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活著真好。 這是小晚此刻最大的感慨和感恩,她沒有在許氏的折磨下死去,曾以為是老天對她的懲罰還沒結束,原來不是的。 只要活著,一定能遇見好的人,好的事。 花轎才停下,便在轟隆的鞭炮聲中,隱約聽見霈兒奶聲奶氣地大聲喊著:“我娘來了,我娘來了。” 門簾掀起,凌朝風探過身子,將手伸到喜帕底下,小晚將自己的手,輕輕放入他的掌心,立刻就被男人牢牢的握住。 這一握,從今往后,就是一輩子了。 進門拜堂,彪叔和張嬸端坐高堂,笑得合不攏嘴,各種喜慶熱鬧的禮儀之后,小晚被送到了三樓的臥房。 樓底下招待賓客喝喜酒,時不時傳來笑聲,素素來給他送吃的的時候說:“掌柜的今天可被灌大了,晚兒,你夜里可要小心伺候。” 小晚呆呆地看著她,素素壞笑:“晚兒,你懂嗎,要不要我教你。” “才不要……”小晚輕輕打她,“你就會欺負我。” 熱熱鬧鬧的一天,酒席從中午吃到晚上,十里八村,凌朝風的朋友得到喜訊絡繹不絕地來祝賀,還有人沒得到邀請,不請自來,進門就要罰他三杯。 小晚偷偷地在門縫里往下看,視野有限,不是回回都能看見相公,但凡凌朝風出現在視線里,她就好擔心,擔心相公喝大了。 當夜幕降臨,賓客們終于散去了,凌朝風今日沒少喝,從不醉酒的他,今天上樓時,到底覺得腳底軟綿綿了,被家人簇擁著進了婚房,要挑喜帕與小晚喝合巹酒。 綁了紅繡球的秤桿子小心翼翼伸入喜帕,輕輕一挑,便見靦腆羞怯的新娘,垂著雙眸,長而輕盈的睫毛輕輕顫動,帶著幾分晶瑩的淚光。 凌朝風不知是醉得腿軟,還是情到深處,竟是忽然跪在床邊,捧著小晚的手仰望著他的面容,張嬸他們都咯咯直笑,說新郎官這么著急就給新娘子下跪了。 小晚才不要相公跪他,凌朝風滿身酒氣,雙眸猩紅,真是喝得太多了。 眾人把凌朝風攙扶到床上坐下,端來合巹酒,看著小兩口喝下,歡歡喜喜地說禮成,便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紛紛退出去了。 小晚跟到門前,素素推她說:“你來做什么,還不去照顧新郎官,啊呀你放心,我們才不會偷聽呢,不稀罕。” “不理你。”小晚嗔怪,低頭見霈兒笑瞇瞇地站在一邊,她蹲下來溫柔地說,“霈兒乖,娘明天就哄你睡,好不好。” “娘,爹爹說往后我再纏著你睡,他要打我屁股。”霈兒趕緊告狀。 “不怕,霈兒從今往后是有娘的孩子了,哪個敢打你。”小晚捧著兒子的臉蛋,親了一口。 張嬸抱起了胖娃娃,素素趕緊關門,一家人嘻嘻哈哈地下樓去了。 小晚看著門,心里一動,手指輕輕一撥,還是將門反鎖了。 她心里熱乎乎地,平靜了大半天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她知道,今晚,她就要真正成為相公的妻子了。 可是一轉身,只見大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凌朝風真是醉了,竟然睡過去了。 小晚呆了呆,無奈地笑起來,自行摘下繁復的首飾,脫下喜服,便來解凌朝風的腰帶衣襟,她剛伸出手,睡著的人突然睜開眼,凌朝風抱著她一轉身,就把小晚壓在身下了。 “相公……你沒睡著?”小晚眸中秋波流轉,滿是風情,軟綿的聲音仿佛能融化心骨,勾得凌朝風心神飛揚。 “我怎么舍得睡,晚晚,你好美。”凌朝風仔仔細細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愛不夠似的,將她親了又親,“晚晚,我會好好疼你……” 然而小晚已經伸手在解他的衣帶,氣息稍亂地說著:“我知道呀……那、那你怎么不脫衣裳……” 正文 181 遲了二十幾年才想明白 “脫衣裳?”凌朝風明知故問,“為什么要脫衣裳?” 小晚羞得快哭了,粉拳輕輕捶打在他的胸口:“是你說、你會好好疼我……” 凌朝風在小晚的鼻尖上蹭了蹭:“原來疼人,是要脫衣裳的?” “我、我……”小晚雙手捂臉,從指縫里偷看他。 凌朝風將她的手指銜在嘴里輕輕掰開,順著白嫩的面頰沿著脖子吻下去,小晚已經脫了外衣,里頭的衣襟輕輕一扯就松開。 她害羞地蜷縮起來,凌朝風托著她的腰肢,溫和地說:“不怕。” 他們說好了,拜堂后要做什么,凌朝風會手把手教小晚,于是在相公的“手把手”之下,小晚在微弱的痛楚后,陷入了不愿離開的溫柔鄉。 那從未有過的曼妙滋味,仿佛能融化她的肌骨,可是她不怕,融化了就能和相公融為一體,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晚晚,疼嗎?”凌朝風問。 “疼……”小晚很老實地回答,可是相公,并沒有“放過她”。 新娘子在筋疲力盡中睡過去,很深很沉的一覺,沒有夢。醒來時身邊的男人還在熟睡,他一定也累了,還有酒的作用。 小晚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能感覺到身上的酸痛,這叫她忘不了,初歷人事的那一刻,凌朝風的霸道和溫柔。 她坐在丈夫身邊,就著晨曦的光芒傻乎乎地看著他,這一刻,真正有了嫁人的實感,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的婚后光景,沒想到竟然能如此美好。 其實小晚曾經的愿望低微得連塵埃都及不上,她甚至想,只要能嫁個不會虐待她的人,哪怕再丑再老…… 小晚晃了晃腦袋,曾經的她,只求活命只求不挨打,但是從今往后,那個卑微可憐的穆小晚再也不會回來,她要為了自己愛的男人和家人,好好地鮮亮地活下去。 凌朝風吭了一聲,緩緩醒轉,睜眼見小晚坐在身邊,就一把將她摟過,側過身完全束縛了她的身體,霸道地說:“再睡會兒,還早呢。” 小晚輕聲道:“新媳婦起得晚,不像樣子的。” 凌朝風說:“我們家的規矩,我說了算,新媳婦就要睡懶覺。” 話音才落,門外響起奶聲奶氣的呼喚:“娘,我要尿尿……” 是霈兒起了,他不僅叫喚,還用力拍門,這叫人又好笑又好氣的架勢,小晚笑得花枝亂顫。 凌朝風徹底清醒了,翻身起來要去收拾那小東西,被小晚一把拉住,嗔道:“你看你的樣子,好歹……穿條褲子啊。” 凌朝風干咳了一聲,索性纏著小晚,要她動手,小晚捂著眼睛,把衣裳丟給他。 “小祖宗……”外頭傳來張嬸的聲音,像是把霈兒抱走了,還威脅著,“傻小子,你爹該揍你了。” 門外一時沒動靜了,凌朝風便撲上來將小晚壓在被子里,小晚掙扎,嬌聲道:“熱,一身的汗了,相公,不鬧了好不好。” 凌朝風不肯,耳鬢廝磨的,小晚也沒得逃,但是相公并沒有要她,只是這樣纏綿了片刻,直到心滿意足了,才放她起來。 他們洗漱打扮,牽著手下樓來,霈兒已經坐在桌邊吃早飯,一見小晚,就跑來要找娘抱抱。 凌朝風故意擋在身前,不許他靠近小晚,霈兒癟著嘴,小聲哼哼著,又不敢反抗。 只見張嬸去取來蒲團,招呼他們:“晚兒,你們來坐下,叫霈兒給爹娘磕頭。” 小晚忙說用不著這些禮數,凌朝風卻牽著她的手一道坐下,張嬸帶著霈兒來,好生告訴他該怎么做,小家伙便像模像樣地在蒲團上跪下,給爹娘磕了頭。 看著小小的人兒,一板一眼地叩首行禮,周周正正喊她一聲娘,小晚熱淚盈眶,不等霈兒起身,便離座來到他身邊,將他抱在懷里。 霈兒嘿嘿笑著,抬眼見父親面帶微笑一臉欣慰,他好嘚瑟地說:“以后霈兒就是有娘的孩子了,爹爹你不能再兇我,娘會管你的。” 凌朝風笑笑,小晚抱起霈兒轉向他,也煞有其事地說:“聽見了嗎,往后沒我允許,不許打兒子屁股,他才多大?” 張嬸哎呀一聲:“咱們家,終于有做主的人了。” 成親后的日子,那樣甜蜜,客棧里人人臉上都掛著笑容,小晚在夢里也是笑的,相公很寵愛她,她不知該如何向旁人形容。 但是她如今再不是孤零零的,有疼愛她的嬸子,有親密無間的素素,可以對她們說悄悄話,可以說最私密的事。 一轉眼,新婚三日,凌朝風便帶著小晚回門。雖然她是在素素家嫁出來,可爹爹尚在,家中還有弟弟meimei,她的娘家終究還是在青嶺村。 婚禮時不請父親出席,也是一早就說好的,畢竟許氏那樣的事,小晚就算不在乎,爹爹自己也不樂意在人前被人看笑話。 他們帶著許多禮物,回到了青嶺村。村里的人瞧見小晚穿著大紅裙衫,盤發戴釵,新嫁娘滿身喜氣,紛紛道了聲恭喜。 凌朝風和小晚落落大方,將預備好的喜糖糕餅分發給鄉親,還特別去了那天在山上,把挖到的筍都讓給小晚的大伯家。 也許那天她若沒有提早背著筍下山,沒有撞見許氏與男人茍且,之后再一路跑去河邊,興許一輩子都沒機會再遇見凌朝風。 大伯那一家人,根本沒想到自己不經意的善舉,改變了小娘子的一生,看著小晚送來的白銀和糕點糖果,實在不敢收下。小晚卻說這是謝媒禮,請他們一定收下。 之后才回到家,弟弟meimei都去上學了,穆工頭剛好從地里歸來,見一對新人站在院子里,他放下鋤頭,瞇著眼睛笑道:“好,真好。” 小晚原以為,凌朝風不過是陪她回家一趟,坐坐就要走的。 可相公不僅幫著家里挑了水砍了柴,還讓小晚隨便做兩口吃的,他搬張凳子坐下,給爹爹點了煙,和他聊起了開山的事。 爹爹長年在外開山,很是有經驗,小晚記得丈夫說過,就要跟隨衛將軍去開山。她便不阻攔,也不催著凌朝風回家,挽起袖子生火做飯,簡單地做了口吃的。 如今家里沒女人,和從前是不一樣,再有就是隔壁砌了堵墻,原本開闊的視野被擋了一塊,看出去怪別扭的。 有別家的嫂子姑娘來討喜糖串門,說起王家,都嘆道:“老爺子老太太都病倒了,真是家門不幸。” 小晚沒有同情,也沒有可憐,王嬸差點就毀了她一輩子,她真沒那么大度,這些話聽過則以,畢竟她往后回娘家的日子也有限,何必放在心上。 吃午飯時,弟弟meimei回來了,文保似乎好了些,沒有對凌朝風和小晚不敬,但也不怎么搭理,自己端著飯碗在屋檐下吃。 文娟還好,羨慕地摸著小晚的紗裙,說:“jiejie的衣裳真漂亮。” 小晚則問她過得好不好,在學堂是否被欺負,文娟都老老實實地說了。 她摸著meimei的腦袋說:“娟兒,jiejie不會不管你,但你也要爭氣,女孩子家自己要強,旁人就不敢欺負你。有什么事,自己來客棧找jiejie,知道嗎?” 文娟含淚道:“可是娘怎么辦,jiejie,我娘還能回來嗎?” 小晚說:“大不了將來你們都搬走,在別處也好,只要一家團聚是不是?jiejie也知道,她待我再不好,也終究是你親娘。” 雖然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許氏,可小晚能體諒文保文娟對于親娘的依賴和親情,之前聽張嬸說,京城畢府的那位小姐,無數次到郎中府懇求放過她的娘親,將心比心,遇見這樣的事,真正能大義滅親的人,能有幾個呢。 而今日,畢寒汐又一次來到關押母親的大牢外,懇求見一見娘親,她都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沒想到獄卒竟然帶她進去了。 許久不見娘親,寒汐還沒進牢門,就哭著跪下了,之后蹣跚著走到母親身邊,撲在她懷里嚎啕大哭。 畢夫人瘦了,再不見昔日雍容華貴的模樣,她長滿濕疹的手撫摸著女兒的腦袋,凄涼地說:“真是的,你這么天天地來,就不怕外頭的人兇你欺負你?” 寒汐泣不成聲,好半天才緩過來,抽抽搭搭地將帶來的食物茶點拿出來,要伺候母親吃。 她看見娘親手上,因為大牢里潮濕而長滿了濕疹,又是淚如雨下,捧著娘親的手,死活不肯放開。 “寒汐,娘聽說你要送我去西平府?”畢夫人問道。 “是,您別攔著我,您攔著我,我就不活了。”寒汐抽噎著,“刀山火海,我也要跟著娘,我不要你孤零零的。” “傻丫頭……”畢夫人含淚道,“娘害得你這么苦,娘害得你將來都不能許好人家。” 寒汐搖頭:“我不在乎,這輩子,我陪著娘過。” 畢夫人摟過女兒,她很平靜,卻是對女兒說:“娘做錯了事,該受罰,是活該。不然你行業哥哥現在,會有娘疼愛,你的嫂嫂會有婆婆寵愛,他們的孩子也會平安出生,是娘鬼迷心竅了。” “娘……” “現在想來,當初和你爹愛得轟轟烈烈,大概只是我自己愛得轟轟烈烈,我是侯府千金啊,他娶了我,自然是仕途暢通。”畢夫人冷笑道,“我這個傻子,遲了二十幾年,才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