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邵明淵那混蛋無所謂,他還得與睿王討價還價去,總不能真讓那混賬賣身。 主仆二人步入雨簾中,追出來的邵明淵見狀搖頭笑了笑,折返回雅室。 李神醫拿著一條牛rou慢條斯理吃著,見他進來問道:“那小子走了?” “嗯。”邵明淵走過去坐下。 “他怎么了?看剛才那樣子,像要把老夫生吃了似的。” 邵明淵淡笑道:“神醫別往心里去,他就是急脾氣,沒有別的意思。我請拾曦幫我去與睿王說和去了。” “睿王真能答應?”有求于人都不出面,這些人的彎彎繞繞他真想不明白。 “會答應的。” 見李神醫面帶懷疑,為使他寬心,邵明淵含笑道:“因為我是冠軍侯。” 他是手握重兵的北征將軍,就算告假在家,在軍中的威望依舊無人能及。他甚至有那個信心,盡管戰事告一段落天子收回了能調兵遣將的虎符,只要他愿意,依然能指揮得動一手打造出來的鐵血強兵。 李神醫看著笑意溫和的年輕男子,忽地收起了嬉笑心態,問他:“什么時候去給喬墨治傷?” 他忘了,這個年輕的頂多算是他孫輩的小子,早已是在北地跺跺腳就能威震八方的人物,就是在如今的京城亦是舉足輕重。 有這小子在,說不定能讓老友僅剩的一點血脈將來走得順當些。 嗯,等哪年他心情好,順手給這小子把寒毒祛了算了,至于現在,讓他且受著吧,就當給喬丫頭出氣了。 “舅兄他或許不愿欠我的人情,請神醫等到我亡妻出殯的時候吧。那天舅兄會過來,到時候您直接去與他說便好。” 李神醫看邵明淵一眼,心情莫名,嘀咕道:“侯爺倒是體貼。” 邵明淵笑了笑,再問:“神醫離開了睿王府,不知是愿意住到靖安侯府去,還是另有安排?” “住到靖安侯府和留在睿王府有什么區別?你給我安排個普通的落腳地方,不要一大群人跟著,平時老夫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怎么樣,能成不?” 李神醫這要求聽起來簡單,實則相當麻煩。 首先,李神醫給睿王治病,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那些人一直等著尋機會要他的命,來個釜底抽薪。 其次,滿京城不知多少人盯著這位神醫呢,就等著李神醫離開睿王府后趕緊請去治病救命。 只這兩點,李神醫想做到來去自由就太難了。 邵明淵卻毫不猶豫點頭:“可以,我這就給您安排地方。” 邵明淵說著喊了一聲:“葉落——” 守在外面的侍衛葉落推門而入:“將軍有何吩咐?” “從今天起,你貼身保護神醫的安全。” 葉落看一眼滿臉皺紋神色郁郁的李神醫,再看一眼自家清俊無雙的將軍大人,盡管心里一百個不情愿,還是利落道:“卑職領命!” 李神醫看著眉眼普通的侍衛,皺眉道:“他行么?” 素來寡言的葉落垂眸不動聲色,心中卻冷哼一聲:怎么說話呢?他會不行? 邵明淵笑道:“神醫放心,葉落在軍中是比武狀元,罕有人敵。” 李神醫上下打量著葉落:“嘖嘖,可真是看不出來。” “葉落——”邵明淵沖葉落點點頭。 葉落會意,抬手把一旁的高幾劈得粉碎。 “嘶——”李神醫眼一亮。 這小子,要是以后幫著他搗藥有前途啊! 邵明淵看了看粉身碎骨的高幾,囑咐一句:“記得賠。” “是!” “用你自己的俸祿。” 葉落:“……”不帶這樣的啊,他這是為了公事,公事!他的俸祿還想攢著娶媳婦呢。 邵明淵安排李神醫的細節不必多提,等他回到靖安侯府時,天色已經暗了。 侯府大門燈籠高掛,此時已經點亮,映得青石路似覆蓋了一層白霜,一直延到內里去。 “二公子回來了。”穿白的仆從忙給邵明淵開了門。 因有靖安侯在,邵明淵雖封冠軍侯,靖安侯府的人還是稱他二公子。 邵明淵點頭示意,抬腳走了進去。 他踏著一路白霜往內走,走廊掛著一排排白燈籠,隨著風雨的吹打不停晃動著,明明亮如白晝,卻無端有種陰森感。 邵明淵渾不在意,一路走到安置喬氏棺槨的靈前,單膝跪下,接過小廝遞來的燒紙默默燒紙。 黃色的燒紙被火舌舔舐,很快就化作絲絲縷縷的黑灰落在火盆里。 幾個負責守在靈前的婆子湊在一起,皆不敢出聲,只是暗暗交換著眼色。 二公子替二奶奶燒起紙錢來倒是挺上心的,就是不知當初怎么那么狠辣,能下得去手把二奶奶一箭射死呢? 邵明淵沒有在意那些婆子們的眉眼官司,認認真真燒著紙錢,直到邵知匆匆趕來,低聲道:“將軍,您讓屬下前不久查的事有些眉目了。” “去書房說。”邵明淵把手中一疊燒紙燒完,這才起身離開靈堂。 邵明淵一離開,那些婆子頓時嘮起嗑來。 “嘖嘖,這里面躺著的二奶奶可是被二公子親手殺的,你們說二公子跪在這里就不害怕嗎?” “害怕啥呀,二公子打了這么多年仗,手上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呢,一顆心恐怕比石頭都硬。” 婆子們七嘴八舌議論著剛剛離去的人,把邵明淵安排暗暗守靈的侍衛氣得直咬牙,低聲對同伴道:“真想拿臭襪子把那些婆子的臭嘴塞上,怎么能這樣說咱們將軍!沒有將軍,她們能這樣閑得蛋疼滿嘴噴糞?” 同伴拍拍他:“小點聲,讓那些人發現就不好了。忍忍吧,等搬進冠軍侯府就聽不見這些糟心話了。” 若沒有主子的默許縱容,府里如何會任由這樣的議論蔓延? 說到底,是他們將軍不受侯夫人待見罷了。(未完待續。) 第96章 天晴 書房里燃了燈,因只有一盞,光線有些昏暗。 邵明淵坐在椅子上,示意邵知可以講了。 邵知上前一步,聲音壓低道:“將軍,屬下這幾天和府上護送夫人去北地的護衛、羽林軍還有遠威鏢局的人有所接觸,發現有一個人值得注意。” “何人?”邵明淵背光而坐,讓人難以辨明臉上表情,聲音在這昏暗的光線中更顯低沉醇厚。 “遠威鏢局的副鏢頭林昆。林昆是這次護送夫人北上的鏢隊首領,屬下探查到,當時蘇洛峰帶著隊伍改路時,林昆曾當眾反駁過,而且言辭激烈,險些與蘇洛峰的親兵沖突起來。” “他人呢?” “他們這批鏢隊回來后,遠威鏢局的鏢頭就給他們放了假,林昆回老家了。屬下已經打探到林昆老家在何處,特來向您稟告一聲,這就趕過去找他。” 邵明淵輕輕點頭:“去吧,多帶幾個人,路上注意安全。” “領命!”邵知退了出去。 隨著房門打開又合攏,涌進來的風把燭火吹得一閃一閃,室內光線時明時暗,室外雨聲嘩嘩作響。 邵明淵沒有回起居室,走去凈房沖了一個澡后換上雪白中衣,重新返回書房,躺在榻上睡了。 一夜風雨,翌日一早,天卻放晴了。 窗外的芭蕉被雨打過,顯得越發青翠欲滴,墻角的石榴花落了一地,枝頭依然紅火熱鬧。 喬昭一大早起身,推開窗子,任由清冽的空氣涌進來,卷走一夜慵懶。 “姑娘,今天不是不用去女學嘛,您起得真早!”冰綠走過來,揉著眼睛站在喬昭身邊,往窗外看了一眼,不由低呼,“呀,石榴花落了好多,真是可惜。” 喬昭笑道:“不可惜,這些落的石榴花大部分是不能坐果的,要是放在尋常人家,原就會除去,這樣才能結大而甜的石榴。” “原來是這樣啊。”冰綠眼睛亮亮的,“姑娘,您懂得真多。” 喬昭側頭看她,伸手捏捏小丫鬟紅彤彤的臉蛋:“多看書就知道的多了,人從書里乖。” “喔。”冰綠似懂非懂點點頭。 喬昭就笑了。 其實冰綠這樣挺好的,無憂無慮,歡歡喜喜,把小丫鬟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姑娘,百合粥好了,您先用一點吧。”這時阿珠端著青碧色的小碗過來,里面米爛粥稠,香氣四溢。 飲百合粥,可以靜心安神,治療失眠。 是的,昨夜喬昭失眠了。 她泡了一個澡,洗漱過后早早上了床,原本迷迷糊糊入睡了,誰知卻夢到了那日兵臨城下的情景。 她立在城墻之上,韃子的獰笑聲在耳邊回蕩,城墻上的風要比平地大得多,把她的額發往后吹攏,露出光潔的額頭。 邵明淵在墻下策馬而立,身后是黑壓壓的大梁將士與迎風高展的旌旗。 有那么一瞬間,她是有些委屈的,委屈命運把她推到烈火上烤,大好韶光驟然成灰。 她想對他說,以后有機會見了她的父母兄長,告訴他們,她不難過,也請他們不要太難過。 可惜那人箭來得太快,她什么都沒來得及說。 半夜里,喬昭驚醒了。 她仿佛還能感到心口的劇痛,甚至在仰望掛著紗帳的雀鳥銀鉤時,眼前依稀晃過邵明淵歉疚的眼神。 原來,他那日是歉疚的啊。 仰躺在羅漢床上,喬昭啞然失笑。 當時竟沒留意,看來還是白日里的見面讓她心境起了波瀾。 喬昭想,也許是天意吧,她沒能說出對父母親人的惦念,結果一朝醒來,她的父母親人都不在了,只剩下長兄與幼妹。 深夜清幽,只聽到屋外大雨如注,噼噼啪啪敲打著窗欞。 從噩夢中醒來的喬昭卻再也睡不著了,對兄長的想念越發濃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