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
衛騰飛笑道:“那又如何,這不是誰一廂情愿就能辦到的事,我不希望小晚有任何的不開心。” 似煙說:“可她只要一天不是你的妻子,她的喜怒哀樂都是她自己的事,都是將來某個男人的事,甚至于,都是已故凌掌柜的事,和你沒半分相干。” 衛騰飛不以為然地說:“我怎么樣無所謂,她好便是了。” 似煙擔心地說:“你這樣付出,她知道嗎,她心甘情愿地接受嗎?” 衛騰飛看著她,高大的男人,露出溫和的目光:“似煙,你不能只站在我的立場來看待這一切,那誰去站在小晚那一邊?是人家自己好好的過著日子,而我要強加去,她已經很委屈很可憐也很客氣很堅強,不要再苛求她。” 皇后道:“我不是苛求小晚。” 衛騰飛卻說:“似煙,小晚為什么要照著我們以為的正確的樣子活下去?” 似煙無奈地看著哥哥,無奈地笑:“可是我想要個嫂子啊。” 就這樣,小晚順利進入皇宮,成為了一名打掃宣政殿的宮女,這日晚上衛騰飛離宮時,把她也帶了出來,宮外還有二山和連憶帶著霈兒在等她。 二山已經得到了皇帝賜居的宅邸,正五品得了這么一個二進二出的宅子,已是很體面。 小晚給他們帶來好些錢,二山本不肯收,可小晚說:“這本就是你哥哥留給你娶媳婦的,如今你要幫我帶著霈兒,這小家伙可能吃了。” 雖然誰都不理解,小晚為什么要進宮去做宮女,事已至此,也只能在邊上守護她。二山說他之后每日上朝,都要經過宣政殿,興許每天都能和小晚打招呼。 小晚笑瞇瞇地,想的是相公每天都能看見自己的弟弟有出息,他一定很高興。 過了今晚,小晚就要住進宮里,皇后為她安排了每十天出宮一趟與家人團聚,這與其他宮女內侍是天差地別的待遇,自然她本就是特殊的存在。 夜里,小晚給兒子洗澡,小家伙一直撅著嘴不高興,小晚耐心地哄著他,嗔道:“你想來見娘,還不是隨時都能進來?你要是樂意,夜里來宮里和娘擠一張床也行啊。” 霈兒掉了眼淚,看得小晚心疼不已,把胖乎乎的小家伙抱在懷里,說:“娘對不起你,可是娘太想他了,霈兒你是不是還有千年萬年能活著,可是娘和爹相遇,只有這一輩子,下輩子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了。我知道這么說沒道理,不論如何,把你丟在二叔家,娘都對不起你,娘不敢求你原諒,但你要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我是怪自己幫不到娘,不想您難過。”霈兒輕輕抽噎,“他們憑什么欺負你們,因為爹爹和娘都是好人嗎?” 母子倆互相依偎彼此安慰,小晚講了很多不知道對不對的道理,霈兒總算又開心起來,嬉鬧到半夜才睡過去。 隔天一早,倒是歡歡喜喜地送娘親進宮去,正如小晚說的,宮墻隔不開他們,霈兒當天就跟著母親一起“進宮”,坐在宣政殿的屋檐上,和他爹一起守著母親。 一轉眼,數日飛逝,衛騰飛已離京返回川渝,走之前并沒有去見小晚,他不想讓小晚覺得她虧欠自己。 皇帝這一邊,時不時會有宮人來稟告穆小晚的狀況,而她每日除了勤勤懇懇地打掃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她總是往天上看。”內侍總管對皇帝道,“好幾個人都見到過,穆小晚總是看著天上,有時候發呆,有時候嘴里念念有詞,不過除此之外,又安分又勤快,不怎么與人往來。” 皇帝微微蹙眉,想不出小晚看著天做什么,唯有吩咐:“繼續看好她,不要讓她做任何奇怪的事。” 其實,別人覺得小晚總是看天很奇怪,而被她天天盯著的凌朝風,已經不耐煩了。 倒也不是惱,就是哭笑不得,這個家伙每天一早就來跟他打招呼,晌午會跑來問他曬不曬,入夜前來會來問他肚子餓不餓。碰上下雨天,一面撐著傘在底下和其他宮人一道沖刷石階,一面憂心忡忡地擔心石像淋雨會不會受損。 每一天,每一天,不厭其煩的,即便根本得不到任何回應。 霈兒閑來無事,就坐在屋檐上看著娘親,凌朝風問他,到底是誰透露給小晚的,難道不怕天譴,霈兒說那個妖孽被他撕碎了,算不算遭天譴。 自然祖母那邊“說漏嘴”,是盛怒之下無意識地行為,龍后好歹是尊貴的上仙,凡事好商量。 這一天夜里,住在小晚隔壁屋子的小宮女病了,她負責在清明閣值夜,一時找不到人頂替,小晚經過門前聽見,便主動幫她忙。 清明閣值夜,要在子夜時分才會散,皇帝通常忙到那個時候,才會回中宮去皇后娘娘的身邊。 小晚早就發現,每天天沒亮皇帝就上朝,而后到大半夜也不睡。小晚還能十天出宮一趟,就算是其他宮女內侍,也是輪班的,可皇帝沒日沒夜,從不停歇,他委實辛苦。 雖然他殺了凌朝風,但做的每一件事,總算是對得起國家和百姓。 今夜皇帝又忙到子時,剛走出清明閣殿門,吹著清冷的夜風舒展身體,忽然狂風大作,遮天蔽月,風沙侵入眼睛,叫他睜不開,宮人們趕緊簇擁著皇帝又進去了。 然而小晚站在廊下,看著天上已是看呆了。她看不見那一抹來皇城興風作浪的妖孽,但是她看得見飛身而出的凌朝風。 他似乎在與人打斗,幾個回合后,風停了云散了,月光重新落下來,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美麗的眼眸里,盛滿了希望。 凌朝風知道小晚看見了自己,眼看著小晚張嘴像是要喊他,這一喊別人一定會覺得她不正常,他迅速飛下來,指著小晚,宛若從前在客棧時訓她的模樣,生氣地說:“不許喊!” 小晚忙捂住了嘴,凌朝風又道:“你捂什么,就怕別人不覺得你奇怪?” “相公……”小晚還是發出了微弱的聲音,一張嘴,眼淚就撲簌簌地落下,凌朝風頓時就心軟了。 “你老實一些,一會兒這里散了,我再來見你。”凌朝風搖了搖頭,他輸了。 所幸,在皇城范圍內,為了保護帝王的安危,凌朝風本是可以自由飛身而出,而小晚是唯一能看見他的凡人。 之前因不能泄露天機,小晚唯一一次進宮,即便他可以現身,凌朝風也只是借仙魂離體陪在她身邊。 但現在一切都捅破了,小晚什么都知道了,而他的懲罰無窮無盡,哪怕再次觸犯天條,罪上加罪,其實已經無所謂了。 如此,小晚一直等到皇帝重新出來去涵元殿,她和其他宮女當完了差回到住處,她便趴在窗口輕聲喊著:“相公,你知道我住在那里嗎?” 凌朝風哭笑不得,出現在她背后:“你說呢?” 小晚驚喜地轉過身,不由分說就撲上來,她可摸到丈夫的身體,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的氣息,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暖暖的,好舒服。 從微弱的抽噎,到不可抑制地大哭,小晚幾乎要化成水了,凌朝風見她哭得氣都接不上了,拉下臉說:“你再哭,我就走了。” 小晚抬起淚容,一抽一抽地說著:“我不哭了,相公……你不要在丟下我,我不哭。” 凌朝風眉頭緊蹙,他的心都碎了。 花了很久的時間,小晚才平靜下來,平靜后的她,突然警覺,驚恐地問凌朝風:“你這樣來見我,會不會又犯錯了?” 凌朝風道:“在宮里,我可以離開石像,皇帝之外,整座皇城都是我的職責,其實連帶整片國土都是。但沒有戰亂,皇宮之外并不能隨便出去,像上次那樣來救你,就不行。” 小晚很小聲地問:“那告訴我,算不算泄露天機?” 凌朝風嗔笑:“你懂得還不少啊,不算,因為你已經知道了。” 小晚安心了,她本是抓著丈夫的胳膊,看了看凌朝風,見相公點頭了,便一頭倒在他懷里。 凌朝風輕輕撫開她面頰上被淚水沾濕的秀發,小晚晶瑩的眼眸里,滿滿地裝著相公的面容,這一切,仿佛還和從前一樣,幸福得宛若夢境。 然而現實依然是殘酷的,他們仙人殊途,凌朝風偶爾來看她可以,若一直這么在宮里廝守,上面就該來找麻煩了。 “膽子大了,敢尋死?”凌朝風突然拉下臉,責備道,“你不怕我生氣?” “怕的。”小晚軟軟地應著,眼淚又涌出來,“我知道我沒出息,可是,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就算一輩子,守著那尊石像,只要知道是相公,我也心滿意足了。” “你這輩子,就在宮里打掃,永遠不出去了?”凌朝風問。 “不出去,我要一輩子陪著你。”小晚含淚道,“下輩子我投胎,還做宮女,還來陪你。” “傻話。”凌朝風俯下身,輕輕蠕動了嘴唇,把心一橫,到底是親上來了。 這一吻,真真切切,帶著相公的溫暖,小晚終于又活了過來。 “相公……” “好了,我該走了。”凌朝風說,“你乖一些,后面的事,我們慢慢商量。” 正文 145 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 回到丈夫懷抱的小晚,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堅強和勇敢,她淚眼汪汪地看著凌朝風說:“相公,可以等我睡著了再走嗎?” 凌朝風點頭:“那還不趕緊閉上眼睛睡,你睜著眼睛怎么睡。” 小晚說:“我以前做夢也會夢見你,在夢里也能看見你,但是這一年,你連夢里都不肯來,我現在閉上眼睛,就看不見你了……” 凌朝風嗔道:“那你不睡,我就一直這么陪著你?” 小晚點頭,見相公瞪著她,她一點也不怕,帶著眼淚的笑容,誰看了都會心疼。 她特別開心,就想笑,可是眼淚也是自己跑出來的。但身心疲憊的人,抵不住相公溫暖的懷抱,到底是睡過去了。 這一晚,小晚睡得很踏實,隔天醒來時,看見明晃晃的天空,和空蕩蕩的屋子,心里一陣發緊,害怕昨晚的一切是夢。 但她很快就想通了,哪怕是夢也不要緊。 大不了從今往后,她把夢境當真的,和夫君相守相依,把現實的一切當做夢,“夢”醒了,就能看見相公。 她起身穿戴整齊,一如往日來宣政殿前打掃,以及仰望飛檐之上的神獸,心情甚好地和相公打個招呼。 但是今天,凌朝風卻出現在了眼前,負手而立,皺著眉頭對她說:“你別總是看著我,更不要自言自語,你不怕別人覺得你奇怪,把你趕走嗎?” 小晚卻是驚喜萬分,她剛才在來的路上,就認定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夢,能再看見相公站在那里,能證實昨晚的一切不是夢,小晚歡喜地哭了。 凌朝風飛下來,站在她面前:“還哭,眼淚還沒流完嗎?” 他一面朝四周看了看,而后叮囑:“已經有很多人發現你沒事就看著天,還自言自語,時間久了,他們或是皇帝覺得你奇怪,就該把你趕走了。出了宮門,我就不能再這樣來見你,你想嗎?” 小晚忙把眼淚抹干凈,一本正經地盯著相公,可是這模樣,又叫凌朝風很心疼,她就為了能和自己在一起,怎么都愿意。 “但我也不能讓你一輩子在這里打掃,晚晚,后面的事,過些日子我們再商量。”凌朝風說,“不論如何,你要聽我的話,你不聽話,我就再也不出來見你。” 小晚用力點頭:“我聽話。” 凌朝風心疼極了,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晚晚,是我對不起你。” 小晚眼眶一熱,但是忍住了不讓自己掉眼淚,對凌朝風甜甜地一笑:“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 此刻,大臣們將要上朝了,凌朝風回到飛檐之上,本是擔心小晚又會盯著自己看,但是她沒有再抬頭,規規矩矩地做著她的小宮女,就連跟著其他人離開宣政殿的時候,也沒有再看一眼。 待入夜后,凌朝風去見她,她便嘚瑟地問,自己是不是很乖很聽話。然后依偎在丈夫的懷里,摸摸他的臉,摸摸他的胳膊,一直到睡過去。 小晚沒向凌朝風提任何要求,也沒追著他問為什么,像是害怕這樣的相處也會被奪走,特別小心特別珍惜。 這樣四五天后,皇帝從內侍口中聽說的,便是穆小晚不再望著天喃喃自語,她每天和普通宮女沒有任何差別,勤勤懇懇地干活,然后安分守己地回房休息。 項潤嘴上沒說什么,心里卻依舊覺得奇怪,這樣的話,自然只能對皇后提起,夫妻倆都明白,小晚一定有她的用意,但到底是為什么呢。 “我不想問她。”似煙說,“她若是能說,一定會告訴我,她不說,便是不能說了。皇上,她不會傷害任何人,也不會耽誤朝廷的事,就讓她在那里掃地吧,興許哪一天,她就走了。” 項潤頷首:“朕聽你的,不過朕也把丑話說在前頭……” 似煙卻堵著他的嘴,笑道:“皇上別說,不會有那些事,就算真的有,我說過,不論如何我都站在你的一邊。” 轉眼,就是小晚離宮休息的日子,剛來那幾天,她還總惦記著出宮后,要好好陪伴兒子。 可現在能見到相公了,她就不想出去,但這么一想,更加覺得對不起霈兒,從宮里拿了好些皇后賞給她的點心,帶給兒子吃。 二山和連憶,看見精神煥發的小晚,都是很驚訝。 進宮堪堪十天,她簡直回到了從前,又變回了那個眼眉彎彎滿身喜氣的小娘子,見了誰都是笑瞇瞇的。 要知道,連憶和小晚在京城一起待了好幾個月,就沒見她笑過。 但這總不算壞事,小晚能好起來,是所有人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