞猛地坐直了身體，直視著圣人道：“當(dāng)年太祖建國有言，律法嚴(yán)明則世道昌，林侍郎所犯之法，誅九族都?jí)蛄耍绾芜€能這般輕飄飄放過？”

    楊照瞇起眼睛：“愛卿有何良策？”

    大理寺丞梗著脖子直愣愣道：“林侍郎除以死刑無異議，闔府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悉數(shù)充作官奴，唯有出重典，眾臣方能以此為鑒，再不重犯。”

    前些日子還老油條做派的大理寺丞今日不知吃錯(cuò)什么藥，不再和稀泥了，面上一片坦蕩蕩，倒顯得正氣浩然。

    楊照瞥了他一眼，眼里仿佛淬了冰：“愛卿這律法研讀得甚是熟稔。”

    大理寺丞這提議可謂是四平八穩(wěn)，半點(diǎn)挑不出錯(cuò)。

    朝堂上便是如此，即便暗地里什么腌臜事都干完了，面上還得顯出一副光明磊落的坦蕩蕩，楊文栩如此，楊照也如此，愛惜羽毛之人頭一樁學(xué)會(huì)的事，便是及時(shí)止損，楊照肚里翻了幾個(gè)來回，只得遺憾而無奈地承認(rèn)，這一次，他只能放棄林侍郎這條線了。

    王溪眼中極快地劃過一絲什么，面上仍是一派古井無波，大理寺丞得了圣旨便捧著躬身退了出去。

    深沉的夜色透過雕花半窗彌漫進(jìn)來，諾大的明光殿仿佛被攏在一個(gè)巨大黑沉的罩子里。

    議事畢，李德富公公弓著身子將楊文栩與王溪送出殿外，見兩人都上了輦車，才踩著碎步回到了明光殿，圣人起身：“走吧，去漪瀾宮。”

    李德富知道，圣人必是放心不下容妃娘娘肚里的孩兒，又要去看一看了。

    容妃娘娘這人在李德富看來，也是個(gè)狠角色。他在宮里打滾了大半輩子，自詡是見多識(shí)廣，可唯獨(dú)這個(gè)容妃娘娘，總跟云山霧罩似的讓人看不懂。明明心計(jì)手段一目了然得淺薄，偏總有出人意表的舉措出來，一連幫著圣人辦成了好幾件大事，尤其近些時(shí)間還爆出懷了龍?zhí)ィ沟谬堫伌髳偅鞘ゾ毂愀×恕?/br>
    微醺的暖春，漪瀾宮還燒著炭，一進(jìn)門便是一層熱辣辣的汗意。

    楊照撩袍跨過門檻，宮人屈膝問好，他手?jǐn)[了擺，示意莫要驚動(dòng)，人已經(jīng)進(jìn)了正殿，一貌美婦人一身月白色中衣靠在床架上持書靜看，暈黃的燈落在她面上，一切都靜謐得恰恰好。

    “阿窈。”

    楊照親昵地喚道，王文窈驚喜地抬起頭來：“圣人來了？”

    “孤來瞧瞧你。”

    王文窈之色，在清麗出塵，如今小腹微凸，更添了些柔美，楊照視線落在她腰間：“今日孩兒可曾驚擾你？”

    旁邊一大約上了些年紀(jì)的婦人答話：“今日娘娘胃口甚好，饗食還進(jìn)了一大碗的蓮蓉羹呢。”

    “哦？阿窈喜歡吃？那明兒接著讓小廚房多做些。”自王文窈懷了孕，這份例便提了上來，甚至還單設(shè)了小廚房，專門伺候她現(xiàn)在金貴的身子，楊照一概允了。

    “多謝圣人體恤。”

    王文窈眸光含媚，圣人腹下便有些火熱，絮絮說了幾句貼心話，御輦便又匆匆出了門，貼身丫鬟出去了再回來時(shí)，面上便有些發(fā)沉，王文窈將書往桌上一扔，哂道：“圣人這是去了哪一宮？”

    “秦昭儀的桂儀宮。”

    王文窈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垂頭看著眼前嗶啵作響的燈芯，半晌才低喃了一聲：“他才不會(huì)……”丫鬟豎著耳朵聽，卻沒了下文。

    …………

    那邊凄風(fēng)苦雨、獨(dú)守空閨，這邊卻是情熱正酣、纏綿悱惻，云收雨散過后，蘇令蠻難得還有些精力，懶洋洋地趴在郎君硬挺的胸膛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細(xì)細(xì)品來，這話十句有九句都是廢話，唯一一句還是說“明兒想吃什么”。

    楊廷從前也沒想過有一日竟連生活中瑣碎之事說來也絕有滋有味，左手摩挲著蘇令蠻腦后順滑的黑緞子，靜靜地享受著這一刻的溫馨。

    “對(duì)了，明日若鄂國公府邀你過府，你且先推一推。”

    他突然囑咐道。

    蘇令蠻驚詫地抬起頭來，“……可是發(fā)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