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第151章 斷其臂膀 青松堂里針落可聞,黎皎半低著頭走進(jìn)去,一眼掃到癱坐在地上的老杜頭,心中就一個咯噔。 莫非老杜頭說了什么不該說的? “祖母,您喚皎兒來,有事嗎?”黎皎心中打鼓,面上卻維持著鎮(zhèn)定,向鄧?yán)戏蛉诵卸Y。 何氏一看到黎皎,氣就不打一處來,柳眉倒豎斥道:“黎皎,你這黑了心肝的,竟然指使奴才污蔑昭昭名聲,你是存了什么心吶——” 黎皎撲通跪下來:“祖母,孫女不知道母親在說什么,請您給個明白。” “何氏,皎兒好歹叫你一聲母親,哪有一聲不問就蓋棺定論的?”鄧?yán)戏蛉撕谥樀馈?/br> 手心手背都是rou,昭昭好歹有親娘護(hù)著,皎兒要是真的受了委屈,那是沒人疼的。 何氏一聽,不服氣極了。 老太太就是偏心大姑娘,偏心的都沒邊了! 何氏還待再說,喬昭輕輕拉了拉她衣角,這才忍了下來。 鄧?yán)戏蛉硕⒅蛟诘厣系拈L孫女片刻,開了口:“皎兒,給你管庫房的老杜頭已經(jīng)承認(rèn)了,是他編造了有關(guān)你三妹的流言,還推到了老錢頭身上去。此事你可有耳聞?” 黎皎一怔,猛然看向癱坐在地上的老杜頭,一臉不可思議。 這老東西是不是傻了,為什么會承認(rèn)這種事?他咬死了不承認(rèn),頂多算是嘴碎,誰能剖開他腦袋看看不成? “老杜伯編造了三妹的流言?這不可能啊,這絕對不可能!祖母,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黎皎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一臉無辜問道。 鄧?yán)戏蛉丝粗L孫女,沉默片刻道:“你三妹昨天確實讓別人搭了車,不過搭車的人是九公主,如果真是老錢頭醉酒后說出來的,這般重要的事如何會沒流傳開來?” 黎皎徹底愣了。 九公主?昨天黎三含糊其辭提到有人搭車,竟然是九公主? 她猛然轉(zhuǎn)頭,看向靜靜挨著何氏而坐的喬昭,心中已是恨極。 這一定是黎三拋的誘餌,引她上鉤的,如果黎三昨天就說清楚是九公主,她怎么會在這上面做文章! “昨天竟是九公主搭了三妹的車嗎?三妹為何沒有提啊?”黎皎一臉詫異。 喬昭淡淡道:“雨中趕路本就狼狽,半路馬車壞了還要搭別人的車就更狼狽了,以己度人,我想九公主應(yīng)該不愿太多人知道,是以大庭廣眾之下就沒有提。我本來是打算私下對祖母說的,誰想回去睡到現(xiàn)在才起來,結(jié)果府中說我讓男人搭車的流言就滿天飛了。” 少女坐得筆直,說得云淡風(fēng)輕,絲毫不見委屈的樣子,可鄧?yán)戏蛉诉@么聽著,莫名就有些心疼了,想到胡亂造謠的人更覺可恨,沉著臉對黎皎道:“皎兒,且不管你三妹有沒有提,老杜頭的事,你究竟有沒有耳聞?” 這就是有些懷疑黎皎的意思了。 黎皎一張臉立刻紅了,手指微微顫抖。 氣氛正尷尬著,奶娘沖出去,照著老杜頭就扇了兩個耳光,邊打邊罵道:“你這個老不死的,我不是說過嗎,事情若是敗了,就給老夫人說個清楚,無論如何不能連累姑娘!” 奶娘打完,跪爬到鄧?yán)戏蛉嗣媲埃榕榭念^道:“老夫人不要誤會大姑娘,都是老奴的錯,老奴眼瞧著三姑娘在府中越來越能耐,怕以后更沒了大姑娘站腳的地方,這才自作主張,讓我男人亂說的——” 奶娘說著,使足了力氣扇自己耳光,一下一下,臉頰很快就腫了起來。 喬昭冷眼旁觀,只覺好笑。 再來一個自打嘴巴的,黎府今天就可以賣豬頭rou了。 “奶娘,你別打了,別打了——”黎皎撲過去攔住奶娘,轉(zhuǎn)過身來哭著求鄧?yán)戏蛉耍白婺福棠锒际菫榱宋液茫f有錯也是我的錯,您要處罰就罰皎兒吧,奶娘年紀(jì)大了,禁不起這般折騰。” “大姐這是逼祖母不了了之嗎?”一直安安靜靜的喬昭開了口。 黎皎一怔,反駁道:“三妹怎么能這么說話?我怎么敢逼祖母?” “誰犯了錯,誰就該接受懲罰。大姐不讓祖母懲罰奶娘和老杜頭,要祖母用他們的錯懲罰你,可他們是仆人,你是祖母的孫女,祖母處罰起來的心情能一樣嗎?大姐只想著對奶娘盡兒女之孝,卻忘了對祖母的孝道了嗎?” 喬昭說到這里,看一眼臉色發(fā)黑的鄧?yán)戏蛉耍又鴨枺骸斑€是說,大姐料定了祖母不忍心懲罰你,才把責(zé)任攬了過來?所以你的下人污蔑府中姑娘的事,就可以不了了之了?” 喬昭一個個問題拋出來,字字誅心,逼得黎皎幾乎喘不過氣來。 “沒有,沒有,三妹,你不要胡說!” “沒有什么?是沒有替你的下人求情?還是沒有把你的奶娘看得比府中長輩還重?”喬昭淡淡問,絲毫沒有半點煙火氣,“大姐,我從不胡說的。” 鄧?yán)戏蛉艘咽悄樕F青:“皎兒,你三妹說得對,錯了就是錯了,下人犯的錯,怎么能讓你做主子的代之?那你把府中長輩置于何地?更何況,你的下人做出這樣的事來,無論你知不知情,都是有責(zé)任的!” “祖母——”黎皎面色慘白,已是欲哭無淚。 這一刻,黎大姑娘才算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更讓她恐慌的是,被石頭砸的腳到底有多疼還是個未知數(shù)。 祖母會如何處置奶娘? “老杜頭,老杜家的,你們兩口子既然對府上姑娘存了歹心,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府上是不能留你們了。這樣吧,你們還是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祖母,孫女身邊就奶娘一個貼心的照顧了,求您不要把她趕回伯府去啊!”黎皎一聽就慌了。 奶娘被趕回固昌伯府,看在她的面子上伯府固然不會苛待奶娘,可從此她在黎家的后宅就真成了孤零零一個人了。 奶娘不能被趕回去! “祖母,把大姐的奶娘趕回固昌伯府,我覺得不大妥當(dāng)。” 黎皎猛然看向喬昭。 黎三難道會替她求情? 是了,這個時候黎三為了顯出寬宏大量,替她求情是很正常的,她才不會感激涕零。 “祖母,我覺得這處罰,太輕了。”喬姑娘理直氣壯道。 第152章 雷霆 喬昭這話一出,室內(nèi)眾人皆大感意外。 鄧?yán)戏蛉讼耄捍笱绢^的奶娘夫婦雖然可恨,但畢竟是先前的兒媳留下的,還是奶過大丫頭的,三丫頭想要重重處罰,傳揚出去,恐要落個飛揚跋扈的名聲。 何氏則美滋滋地想:到底是她的親閨女,跟她想一塊去了。這樣害人的老刁奴,怎么能輕饒了? 二太太劉氏端起茶盞默默喝了一口,心道:看吧,看吧,果然三姑娘一遇到糟心事,就有別人該倒霉了,好在這次倒霉的是大姑娘,跟她兩個閨女無關(guān)。耶,險險過關(guān)! 黎皎臉上的溫婉險些要維持不住了,一雙眼睛噴了火,盯著喬昭。 喬昭全然不在意自己一句話引來眾人多少想法,淡淡道:“時人都講究個落葉歸根,奶娘夫婦原本就是固昌伯府的人,如今讓他們回去養(yǎng)老,我覺得這不是懲罰,反而是嘉獎了。祖母,如果隨意糟蹋府上姑娘的名聲還有這般好處,那滿府的下人以后豈不都要有樣學(xué)樣?” 她說完,臉色驟然冷下來,聲音是不容置喙的堅定:“我請祖母重重責(zé)罰這二人,不只是為了我出什么氣,更重要的是為了整肅家風(fēng),將來不要再有這樣的刁奴一個私心就把污水隨便往姐妹們身上潑。” 喬昭說到這里,輕輕瞥了劉氏一眼。 劉氏心中一震:對啊,今日之事,他們二房并不是事不關(guān)己,要是把這兩個該死的奴才輕輕放過,說不定下一盆污水就要潑到她兩個閨女身上去了。 一直看熱鬧的劉氏立刻挺直了脊背,對鄧?yán)戏蛉说溃骸袄戏蛉耍媚镎媸翘魇吕砹耍裉斓氖麓_實不能這么算了,定要重重處罰這兩個刁奴,殺一儆百!” 黎皎渾身一震:“二嬸——” 劉氏笑笑:“大姑娘,二嬸知道,你向來是個懂事的。俗話說得好,王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呢,大姑娘定然不會庇護(hù)兩個刁奴吧?” “我——”素來裝慣了大度懂事的黎皎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鄧?yán)戏蛉松钌羁戳藛陶岩谎邸?/br> 喬昭毫無忐忑,靜靜回望。 祖孫二人目光交集,于旁人只是瞬間,于二人卻好像過了許久。 鄧?yán)戏蛉私K于沉聲開口:“是我考慮不周了。來人,把老杜頭兩口子推到庭院中去,一人打上十板子,然后送回河渝老家看宅子去!” 黎皎大驚失色,撲到鄧?yán)戏蛉四_邊哀求:“祖母,不要啊,奶娘上了年紀(jì),如何禁得起打板子?河渝老家又偏僻——” “夠了,皎兒,祖母就是看在她是你奶娘的份上才讓她回老家終老,否則就直接發(fā)賣了。難道在你心里,黎家老家還容不下一個奶娘嗎?別忘了,黎家的根都在那里!” 黎皎知道鄧?yán)戏蛉艘呀?jīng)下了決心,不會再改變主意,心中絕望之際抱著一絲希翼求道:“祖母,那能不能免了奶娘的板子?皎兒求您了,奶娘畢竟奶了皎兒一場,就當(dāng)給孫女一個臉面吧,她畢竟是我的奶娘啊——” “不能。”喬昭涼涼開口,站起來走到黎皎面前。 黎皎猛然看向她。 “不打板子,我也覺得沒臉面。大姐的奶娘犯了錯,大姐還知道要臉面,meimei不過睡了一覺風(fēng)言風(fēng)語就傳遍全府,難道就不要臉面嗎?”喬昭說完,輕輕彎了彎唇角。 她就是要府中上下都看個明白,沒有金剛鉆別攬瓷器活,真的讓她煩了,難道以為她會為了什么賢良淑德的好名聲忍氣吞聲嗎? “三妹,你的心太狠了,你真的要逼死我的奶娘嗎?”黎皎掩面痛哭,“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給你磕頭賠罪行嗎?” 十板子是不多,可把人推到庭院里,讓滿府下人圍觀著打下來,奶娘還能活嗎?將來就是回了河渝老家,也會被人笑話一輩子,永遠(yuǎn)抬不起頭來。 奶娘于她,就是半個母親啊! 黎皎把所有恨掩在心里,膝蓋一彎沖喬昭跪了下來。 她今天的屈辱,總有一天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喬昭側(cè)開身子。 她站在廳中央,這么一避開,黎皎正好沖著鄧?yán)戏蛉斯蛄讼氯ァ?/br> 鄧?yán)戏蛉艘娮孕√鄣酱蟮拇髮O女如此可憐,心又軟了下來。 她還未開口,喬昭就先一步說話了:“大姐這樣一哭一跪,不知情的倒以為是我的下人犯了錯了。如果犯了錯哭一哭、跪一跪就能把錯處推到別人身上去,免了懲戒,那還要三法司衙門干嘛?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鄧?yán)戏蛉讼乱庾R點頭。 喬昭依然沒有作罷,接著道:“祖母秉公處置,其實是為大姐好。不然在府中大姐哭一哭跪一跪,長輩們因為疼你而退讓,讓大姐把一哭二鬧三上吊當(dāng)成了解決問題的尚方寶劍,等將來大姐出閣,再如此行事,豈不是讓人看笑話?” 這話猶如當(dāng)頭棒喝,讓鄧?yán)戏蛉嗣腿灰徽稹?/br> 三丫頭說的不錯,姑娘家在娘家是寶,到了婆家連草都不如,上要孝敬公婆,下要友愛弟妹,到那時,身為兒媳的若有做錯的地方,又指望哪個長輩心存憐惜呢? 想到這里,鄧?yán)戏蛉似沉撕问弦谎郏牡溃阂簿秃问仙等擞猩蹈#龅剿@樣通情達(dá)理的婆婆。 嗯,她確實不能因為對皎兒心存憐愛,回頭反而害了她。 “還愣著干什么,把人帶出去!” 立刻有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上來,七手八腳把奶娘夫婦綁了,推到庭院中打起板子來。 板子落在rou上的悶響聲傳來,下人們團(tuán)團(tuán)圍著,聽打板子的人數(shù)數(shù):“一,二,三——” 那一下下板子落在奶娘夫婦屁股上,又好像落在每一個圍觀者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