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節
邵明淵目光從喬昭面上掃過,嘆道:“對有的人來說,世俗偏見遠沒有所愛之人的幸福重要。” 池燦怔了怔。 是這樣嗎? 這么說,他是不是也該放下心結,接受他母親養面首呢? 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的樣子,他好像又被繞進去了。 池公子想起自己家的一團糟心事,頓時心亂如麻。 山子一路小跑到鐵柱家門口,敲了敲大門。 “誰呀。”里面傳來鐵柱的聲音。 “鐵柱叔,是我——” 門一下子開了,鐵柱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立刻把山子拉了進去,低聲道:“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不擔心別人看見?” 跟在后面的晨光見狀悄悄爬上了靠著院墻的一棵高樹。 “鐵柱叔,跟我去我家吧。” “山子,你——” “鐵柱叔,我已經跟侯爺說了你看到了兇手的事,侯爺要見你呢。” 鐵柱臉色大變:“山子,你怎么能說了呢?那些人到底可不可靠還不知道呢,萬一他們也會害人可怎么辦啊?” “鐵柱叔,我覺得他們是好人。” 鐵柱跺腳:“山子,你還小,好人壞人哪能從表面分得清啊!” “可是那位侯爺知道我娘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他怎么知道?” “他一住進來,就讓那名仵作檢查過了。我也是聽他這么說,才決心把真相說出來的。鐵柱叔,咱們要是錯過這次,我娘就真的白死了。” 鐵柱沉默了一下,嘆道:“你說得對,那好,山子,叔跟你走。” 見二人輕手輕腳走出院門,晨光無聲落地,悄悄跟在了后面。 再次站在邵明淵等人面前,鐵柱要比山子局促多了,吭吭哧哧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邵明淵微微一笑:“鐵柱大哥,咱們又見面了。” 鐵柱瞬間漲紅了臉,胡亂點了點頭。 “請坐。”邵明淵伸手指著一旁的座位,他聲音溫和,連眉梢眼角都帶著溫柔,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喬昭忍不住想,這么一副好脾氣的男人,在戰場上卻是截然不同的模樣。 那一日他站在城墻下,面對著韃子的叫囂,當真是郎心似鐵,眉梢掛著寒冰,眼底是淡漠的威嚴。 這樣矛盾的氣質,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也怪有意思的。 少女長久的注視讓邵明淵情不自禁偏頭看了她一眼。 昭昭為何一直盯著他瞧? 今天從下山后就一直在忙碌,他還沒顧得上整理儀容,莫非是臉上有灰? 年輕的將軍不動聲色抬手碰了一下鼻尖,見指腹上干干凈凈,便更納悶了。 不過昭昭愿意看他就是好的。 邵明淵想到這里,耳根悄悄紅了一下,才接著道:“鐵柱大哥,山子剛才已經都對我們說了,現在請你詳細講一講是如何看到兇手的。” 楊厚承摸了摸鼻子。 庭泉又開始用模棱兩可的話忽悠人了。 鐵柱忍不住看了山子一眼。 山子覺得邵明淵這話似乎沒什么不對,便點了點頭。 鐵柱徹底沒了顧慮,張口道:“我說了后,你們會不會把我與秀娘的事說出去?” 不用多問,鐵柱口中的“秀娘”定是豆腐西施無疑。 邵明淵立刻道:“不會,我們不是愛說閑言碎語的人,調查出喬家大火真相就會離開的。” “那你們會保證我和山子的安全嗎?”鐵柱又問。 這話引起了眾人的興趣。 邵明淵語氣平靜道:“這是自然。鐵柱大哥給我們提供了幫助,我們很是感謝,當然會保護你與山子的安全。不過鐵柱大哥這么問,是有什么顧慮嗎?” 鐵柱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之前村里有人喝醉了說秀娘是被人害死的,那人說了這話沒多久就死了。” 第402章 兇手 幾人一聽這話,不由面面相覷。 事情似乎越來越出人意料了。 “這件事,村長并沒有對我們提起過。”邵明淵道。 鐵柱冷笑:“說這話的人本來就是個酒鬼,三天兩頭喝得醉醺醺的,說出來的話十句里有八句是假的,哪有人信。” 他說到這里,眼中滿是恐懼:“可是我信啊!他說的和我看到的差不多,我——” 邵明淵拍了拍鐵柱的肩頭:“鐵柱大哥,慢慢說,不要急。你先說說那人是什么時候死的,怎么死的?” 鐵柱冷靜了一下,接著道:“那人是在欽差大人來之前死的。那天他喝醉了酒,說秀娘是被人害死的,等官老爺來了他就把這個秘密告訴官老爺,那樣就能拿很多賞錢買酒喝了。當時聽到的人都沒當回事兒,只有我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說到這里,鐵柱慘笑一聲:“我其實就是這么打算的,只要官府來查喬家大火的事,就趁機把這個秘密告訴官老爺,說不準就能幫秀娘報仇了。可沒想到,就在那人說了這話的當天晚上,他就一頭扎進村邊的小水溝淹死了。別人都說他是喝多了酒才有這一劫,可我根本不相信!那小水溝深不過兩尺,怎么早不淹死晚不淹死,偏偏就在他說了那些話之后就被淹死了呢?” “你懷疑他是被人滅口的?”邵明淵問。 鐵柱語氣激動起來:“肯定是!當時村子里一定有人悄悄盯著我們,發現誰知道些什么就會被滅口!所以后來欽差大人來了,我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敢說。我不知道暗中盯著我們的人究竟是誰,更不知道他走了沒有,還是一直在……” 楊厚承笑道:“鐵柱大哥,你現在就不要怕了,有我們在,不會讓人害了你的!” 鐵柱看了山子一眼,垂下頭去:“我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害了去,不過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后悔。我夢到秀娘罵我是個孬種,讓她死不瞑目……” 邵明淵與喬昭對視一眼。 看來他們來的時機剛剛好,早一步或者晚一步,說不定就沒有鐵柱這一茬了。 這是個好兆頭呢。邵明淵沖喬昭微微一笑。 喬昭居然看懂了對方的意思,面無表情移開了視線,心中卻莫名有些暖。 “既然這樣,鐵柱大哥就仔細給我們說說吧,喬家大火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村子里居然有人暗中監視著,躲在暗中的人現在還在嗎? “那天——”鐵柱閉了閉眼睛,仿佛陷入了回憶,“那天我想到秀娘家里快沒水了,就悄悄過去看看,正巧看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院門外和秀娘說話。” “他說了什么?”邵明淵問。 鐵柱搖搖頭:“我沒聽到。我和秀娘……” 他猶豫了一下,一張黝黑的臉紅了起來:“我和秀娘的事一直不敢讓村里人知道,所以平時見面都很小心的,那天我去找秀娘,見有人站在她家門外,只敢遠遠躲著,等那人走了我才上前去。” “你沒問秀娘那人是誰,說了什么嗎?” “問了,秀娘說那人是問路的。” “他是問喬家怎么走嗎?”一直安安靜靜的喬昭突然開口問。 鐵柱這才留意到坐在角落里的少女,怔了怔后點頭“嗯”了一聲:“因為早些年經常有人來拜訪喬家,問路的不少,所以我們都沒留意。我跟秀娘說等晚上過來給她打水就趕緊離開了。” “后來呢?”喬昭再問。 “后來——”鐵柱看了山子一眼,悲傷滿面,“我想起那天山子會從鎮上學堂回來,就去山上打了一只兔子給他加菜,下山時又看到了那個身材高大的陌生人。我當時就覺得他很奇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喬昭放在腿上的手握成了拳,暗暗吸了一口氣問:“為何覺得他奇怪?” “他換了衣裳啊。”鐵柱看著喬昭說道,“他找秀娘問路時穿著很尋常的灰黃色長衫,等他從喬家大宅出來后居然換成一身黑衣了,這不是很奇怪嘛?” 喬昭睫毛顫了顫。 是怕無意中沾染上血跡,才換上黑色衣衫嗎? 這個人當真是冷血又從容! “那人發現你了嗎?” 鐵柱搖頭:“沒有,那人挺匆忙的樣子。加上他找秀娘問過路,我就不大愿意讓他看到我。我等那人走遠了才往下走,沒想到喬家大宅忽然竄出了老高的火苗,當時還是我吼了一聲著火了,村里人才趕過來的。” 說到這里,鐵柱臉色越發難看,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砸進他端著的茶杯里。他卻渾不在意,一口灌下苦澀的茶水緩解心中緊張。 “等撲滅了大火,我一下子想到了那個陌生人,越想越害怕,趕忙往阿秀家里跑,才跑到門口就見山子哭著沖了出來,說阿秀掉進水缸里淹死了……” 講到這里,鐵柱再也說不下去,緩緩蹲下去揪住了頭發,狠狠捶了自己幾下,嘶聲道:“是我沒能耐,護不住自己的女人!那個畜生問路后我就該一直陪著秀娘的,那樣秀娘就不會被那個畜生滅口了!” “若是那樣,可能你現在也沒法站在我們面前說這些了。”池燦淡淡道。 鐵柱愣了愣,苦笑道:“若是能陪著秀娘一起死也挺好的,就是被村里人發現了,會連累她的名聲。” 男人正值中年,兩鬢卻有了白發,蹲在地上神情木木的,不知想到了什么。 少年忽然開口:“鐵柱叔,我娘一定希望你好好活著的,你活著才能給她伸冤呢。” 鐵柱點點頭:“對,我得活著,不把那個畜生找出來替秀娘伸冤,秀娘要罵我沒本事的。” 喬昭輕輕嘆了口氣,耐心等鐵柱漸漸恢復了平靜,才問道:“鐵柱大哥,你還記得那個陌生人的樣子嗎?” 山子不由看了喬昭一眼,心道:這個小姑娘明明比他還小,卻和鐵柱叔叫鐵柱大哥,這不是占他便宜嗎? 少年又看了將軍一眼,隱隱明白了什么。 “記得,化成灰我都記得!” “那好,你來描述,我把他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