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他擺擺手，難為情道：“別說了，我小時候簡直比現在都神經病。”

    “別這么說。”

    羅馬尼見我沒有接過外套，索性站起身來，將那件衣物抖開，披到了我的身上。

    “話語是很有魔力的東西，所以千萬不要這么評價自己。”

    他坐回自己的作為，拉下我先前支在桌面上的手，緊緊握住：“你很好，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你的所有我都很喜歡。”

    羅馬尼頓了一頓，沉吟一聲，強調似地又說了一聲：“嗯，我很喜歡你。”

    他說出表白話語的態度自然的就像是在喝一杯白開水一樣。與往日一逗就炸毛的狀態不同，羅馬尼這樣順理成章的模樣總會讓我感到有些不適應。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我感覺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那只手和自己的臉頰，都開始不受自己心情控制地發燙起來。

    “感覺你簡直和早上的時候判若兩人……”我看著對方柔和的神情，輕聲嘀咕道，“你是不是有第二人格什么的秘密沒有告訴我啊？”

    羅馬尼失笑：“可能吧，就像你一樣，人總有黑歷史的嘛。”

    他模棱兩可的回答勾起了我的探究欲，我有些好奇地看向對方，順便伸出空著的那之手拉了拉自己肩膀上的衣服。羅馬尼見狀，也幫我整了整外套，手在收回的時候，從我的下頜一撩而過。

    “羅馬尼，”我不去理會對方含義不明的小動作，仍是問他，“我真的有點想知道你之前是什么樣子的。”

    “嗯……因為你想啊，”我道，“我們滿打滿算也才認識了一年吧？要說真正熟悉起來，也不過這么幾個月的時間，所以……”

    我對他眨眨眼，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哪個國家高官或者皇室的后裔啊？”

    羅馬尼面色一僵，先前溫柔繾綣的表情盡數褪去。

    “你……這個話題轉的可真快啊，”他為難道，“啊，不過也是，既然已經確定了關系的話，那些事最好還是告訴你吧。”

    我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嗯，怎么說呢，”他的目光轉來轉去，就是不敢看著我，“啊，這件事真是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我立刻道。

    “不、這……”他卡殼了一秒，隨后一下子頹廢地塌下了肩膀。

    “這好難說啊。”他捂著臉道。

    看著一臉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地里的害羞模樣，我感覺自己內心的好奇心不僅沒有消退下去，反而更加旺盛地燃燒了起來。我緊了緊與他交握著的那之后，催促他道：“你倒是快說啊？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

    “唔……雪見，”他可憐巴巴地抬起頭來看我，“能不能、能不能再讓我緩緩啊，要不、要不你先說？我也不知道你來迦勒底之前到底是怎么樣的一個人啊。”

    “好狡猾啊，羅馬尼！”

    我成心想要逗逗他，便故意拒絕了對方的央求。

    “我的履歷里不都清清楚楚地寫了嗎？關于我來這里工作之前的經歷，資料庫里都能找到啦，”我道，“但是你的來歷卻很神秘……別這么看著我，作為資料保管科的科長，整理迦勒底在職員工的信息也算是我的工作內容之一啊。”

    面對著對方向我投來的哀怨眼神，我瞬間覺得自己先前決定欺負對方的選擇實在是太正確了。

    羅馬尼的眼睛本來就屬于那種圓圓的類型，眼角略略下垂，哪怕是平日里不做表情的時候，都會給人一種軟綿綿的感覺。他為數不多生氣的時候也是這樣，雖然話語說的很重，語氣也很激烈，但是說實話，如果只是單單看著他的表情的話，你可能會以為他根本沒有像他言辭間表現出的那么生氣。

    別人是不怒自威，他卻恰恰相反，做什么表情都軟乎乎的，也難怪會被其他職員在背地里偷偷冠上一個“迦勒底生物鏈底層草食系男子”的頭銜了。

    完蛋了，相葉雪見，你完蛋了。

    我看著羅馬尼一臉猶猶疑疑的糾結模樣，在心底暗嘆道。

    “其實……雪見，我事先說好啊。”羅馬尼長嘆一口氣，似乎是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認真地看著我，神情嚴肅：“你聽到我接下來說的話，千萬、千萬不要激動。一定要等我說完，聽我說到最后，好么？”

    “行啊。”我飛快地答應了他。

    羅馬尼抿緊了嘴唇，朝我點點頭。

    “……你也不用那么緊張。”

    看著對方開始夸張地深呼吸，我心情微妙地安撫對方：“你哪怕說你是什么炸大樓的恐怖分子我也遭得住，真的。”

    “不、那倒不是……”羅馬尼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只是因為，我要說出來的話，你可能真的會覺得這是一件很難以領會的事情，我、我真的很怕……”

    “有什么好怕的。”

    我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對方的過去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所在意的只是他對我的坦誠罷了。看著對方吞吞吐吐的模樣，我猜想是他的身份可能比恐怖分子還要可怕，便想要舉一個更加嚴重的例子，然而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我也沒想到什么更加危險的職業和身份，正在暗自苦惱之際，我隨意一眼瞥到了先前羅馬尼放在桌面上的草稿紙，眼見到上面那個孤零零的名字，我靈光一閃，腦子也不動地脫口而出道：

    “哪怕你是那個炸了人理的所羅門，我也……”

    話未說完，我便看到羅馬尼的臉色“唰”的一下變得煞白，瞳孔猛地收縮了起來。他渾身顫抖著咽了一口口水，嘴唇張張合合，許久在抖著嗓音，顫顫巍巍地吐出了一句話：“雪見，你，猜到……”

    他的反應和回話仿佛當頭一擊重重敲下。

    “你說……什么。”

    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被抽離出了軀體，滿腦子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你是……所羅門？！”

    第68章 兩枚指環

    比你爸在你長到十八歲的時候，突然告訴你他是炸五角大樓的罪魁禍首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是你才確定關系沒兩天的男朋友，向你坦白他其實是幾千年前某個東方古國的國王。

    “羅馬尼，你演技真好。”

    我不知道自己對著一臉緊張的羅馬尼發了多少時候的呆，才自欺欺人地吐出這么一句話。

    “如果只是原名叫所羅門的話，完全不用那么大動干戈地營造這么一個嚴肅的氛圍啊……”

    我茫然地歪了歪頭，道。

    “雪見……”

    羅馬尼一臉復雜地看著我，想伸手過來，但在踟躕許久后，還是什么都沒做，他只是緊了緊我倆十指緊扣著的手，眉眼間染上了一絲擔憂。

    “這是……一個很長、很不可思議的故事，”他啞著嗓子向我解釋，“你、你能平靜下來嗎？冷靜一下。”

    我卸下手上的力道，任由對方單方面地緊握著。

    “我很冷靜，”我聽見自己語氣平和地說著，“如果你真的不想讓我知道你的過去，隨便編一個怎樣的故事都可以，我會選擇相信你的。”

    “不、不是的！”

    羅馬尼一下子慌了，他松開手，轉而緊緊地捉住了我的雙肩。

    “我真的、真的是所羅門。我、我真的沒想要騙你，你聽我解釋！”

    我沉默著看向他。

    見我沒有給出肯定的答復，羅馬尼神色一黯，他松開我，話語之中的語氣也低落了下去。

    “你……雪見，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

    見他皺緊了眉頭，沮喪到連頭上的呆毛都垂了下去的模樣，我實在心有不忍。

    “好了，”我拍拍他的頭，故作輕松道，“你剛剛還什么都沒說呢，嗯？說你是所羅門只是我的猜測，你也不要順著我來啊？來吧，再來親口告訴我一聲，你到底是誰？”

    羅馬尼拉下我的手貼在自己的面頰上，抬起眼睛看我。

    “雪見，”他輕輕道，“我是所羅門，古以色列的第三代國王，擁有著上帝所賜下的代表著智慧的十個指環，掌管一切原初魔法的魔術王。但是，我也是羅馬尼·阿基曼，在迦勒底工作了十年，和你相遇并且相愛的一個普通人類。”

    “十年前的冬木圣杯戰爭中，我作為前所長的從者被召喚而來，在取得勝利并奪下圣杯后，我對著那個萬能的許愿機許下了‘想要成為人類’的愿望，這就是為什么，我會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你們面前的原因。”

    “你有什么證據么。”

    我和他四目相對許久，干巴巴道。

    他看著我，目光中滿是我所讀不清的情愫。良久，他放下了我的手，垂下眸子，在我面前緩緩地摘下了自己左手的手套。

    “這個，”他將手上那枚金色的戒指展示給我看，并解釋道，“是當時前所長召喚我所用的媒觸，也是我當時作為所羅門的時候，唯一沒有向上帝歸還的一枚戒指。”

    “難以令人信服的理由。”我扯了扯嘴角，從自己的襯衫領口中拉出一根項鏈，將串在上面的那枚樸素的指環捏起，晃了晃。

    “這樣沒有裝飾的戒指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把你的戒指稱作是‘所羅門的指環’，那我完全也可以說我這個……”

    還未等我的話完全說完，羅馬尼一下子猛地從他的椅子上彈了起來，他激動地一把從我手中搶過那枚指環，氣力之大，差點要帶著那根項鏈將我扯到窒息。

    “你，你放手……”

    我艱難地仰著頭，躲著對方突然湊上前來的腦袋，感覺著那根被吉爾伽美什稱作“由史上最堅固材質打造而成”的鏈條快要將我的頸脖割斷了。

    羅馬尼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然而他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緊接著便語氣咄咄逼人地質問我：“你是從那里拿到這枚戒指的！”

    我被他突然變得兇狠的語氣嚇了一跳。

    “吉、吉爾伽美什給我的，怎么了？”

    羅馬尼松開我，將先前一直捏在手里的手套扔到一邊，摘下戒指，遞給我看。

    “看戒指內的銘文。”他道。

    我一臉莫名地接過那枚還帶著他體溫的金色指環，瞇起眼睛端詳了一下纂刻在其內圈的文字。

    “一切都會過去……哈，所羅門指環上的字，有趣，然后呢？”我問他。

    羅馬尼捏著串在我脖子上的那枚戒指：“你再看看這個，吉爾伽美什給你的這個。”

    我借機會將戒指連同一小部分項鏈給拽了回來，然后舉著它看了一眼。

    一行小小的字被仔細地印刻在直接與手指接觸的那一面上，借著管制室屏幕所發出的幽藍色光線，我將那句話讀了出來：“this too shall pass。”

    一切都會過去。

    “既然是吉爾伽美什王給你的，那必定不會是偽造品。”

    眼見著我捏著兩枚戒指久久沒有言語，羅馬尼便開口了：“我想你作為一名魔術師和一位歷史學家，一定有自己的方法去判斷這兩枚戒指的真偽，如果這樣你還不能相信的話……”

    他苦笑了一聲：“如果這樣你還不相信我，那我估計就只剩下以死明志這個選擇了。”

    他的話說的太狠，我一驚，忙問他：“你什么意思。”

    羅馬尼看著我，緩慢地眨動了一下眼睛，笑了。

    “沒什么，”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如果你真的因為我是所羅門就選擇和我分手的話，我就立刻跑去迦勒底外跳崖，就這么簡單。”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表現的也很隨意，但不知怎地，我就是覺得他是很認真的在向我表達自己的決心。

    我倆相顧無言許久后，我突然開口道：“把手伸出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