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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黑店小娘子在線閱讀 - 第169節

第169節

    沒想到這荒郊野嶺的客棧里,竟是藏了這般如珠如玉之人,他一時將那黃衫妓女也忘記了,走上前來,想要仔細看看小晚。

    但是小晚已經帶著霈兒轉身回房,壓根兒沒見到這里的光景,樓下凌朝風目光如炬地瞪著他,按捺著心中的惱怒。

    “沒聽說過客棧還管這閑事,你若是要加錢,我們家大爺自然不少你的。”那家仆兇神惡煞地,招搖著,“你最好客氣些,不過是招幾個花姑娘來,又不礙著你什么。”

    凌霄客棧從來不允許住客招ji,自然也極少發生類似的事,彪叔和張嬸從后廚出來,都是緊繃著臉,一臉拒客之態。

    然而他們不是嫌ji女臟,這客棧的屋子里,死過的人都不少了,怎么會嫌棄幾個女人,只是客棧并非花樓,不是供男人歡愛的地方,就沒這規矩。

    萬花樓的老媽子,也是知道凌霄客棧在白沙縣的地位,可她們開門做生意,不能得罪客人,于是聰明的把事兒往客棧推,讓那些人沖著凌朝風去。

    “走吧!”不料,兩邊僵持不下時,樓上的男人卻開口了,“庸脂俗粉,看著惡心。”

    他見了小晚,念念不忘,如何還能將幾個涂脂抹粉的ji女放在眼里,一時興致全無,就想著如何能將小晚一親芳澤。但是他也不傻,多半已是明白,樓上那小娘子,是這客棧掌柜的妻子。

    那幾個家仆,悻悻然放幾個花姑娘走了,老媽子知道凌霄客棧不好惹,不愿生事,立刻帶著自家姑娘離開。

    他們罵罵咧咧地上樓去,伺候自家公子休息后,掃興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凌朝風將店門關了,熄滅了樓下的燈火,舉著燭臺一步步走上來,卻見北面最那頭的屋子的房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剛才外頭的情景,后來的那個男人一定都看在眼里了,他會怎么想?

    凌朝風的心一沉,而他,該如何抉擇?

    回到房里,小晚問底下出了什么事,聽聞是住客將萬花樓的花姑娘找來了,唏噓不已,但是凌朝風見霈兒他們都睡著了,便對小晚說:“明日一早,我讓彪叔送你去白沙村,你到素素家里住幾天。”

    小晚笑道:“你怕他們欺負我?”

    凌朝風搖頭:“怕是店里,要出人命。”

    小晚心頭一緊:“這怎么說的?”

    凌朝風輕輕嘆:“還是霈兒失蹤那幾天,我去鄰州找他時,聽說的事。”

    正文 260 大齊律法

    夜色深深,客棧二樓北面盡頭的屋子里,被凌朝風收留的那個男人,正貼著門坐在地上,手中握著一把短刀,刀柄上緊緊纏繞的,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的絲帕。

    昏暗的燭光里,能看見他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用盡全力抓著刀柄,幻想著將這把刀,插入誰的身體里。

    眼淚從他的面上滑落,只見牙關緊咬,怒目圓睜,渾身都戰栗在仇恨之中。

    三樓臥房里,小晚收拾了一些霏兒霽兒的尿布,自己不過帶了幾件替換的衣裳,再有霈兒的小襖子小帽子,一切都準備齊當,明日一早拿著就能走。

    霈兒今晚能和爹娘一起睡,本是興高采烈地要和娘親膩歪,但見娘親收拾東西時一臉凝重,他不敢造次,乖乖地躺在床上,凌朝風見兒子懂事,自然多疼他些,講了故事哄睡。

    小晚回到床邊時,兒子已經睡著了,凌朝風敞開被窩,將她擁入懷里,小晚踏實地窩在丈夫懷中,許久后忽然道:“相公,幫幫他吧。”

    凌朝風頷首:“我自有分寸。”

    小晚問:“我若留下,能幫什么忙嗎?”

    凌朝風不語,小晚再問:“相公,我可以幫忙嗎?”

    “可以,但你不行。”凌朝風應道,“這件事的結果,必定會惹出很多麻煩,我們唯一能幫忙的,就是放他走。”

    眼下的情形來看,小晚能幫忙的事,就是犧牲色相,試問哪個男人愿意讓自己的妻子去做這樣的事,凌朝風不答應,覺決不允許。

    “我聽你的。”小晚道,摸了摸相公的胸膛,“你也要小心。”

    如此,隔日天一亮,小晚就帶著霈兒和一雙奶娃娃,跟著彪叔去了白沙村,素素見她來且要住下,驚訝地以為她和掌柜的吵架了離家出走,小晚笑道:“你瞧我是有膽子離家出走的人嗎?”

    素素不安地問:“難道昨天來的客人……”

    小晚比了個噓聲:“回頭再和你說。”

    客棧里,彪叔趕回來時,那家的幾個仆人正嚷嚷著要吃早飯。

    他出門前就預備好了粥米小菜和干糧,可這樣的食物在那位公子眼中,卻是粗鄙之物,皺著眉頭似乎難以下咽,他的下人便是吵吵嚷嚷地逼著張嬸再去做飯。

    但角落里的八仙桌前坐著的人,默默無聲地吃下面前的食物,大口大口地,一滴不剩地喝光了米粥,饅頭屑都舍不得落下一點。

    凌朝風從后廚拿來幾件點心,本是從鎮上買來,預備過年時給霈兒吃的,那公子瞧著這些點心模樣精致,總算動了動筷子。

    但是凌朝風轉身時,卻聽他問:“怎么不見貴店內掌柜,昨夜三樓那位小娘子,可是你的妻子?”

    凌朝風淡淡道:“內子帶著孩子們回娘家去了,昨夜驚擾了公子,還望包涵。”

    “回娘家……”男子顯然很失望,訕訕一笑,撥動了幾下筷子,便吩咐身邊的手下,“去鎮上看看,這里有什么好吃的,再到碼頭問一聲,船到底修好了沒有。”

    幾個仆人領命而去,此刻,角落里的那個人也吃完了。

    他端著碗碟離座走來,這本是不需要他做的事,凌朝風目光犀利,便是看見了他藏在盤子底下的短刀。

    他眉頭一緊,走上前攔住了那人,一手客氣地接過盤子,另一只手,竟是輕而易舉地卸下了他手里的短刀。

    男人徒然一驚,額頭上汗如雨下,瞪大眼睛盯著凌朝風看,凌朝風冷然道:“去送死嗎?”

    聲音很輕,只有面前的人能聽見,他不由分說地奪走了男子的短刀,徑直往后廚去。

    男人茫然地杵在店堂里,惹來那些仆人的不滿,說他一副窮酸相看著礙眼,把他哄到了角落里。

    再后來,這群人發生了爭執,原來做主子的想要去鎮上逛一逛,可仆人們分為兩派,一邊是遵照家中人的叮囑,不讓公子去街市上拋頭露面,另一派則是哄著公子哥兒,愿意陪他去逛一逛,一番爭執后,那男人瀟瀟灑灑地走出去了。

    桌上的飯菜幾乎沒動過,彪叔罵他們糟蹋糧食,憤憤然地收走了碗筷,可卻見那個老實人跟著他一起往后廚走,彪叔攔下道:“后廚重地,客官,你進不得。”

    那人急得眼睛發紅:“我、我想找你們掌柜的。”

    凌朝風從后門走進來,淡淡地說:“我在這里。”

    那群人從前門走,熙熙攘攘地往白沙鎮去了,凌朝風和男子站在后門,能看見他們的身影。雪地里咯吱咯吱的聲響越來越遠,但男人捏緊拳頭骨骼的聲響,不絕于耳。

    “你把拳頭捏碎了,還怎么拿刀?”凌朝風伸出手,將短刀遞給他。

    他著急地伸手就要來拿,可是凌朝風稍稍一閃,他就撲了個空,他再要來搶,凌朝風背過拿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三兩下就把他制服了。

    “凌掌柜,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被束縛的人,掙扎不開,著急地說,“放開我,放開我。”

    “該是我問你,想干什么?”凌朝風手一松,面前的人便是摔在雪地里,凌朝風道:“你可是何姑娘的未婚夫?”

    男人頓時渾身緊繃,瞪著凌朝風:“你、你怎么會知道?”

    凌朝風淡淡道:“猜的。”

    地上的人眼眸猩紅,哽咽著顫抖著,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泄,艱難地說:“那么凌掌柜,您也知道那畜生做了什么事,禽獸……畜生……”

    那日凌朝風出去找霈兒,最遠到了鄰州州府,本想找當地衙門相識的人幫忙,不想那日知府衙門里正辦一樁人命案子。

    吃官司的人,便是如今住在凌霄客棧的這位公子哥,如他外貌所示的一般,出身不簡單,乃是開國元勛的后代,祖父曾追隨太上皇出生入死。

    只是他非家中嫡系,隨爹娘從京城遷居到那里,但萌祖上功德,且族中嫡系如今仍在朝中為官,他們在當地,是知府也惹不起的豪門。

    一個紈绔子弟,橫行霸道無所不為,那日在路上遇見漂亮的姑娘,便是凌朝風所說的何姑娘。

    他欲收為己有,在街上調戲不成,叫何姑娘逃跑,他便帶著手下上門去找,然而何姑娘早有婚約在身,誓死不從,被爹娘答應讓他帶走后,在那家人門前,一頭碰死在石獅上,當場斃命。

    那日知府辦案,最后判公子哥陪了五十兩銀子,這件事就算完了,何姑娘的尸首被家人帶走,至少在當地,無人敢撼動這一家人。

    這是今年,皇后干涉朝政,屢屢敦促刑部戶部,依據各地風俗習慣,制定可以保護當地女子的法度。如今好好一個姑娘碰死在家門口,幾乎是逆著皇后的懿旨而上,這件事但凡有人追究,連京中的嫡系族人也要受到牽連。

    或許因此,大過年的,公子哥被家人趕出來,讓他去其他地方避一避,而他走水路,不巧遇上船只損壞,臨時停靠在白沙河碼頭,就住到了凌霄客棧。

    那之后,又讓凌朝風遇見了,尾隨他們而來的人。

    凌朝風將短刀塞進那個男人的手里,目光冰冷地說:“我可以幫你,讓刑部追查此案,你不要輕舉妄動。他身邊的人不少,你毫無勝算,只會賠上性命,即便不死,他們把你送去坐牢,你的下場會很慘。”

    “凌掌柜,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男子緊緊握著短刀,“我念過書,懂大齊的律法,就算京城大官來查,他頂多是強搶民女,人是自己一頭碰死的,和他不相干,他沒殺人。”

    “律法之下,的確只會有這個結果。”凌朝風淡漠地說,“即便你無法接受,這也是現實。”

    “可我只想他死。”男子的一只手,深深插入雪地里,“他必須死,憑什么我們要痛苦一輩子,而他可以逍遙安逸。”

    凌朝風起身,負手看著地上的人,一樣慢慢地站起來,他目光凄涼:“凌掌柜,為何律法可以讓壞人逍遙自在?”

    正文 261 我們有三個孩子

    除夕在即,素素家的院子里,曬著好些臘腸和排骨,十分興旺。

    陳大娘欣喜地告訴小晚,村里殺豬時,她得了好多rou,村里人不僅不排斥她們這些外鄉來的,連才落腳不久的秦大姐,都有人給她送了一大塊rou。

    “咱們村的人,真是挺好的,幾位大娘還尋思著,就把秦大姐張羅在咱們自己村里。”素素念叨著,“可我娘說,你爹昨天來了,等著秦大姐收工,和她在村口說了會兒話,送了些東西。”

    小晚笑道:“秦大姐收下了?”

    素素說:“都送到村口了,不收下也不好意思吧,據說后來回禮了,把家里攢的雞蛋全送去了你家,這一來一往的,后面指不定還能有好事兒呢。”

    她絮絮叨叨著:“你爹人不壞,樣貌也不差,秦大姐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看你爹總比隨便再看個陌生人強,自然嫁不嫁,人家自己心里明白。”

    小晚頷首:“讓他們隨緣吧,這樣慢慢的,好過那會子突然就說要再成個家,都是拖兒帶女的人,什么都沒弄明白呢,就要在一起,往后日子怎么過才好。”

    她們在屋檐下曬著太陽說閑話,小晚時不時側過頭往凌霄客棧的方向看,不知客棧里現下怎么樣了,是不是已經出了人命,最要緊的是,相公能全身而退嗎?

    那公子哥來頭不小,他們家的人,怎么能答應隨隨便便失了個兒子呢。

    說話的功夫,有孩童哭泣的聲音傳來,只見一位婦人領著自家孩子上門,跟在她身后的,還有霈兒和丫丫,三個孩子都滾了一身雪水,哭的那一個,身上沾的還是泥水。

    小孩子打架了,婦人樂呵呵地說,她家的臭小子往丫丫脖子里灌雪,把霈兒惹急了,兩個小東西滾在一起,打了一架。

    她不是來找小晚算賬的,倒是來給素素賠不是,還笑著罵自家的混球傻,這樣子欺負丫丫,將來還想不想討丫丫做媳婦了。

    人家這樣客氣,且是霈兒把人孩子給打了,素素和小晚怎么好再計較,陳大娘趕緊帶著三個娃娃去換洗干凈,素素拿了干點果子和茶,請婦人坐下一道說說話。

    可她們才喝了兩口茶,話沒說幾句,孩子們也還沒出來,就有人火急火燎地跑回來,一見婦人在這里坐著,隔著籬笆就大喊。說她們家的閨女去鎮上逛,竟是遇見浪蕩公子調戲輕薄,鬧得捕快都出動了,這會兒要去衙門說理。

    婦人嚇得不輕,撂下茶杯趕緊往外跑,而白沙村的人一向齊心,自家村里的姑娘叫人欺負了,如今過年的時節,老少爺們兒都回來了,便是一個個拿起鋤頭棍棒,氣勢洶洶地往鎮上去。

    小晚和素素在村頭看,縣太爺似乎要息事寧人,派了衙差捕快送那些人離開,白沙村的人堵在鎮子口,僵持了很久,便見那伙人灰溜溜地往碼頭的方向走,而小晚和素素一眼就認出,是昨天住進客棧的人。

    “呸!”素素啐了一口,罵道,“人模狗樣的畜生,衣冠禽獸。”

    他們村的姑娘雖然沒有被欺負成,可也把孩子嚇壞了,小晚和素素去鎮上買了套新襖子和花手絹給了那姑娘,一面安撫她,一面也算為了霈兒打架賠禮道歉。

    孩子的娘送她們出門,說起輕薄她家女兒的那畜生,憤憤道:“聽說在客棧住著呢,小晚啊,你們要小心,別招待這樣的客人了,客棧的名聲都被糟踐了。”

    小晚對素素笑道:“這會子,大家都不記得我家是黑店了呀,我出嫁那會兒,我們村的人談起凌霄客棧,都是皺眉頭晃腦袋的。”

    素素則生氣地說:“掌柜的也真是,收留那種人做什么,丟在雪地里凍死才好。狗改不了吃屎,偏偏之前弄出人命了,也沒能吃官司,這世道還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