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節
麗嬪把白瓷瓶送到真真公主面前,語氣沉重道:“這瓶藥要么給黎三姑娘,要么留給母妃。真真,你自己決定吧。” 真真公主盯著眼前的瓷瓶睫毛猛烈顫動,好似看到洪水猛獸般步步后退。 麗嬪并不催促,保持手托瓷瓶的姿勢靜靜等著。 真真公主退到桌邊無法再退,捂著嘴無聲哭起來。 麗嬪別開眼,拿帕子擦擦眼角。 若是可以,她怎么忍心這樣逼女兒,可是身在皇宮中,誰不是身不由己呢? 什么皇后貴妃,她從來沒肖想過,唯一的愿望就是女兒得覓良人,她能平平安安度過余生。 她不能讓一瓶藥毀了一切! 麗嬪眼底的糾結與不忍一閃而逝,恢復了堅定。 許久后,真真公主緩緩站了起來,擦干眼角淚水,顫抖伸出手把白瓷瓶接過:“我……我去……” 麗嬪露出個欣慰的笑:“真真,你終于懂事了。” 真真公主看著母親,露出個比哭還悲慘的笑容。 麗嬪摟住真真公主:“真真,你看皇宮里這些金尊玉貴的人一個個干凈體面,其實能站到高位的人誰的手上沒染過血呢?還好你是公主,不需要一直呆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只要你過了這一關,招一個好駙馬,以后就能過清清白白的日子……“ “您別說了,我都懂。”真真公主苦笑一聲,把瓷瓶握緊,“母妃,我先回寢宮收拾一下,派人先給黎三姑娘送個信兒。” “去吧,正好黎三姑娘病了,你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是呀,黎三姑娘幫了我這么大忙,我去看她亦在情理之中。”真真公主喃喃道。 “真真——” “女兒告退。”真真公主轉身離去,一直沒有回頭。 麗嬪眼巴巴看著真真公主背影消失在門口,深深嘆了口氣。 如果可以,誰愿意逼自己的女兒雙手染血呢? 真真公主回到寢宮,表情木然吩咐小太監前往黎府送信,緩緩坐到雕纏枝玫瑰花紋的西洋鏡前,鏡中照出少女絕世容顏。 真真公主抬手輕撫面頰,從眉梢到唇角,一寸寸撫過,忽然伏桌痛哭起來。 伺候的宮婢面面相覷,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喊道:“殿下——” “你們都出去!” 宮婢們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出去,屋內只有真真公主的哭泣聲回蕩。 江遠朝出了宮門,面上陰云密布,招來心腹吩咐:“給我在宮門外悄悄盯著,只要有太監出宮就跟上去看他去哪里,務必及時回稟。” 江遠朝才回到錦鱗衛衙門不久心腹就來稟報:“大人,有個小太監出宮往杏子胡同黎府去了。” 江遠朝眼神冷如寒潭,提筆寫下一封信,想了想又把信紙撕得粉碎,叫來江鶴交代一番。 江鶴苦著臉:“您讓我去找那個晨光啊?” 一點都不想見到那小子的臉,笑得春花燦爛,實則一肚子壞水! “怎么,不想去?” “去,去,屬下這就去!”江鶴趕忙跑了。 媽呀,今天的大人太可怕了,他還是去見晨光好了。 經過一番精心喬裝,一身乞丐打扮的江鶴出現在黎府附近。 掂了掂手中破碗,江鶴滿意一笑。 嗯,他扮作乞丐越來越熟練了,好歹也算一項謀生技能。 腦后有勁風襲來,江鶴忙往旁邊一躲,轉過身去:“別動手,別動手!” 晨光拎著磚頭冷笑:“小子,你以為穿成這樣我就認不出來了?” 這些狗娘養的錦鱗衛居然還在黎府附近晃悠,三姑娘要是再出事他就直接抹脖子好了。 “真的這么不像?”江鶴忽然開始懷疑人生了。 黎三姑娘一眼認出來也就罷了,為什么看起來這么蠢的小子也能一眼認出來? 他不服! “你小子化成灰我也能認出來!說吧,來這里晃蕩存了什么心思?”晨光雙手環抱胸前問道。 江鶴左右張望一眼,壓低聲音道:“我是來傳信的。” 晨光眼神一縮,手下意識舉起來:“傳信?傳什么信?” “注意你的磚頭,離我遠點兒!” 晨光揚手把磚頭扔了,冷笑道:“我都沒嫌棄你一身餿味兒,你還挑三揀四?趕緊說,我可沒空和你廢話!” “我們大人讓你轉告黎三姑娘,留意宮中來人。” 晨光驀地瞇起了眼:“什么意思?” 江鶴得意笑笑:“你肯定是不懂的,只要黎姑娘明白就行了。” 晨光睇他一眼,忽然笑了:“呵呵,我懂不懂無所謂,你們大人想找黎姑娘說話還不是要通過我。” 江鶴臉一黑,簡直要氣炸了。 什么人吶,你們將軍比我們大人會勾搭小姑娘了不起啊?能在我面前得意還不是沾了你們將軍的光,真是小人得志! 說起來,大人真是不爭氣啊。 江鶴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垂頭喪氣走了。 晨光得意收起笑容。 哼,敢說他不懂?隨便一句話就刺激死你! 晨光不敢怠慢,忙把話傳到喬昭那里。 喬昭對江遠朝雖滿心戒備,卻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說這話,琢磨良久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宮里九公主將要來探望,才明白江遠朝的提醒在這里。 九公主來探望她,堂堂錦鱗衛指揮使特意派人前來提醒,這其中關聯就耐人尋味了。 喬昭緩緩翻了個身,盯著帳頂銀鉤若有所思。 這么說,九公主這次前來會對她不利? 可是九公主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沒有個平靜的時候,喬昭覺得氣悶,揚聲喊道:“冰綠,把窗子打開吧。” 冰綠打開窗子,窗外芭蕉隨風輕晃,碧綠如洗,令人望之神清氣爽。 喬昭側臥榻上望向窗外,微微彎了彎唇。 無論是什么風雨,她等著就是。 第712章 來訪 真真公主前來黎府很低調,只帶了親衛龍影和一名宮婢。 喬昭在起居室接待的真真公主,她本就因失血臉色一直不好,消瘦的臉頰無需修飾就是一臉病容。 “勞煩殿下來看我,實在慚愧。” 喬昭欲要起身,被真真公主攔下來:“黎姑娘不要與我客氣了,我……我原該早些來的。” “沒想到我的事還傳到宮中去了。”喬昭意味深長笑笑。 真真公主強笑道:“黎三姑娘在招待西姜使節的宴席上大放異彩,又是冠軍侯的未婚妻,本就是世所矚目之人,宮中亦不例外。” “原來如此,這可真令我汗顏。” 真真公主仔細打量著喬昭的臉,見她面色蒼白沒有絲毫血色,下頦尖尖幾乎能當錐子用,咬了咬唇道:“黎姑娘看起來清減許多,現在身體如何了?” 喬昭溫和笑笑:“已經好多了,前兩日連說話都沒力氣。” “那黎姑娘可要好生養著。我聽說冠軍侯就要凱旋了,讓他看到你這個樣子定然要擔心的。” “多謝殿下關心,我會好好休養的。” 真真公主轉頭接過宮婢手中食盒:“這是我親手做的點心,宮里一個老嬤嬤的家傳手藝,點心很是香甜,三姑娘不嫌棄的話就嘗嘗。” 喬昭含笑道謝。 真真公主并沒有催著喬昭立刻吃點心的意思,又坐了一會兒,忽然抬眸問道:“黎姑娘,你覺得……我們是朋友嗎?” 喬昭被問得一怔。 真真公主垂下眼簾,盯著裙擺上怒放的鳶尾花:“我和冉冉從小一起玩,自然而然就成了好友,現在想來,除了冉冉我似乎沒怎么和別的姑娘打過交道,與宮外同齡人接觸最多的竟然就是黎姑娘了。” 她說著輕輕抬起眼睛與喬昭對視,露出個極美的笑容:“所以我也不知道,我們這樣算是朋友么?” 喬昭望著真真公主,一時沒有回答。 她對朋友的看法應該與真真公主不同。 在她看來,肝膽相照,生死相托,或者是心有靈犀的君子之交,這樣才算是真正的朋友。而她與真真公主的交集并不多,甚至那些交集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 沒有等到喬昭的回答,真真公主眼中閃過落寞,站起身來:“時候不早,我該回宮了。” 喬昭撐起身子。 “黎姑娘不要送了,我是來看望你的,擾了你的休息就不美了。” 喬昭卻不愿在公主面前失禮,強撐著起身:“我送殿下到院門口,殿下以后出宮可以過來玩。” 真真公主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好。” 她看了一眼放在桌幾上的點心匣子,帶著宮婢往外走去,路過窗邊腳步一頓,眼睛望著窗外:“黎姑娘,你窗外的芭蕉顏色真好。” 她不想回到那個冷冰冰的皇宮中,那里的一磚一瓦都透著股無情味兒,黯淡無光,哪里比得上宮外新綠呢。 “黎姑娘,止步吧。 喬昭停下來,微微屈膝:“殿下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