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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權臣本紀在線閱讀 - 第93節

第93節

    大約男子就是這樣的?琬寧彎腰去找鞋,漫無邊際想著,聽見外頭他盥洗的聲響,莫名又發了會呆,才揚手隨意松松綰了個髻,披了件外服,朝外張望一眼,正有婢子在上前侍奉著。

    “你既起了,來為我梳頭。”成去非看見了她,便扭身示意婢子退下。

    琬寧在他身側站定,先給他散了發髻,拿過梳篦,一下下梳起時,才想起昨晚他說顧家的那幾句話來,猶豫想問,可又意識到自己實在不該過問朝政之事,遂又忍下了,成去非透過銅鏡早看見她那一臉的心事,一笑道:

    “給我梳個頭,也能梳得你一臉愁云不散,不情愿給我做這些?”

    “大公子明知不是,”琬寧亦看著鏡中的他,微微泄氣道,“便是每日給大公子梳發,我都……”說著又紅了臉,成去非已笑著接道,“你起得來么?真讓你天天來,恐怕你又要埋怨我讓你每日總是睡不飽,這樣的苦差事,怎敢勞駕小娘子?”

    琬寧猜他是碰巧遇見過自己宴起的那幾回,才這般調笑,遂認真道:“我以前在家中,雖不能像大公子這樣目不窺園,日進有功,但也不敢隨便懈怠的。”

    “虧你還知道個目不窺園,我擔不起,滿園子的春=色,我還是有心要看的。”成去非等她伺候好,轉身抬眸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琬寧訝異,征詢回望著他,成去非一笑起身,一壁往書案旁走,一壁道:

    “滿園春=色就在眼前,我怎好視而不見?我不瞎。”

    琬寧怔了片刻,才醒悟過來,微微一惱,輕聲嗔道:“大公子很會轄制人,就是我長了十個腦袋也不行的。”

    “我倒是想做那無腸公子,可沒那個福氣。”成去非打了個眼色,示意她過來研墨,琬寧掩著口葫蘆邊笑邊走了過去,手底活動起來,才抿唇笑道:“人家只想做只螃蟹,偏有人要喚什么‘菊下郎君‘橫行介士’,風雅得很,還要引申出沒心沒肺,了無心思的性情來自比,螃蟹很無辜呢。”

    她忽冒出這么些個俏皮話,成去非聽得有趣,知道她這點性子不知壓了多深,此刻許是覺得輕松自得,不覺就冒了上來,也不打斷她,只笑著翻書:“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原來我這是欺負了螃蟹?”

    琬寧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笑著笑著便意識到自己太過了,漸漸斂了笑,可眉眼里的愉悅卻是散不去的,收住這個話茬,問道:“大公子要寫字?”

    說著忽想到一事,沖他眨了眨眼睛,含笑道:“大公子的字,師從何人?”話音剛落,竟想起他命自己改荊州刺史書信一事,仍是覺得不太自在,但又好奇他的字體,他的字好歸好,但卻看不出到底是學的哪家,正無邊無際回想著前人書法,成去非已提筆落字:

    “自然是老師。”他這會亦沉下心來,卻不想多提恩師,唯紙上筆尖游走,琬寧在一旁默默看了會,小聲贊道:“胸中翻錦繡,筆下走龍蛇。”

    成去非哼笑一聲:“這半日我當你是金人三緘,原來是思量著如何吹牛拍馬。”

    琬寧窘然不已,想起他當日告誡自己的話來,他這人似乎并不喜別人稱贊,她怏怏不樂念及此,只道真心實意夸獎都不可,世間哪有這么難伺候的人呢?

    外頭婢子的聲音忽起:“大公子,時辰差不多了,奴婢伺候您穿衣?”琬寧一愣,剛想著“伺候”二字,就自有人來伺候他了,她心里不知怎的,微微一酸,轉念覺得自己好笑,便退至一旁,看婢子上來如何侍奉他換朝服。

    成去非看著琬寧叮囑道:“你留心些,下回就讓你來做。”一側幾名婢子正前后忙著,聞言雖不敢出聲,卻都無一例外笑了一笑,。

    待婢子給他中衣外頭穿上絳色外服,束好革帶,底下則穿素襪,著烏皮履,最后,婢子才給戴上那進賢冠。琬寧兩手交在身前,如此看了半日,差不多記下,成去非擺了擺手,婢子們紛紛退去,他才走向她跟前:“可都看清楚了?”

    琬寧兩靨不覺又滲出一點胭脂色,默默頷首,成去非一手搭在她肩頭,輕揉幾下:“去睡吧。”

    待成去非走后,琬寧只是坐到他方才寫字的地方,癡癡了看了許久,也提起筆來,蘸了墨,一筆筆落下,完完全全仿著他的字跡……

    作者有話要說:  一床兩好:比喻夫妻情投意合。

    目不窺園:出自《漢書》,董仲舒的故事,三年苦讀都沒時間欣賞花園美景,形容專心苦讀。

    無腸公子:葛洪《抱樸子》記載乃螃蟹雅稱,后人多有引申。

    金人三緘:出自《孔子家語言》,形容人有所顧忌不說話,古人慎言。

    本章臨時所加,因作者無事總愛重溫《紅樓夢》,甚愛大觀園瑣瑣碎碎生活小點滴,今日上b站看剪輯,忽也手癢,遂寫日常,聊慰作者本人的一顆心。

    第161章

    鳳凰四年秋冬連著兩件牽涉眾世家的案子,終到收尾之時。陟罰臧否, 皆在天子一言。而西北將士則早在幾月前便領受著邊關秋像, 長草一夜衰竭, 甘、涼幾州的防務也就跟著重起來。

    涼州土地肥沃,是河西首屈一指的“谷倉”,自國朝立國以來,陸續遷數萬戶漢人來此從事農耕,已百余年矣。城北是一望無際的牧場, 登上城墻, 放眼即可望駿馬成群,揚起的灰塵, 浩蕩勝海, 而每一年涼州都要按慣例給朝廷進貢無數良馬,以供江左之需。

    篝火畢畢剝剝地燃燒,偶爾還伴著烤野麋的香味,膏脂滴落,發出滋滋的響聲。每當這時驃騎將軍周休便也會做些暖和的白日夢,比方說在烏衣巷府邸后院的梅樹下面溫酒彈棋, 再比方說, 大雪下面埋藏的不是無數身首異處戰死他鄉的將士, 而是千里沃野,會在來年長出很好的糧食來。也許唯一和將士們不同的是,他已無陟岵瞻望之憂,而對于兒孫輩的分心掛腹卻不曾斷絕。當傳來江左朝野官倉一案和誅殺顧未明兩事時, 已過花甲之年的驃騎將軍兩鬢早生華發,此時登上烽火臺,獨剩一聲聲嘆息。

    一同陪他前來的成去遠聽他聲音里滿是沉重,以為將軍憂心戰事,正欲詢問,不想將軍卻先開口問起近日糧草之事,成去遠雖不是糧秣官,平日對此事卻頗為上心,此刻一一細稟,周休一面留神聽著,一面仰起頭來朝遠方天際看去。

    “有伯淵坐鎮江左,可解憂矣!”周休望著西邊祁連山感慨道,正是祁連山南坡的雪山融水滋養著這一方人,他們的將士,他們的戰馬,亦仰賴于此,然而羌氐等族亦惦記著這片難得綠洲,“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藩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婦無顏色”已是漢武絕響,邊塞重陷動蕩,倘不想王業偏安,甘涼諸地必須守穩了,周休信步走下烽火臺,遙遙望見麾下一名統領正策馬而來。

    這人馳近,翻身下馬,向兩人匆匆施禮便道:“請將軍速回城中,涼州軍幽州軍兩部因分發器械糧秣一事正扭打成團,我等不好阻攔,還請將軍維持局面。”

    涼州城內參與邊防戰事的軍士向來由兩支力量組成,一是涼州本土的涼州軍,一是建康朝廷遣派的中央軍。涼州軍頗具胡風,邊塞之地,漢、胡散布雜處,也正因此點,多出悍將,兵團兼有胡人能搏善射和中原騎兵諳熟陣型的特點,遂街頭巷尾唱遍“涼州大馬,橫行天下”之歌謠,中樞朝廷在涼州刺史上的任命也向來謹慎,利器好用,但稍一疏忽,便可能會反噬其主。

    但自李叢禮幽州軍的一部參與到邊事“防秋”,雖說在一致對外上有所加持,皆是為國朝抵御外悔,但平日里,這三方到底因所屬派系不同,兼之生活作戰習慣不一,自將軍到士卒,皆少不了口角之爭。以往周休同涼州刺史李牧彼此間還算克制,李牧曾受先帝“涼州上士”的嘉獎,他本人到底也是受儒學教化,雖據守涼州多年,同胡人亦有扯不清的關聯,但大面上過得去,朝廷便也不再多求,只要沒到通敵賣國的田地,總歸還是大祁的忠臣。幽州軍則不同,涼州軍同中央軍多少有這幾年的磨合,平日已無太大摩擦。幽州鐵騎,天下無雙,在看不上中央軍這點上和涼州軍是很一致,可彼此卻也看不上眼,你不服我涼州大馬,我瞧不上你幽州騎兵,如此林林總總,發生這種聚眾群毆之事倒也不是很意外。

    周休既得聞,同成去遠兩個忙翻身上馬,往涼州城內飛馳而去,一眾副將統領見狀,忙也打馬跟上。

    果如那統領所報,城內一片混亂,因所著軍服并不統一,士卒倒極好分辨,一旁是散落滿地的器械。四下則是一干閑人,有指指點點只管說笑的,有佯裝規勸卻拉偏架的,也有事不關己冷眼觀之的。周休勒馬停在幾丈之外,看了片刻,方對成去遠道:

    “難能一心啊!”說著扭頭問統領,“李將軍和安將軍呢?”,報信的這位答道:“刺史大人因近日霜凍嚴重,往田里去了,安將軍則因內城有公干,人剛走沒多久。”周休皺眉,“走的時候就亂起來了?”這統領搖頭,“安將軍看馬上要發器械糧草,交待一番才走的。”

    周休點點頭,驅馬上前,揚鞭指道:“還不分開,成何體統?!”

    這一聲底氣甚足,眾人一愣,抬首見是他發話,雖彼此心底仍不服氣,但礙于驃騎將軍說到底是邊防實務名義上的總指揮,只得散開。兩排士卒楚漢分明,周休策馬緩緩自中間穿過,略掃一眼,問道:

    “今日事態,誰挑的頭?”

    那涼州軍的統領面上已掛彩,此刻出列單膝跪倒:“稟將軍,軍需官分兵甲器械,我等各人領各人的,那幽州軍卻突然跑過來說,分給我等的器械精良,分給他們的是鈹銅爛鐵,我等只理論幾句,他們上來就開打,我等自然氣不過,不能白白挨這一回,遂還了手。”

    周休又往幽州軍這邊看了看,果真,也是一個個鼻青臉腫的,遂問:“哪一個先跑出來動的手?”

    這邊也走出一人來,跪了答話:“屬下確覺得冤,都是替天家守城驅寇,上批我們先領的器械,明顯跟這批有所不同,這才多久,兩回小打小鬧,刀劍就卷了刃!要么就全是豁子!”

    他話音剛落,便立刻有人嚷將一頓:“你們幽州軍向來只用蠻勁,就是金剛鉆也經不起你們那般折騰,更何況,我們這還沒開始用呢,怎就知道敷衍你們了!”

    眼見兩邊人蠢蠢欲動,又要吵起來,周休冷冷一眼掃去,兩邊聲音自小了去。

    周休思忖有頃,看著兩邊道:“爾等一口一個幽州軍,涼州軍,分得倒清楚,爾等既食我大祁米糧,拿我大祁俸祿,就都是為天家效力,雖來自五湖四海,然當勠力同心,解國朝之困,這兵器有司所造,不過輸送分前后,何來優劣之分?若真論起優劣,爾等的意思是天家藏了私心?”

    尾音陡然嚴厲得很,一干人不敢與他辯駁,尤其幽州軍,雖向來不把江左朝廷放在眼中,但因他們刺史大人李叢禮的大小姐李皋蘭早入主江左為后,母儀天下,倘是不尊中樞,那便也是藐視了李氏一族,這個罪萬萬不敢輕易往身上攬,此刻聽周休如此說,忙紛紛叩首認罪。

    涼州軍一眾人見狀,想起刺史李牧平日教誨,便也都一一叩頭,嘴里說著些知罪之辭。周休拿馬鞭指了一圈冷笑道:

    “倘天子知道爾等為此本口角小事,便自相搏殺,該何等寒心?如此不識大體,不察圣心,挑撥軍心離亂,正中敵人下懷!爾等就打算磕幾個頭便了事?軍紀何在?!”

    眾人一怔,一時反應不過來,倒是方才那兩個說話的,主動要求以軍法處置,周休據于馬上,掃視一圈:“不止你二人,凡聚眾鬧事者,一律同罪,軍棍三十,爾等自去領受,剩余人等,把這器械仍收拾起來,爾等在前線拋頭顱,豈不知身后則有爾等父母兄弟妻子供養著爾等?糧草從何來?器械又是何人所造?爾等不珍愛,卻棄之如履!不說無顏對天家,可有臉見父老?”

    一席話夾槍帶棒,有理有據,這一干人本就是粗糙武人,甚少受中原教化,不知天子高遠,禮義廉恥,卻至少知父母人倫,周休說到他們心坎上去,遂一個個雖仍有不服氣之處,也都依言照辦去了。

    周休見狀一松轡頭,同成去遠點頭示意一下,折身策馬去了。

    不多時,回到軍中大帳,周休才開口:“子遐,看見沒,這些虎狼之師,有幾個是真心所系朝廷?倘不是李后身在建康,幽州這群人難能如此聽話。”

    成去遠按劍想了想,道:“前大將軍倒無意幫了大忙。”

    周休哼笑:“他跟李叢禮,是各有各的算盤,就是李后在,李叢禮也有自己的心思,防秋的這筆軍需費用,跟朝廷討價還價,今上也是拿他無法,想必少不得李后在其中斡旋,李叢禮才肯遣兵往涼州來。他們幽州人,跟涼州人一個樣,跟胡人多有藕斷絲連,曖昧不清。這一點,自是跟我等不同。是故,更要留心,這些人是存反骨的,不過看局勢變化罷了。”

    “說到底,還是得靠自己人,只是這幾年,江左征兵調度,總疲軟無力,這事,還得奏請天子,我再單給伯淵去一封書函。”周休似是在自語,來回踱起了步子,他清楚諸般要事,自然還得要靠成去非,江左實務得靠他挑大梁,無他,西北這個爛攤子怕更無人管了。

    江左諸門戶多半對西北軍務并不上心,大江天塹固然有險可依,然衣冠向南,不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斬荊棘,以有尺寸之地。表里山河,難道可輕易舉以予人,如棄草芥?一夕安寢到底有何掛齒處?周休已踱步至輿圖前正仰面觀之,心底念及此,忽覺一陣急痛攻心,眼前天旋地轉,只覺身側無處可支撐,竟就此應聲倒地,成去遠本見他在對著輿圖思想,不想就近打擾,只在案前整理東西,聞聲轉身時,不免大驚失色,急急奔至跟前,托起周休,呼喚一聲“周將軍!”卻見周休牙關咬緊,面如土色,忙又把他輕放下,奪帳而出,正欲喊人,轉念一想,只命一心腹副將勿要聲張,抓緊把那醫官帶來。

    再回首時,周休口角處已有鮮血溢出,成去遠忙跪倒把他抱于懷中,目之所及,全是老將軍那滿頭花白發絲,以及眼角處的溝壑縱橫,心底驀地就起了難言的酸楚,仰目朝那張西北輿圖望去,不由思念到父親身上,眼角忽就溢出了幾滴清淚。

    父輩們的生命,父輩們的功業,今何在?千百年后,又有何人記得?大漠狼煙里灑透的熱血,最終不過化為史冊上的寥寥數筆,那么他們所cao祿的一切,到底又是為了什么?

    “將軍!醫官臨時被刺史大人調走不知做什么去了,您看……”副將闖進來回話,無意瞥見成去遠懷中周休模樣,兀自打了個寒噤,立即咬牙起身道:“末將找不來醫官,絕不回來!”說罷朝外奔去。

    軍中大帳里,徒剩年輕的征西將軍成去遠坐在地上擁著半生廝殺西北的驃騎將軍,唯有墻上那已磨損多時的西北輿圖靜靜凝視著兩人。

    第162章

    涼州與建康,相去千里, 周休將軍忽得急病的消息倘日夜兼程地往建康送, 至少也需彌月。不等成去遠細思量如何處置, 將軍醒來的第一刻,便強撐著身子,示意成去遠一不準讓涼州諸將知情,二不許上呈建康天子。成去遠自知涼州要靠驃騎將軍主持大局,好不易稍微穩定下來的三角關系, 驃騎將軍一旦出事, 那時局勢必要亂。建康那邊倘知情,保不齊有人起別樣心思。成去遠也清楚自己還不曾到可在邊關獨當一面之時, 但事情卻不可避免每況愈下, 驃騎將軍一連幾回于夜間嘔血。成去遠不敢大意,私下仍給兄長去了封書函,說清西北細況。

    而烏衣巷中,顧未明一案收鑼罷鼓,只是坊間傳聞卻日漸流出。或云那顧家主事者如何急火攻心,就此懷恨, 至于懷恨于誰, 一時倒說不清楚;或云成家大公子乃殺破狼命格, 終是要連累整個烏衣巷,雖傳的煞有介事,然而只需細想,成家大公子如今父母雙逝, 知道其具體出生時辰的,也不過家中杳娘福伯等老一輩人罷了,如何推演出此般命格?又有驚奇民冤得雪,世家遭殃之罕事;更有cao心顧六公子那一眾美姬妾巧伶人的,不過打趣一句“橫豎落不到你那床頭去!”便哄笑而散。而東堂之上百官,卻清楚隨之而來的籍沒家產才是關鍵處。雖有天子憐憫其身為勛貴之后,命獄中自裁,亦示人以慈,不連累光祿勛大夫顧勉半分,顧未明妻兒等皆安然無事,然其莊園奴仆僮客則一律充公。眾人再思想官倉一案,天子如何下旨,斥百官之貪墨,恨百官之無狀,使草民皆知君之明,國之不國,自然是非君之過,官吏之過也,民怨可消矣。檢其家,沒其財,民怨息,頌聲起,宮用足,千古帝王之術,莫過于此了,眾人思及此,不免有諸多竊語私議。

    這日,大司農溫儀正于府邸閑逗那幾只鶴,家仆忽來報烏衣巷大公子造訪,溫儀略覺意外,把手中小魚盆遞給婢子,拍了拍手,吩咐道:“領聽事,奉茶。”

    那家仆飛也似的去了,到了府門前,躬身見禮把成去非往里頭引,余光卻不時掃將幾下,家仆是頭一回見著這烏衣巷的大公子,自然忍不住偷偷多打量幾眼。成家同溫家的來往,在太傅成若敖活著的時候,走動尤為頻繁,不過大司農溫儀已是太尉溫濟之的侄輩,關系遠了一層,這么一來,更顯稀奇,家仆走著神,忽聽成去非問道:

    “聽聞大人甚愛白鶴,府上有半閑堂專門養鶴,可是真的?”

    家仆聽言笑道:“回大公子的話,是真的,說來也巧,我家大人方才正在觀鶴,聽說大公子來了,想必這會應在聽事相候了。”

    成去非環顧四下,道:“百聞不如一見,你去請大人出來,就說我也想一睹仙鶴風采。”

    家仆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忙應聲說好,又喚來一小廝先給成去非帶路,往那半閑堂去。

    半閑堂依河而建,四處有清泉茂竹勁松,土山、釣臺、曲沼等一樣不少,成去非稍稍留意一番,尚未見鶴影,卻已聞陣陣鶴鳴。古人說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果真不假。待見到那幾只通體潔白,身姿纖長優雅的仙鶴時,成去非便駐足而立,默默看了半日。

    身后溫儀趕到時,見成去非正凝神而視,遂笑著上前道:“貴客來訪,有失遠迎,伯淵勿怪。”

    因是在私宅,溫儀言辭隨意些,他本又比成去非年長許多,平日私下多這般稱呼,此刻見烏衣巷的大公子難得有此雅興,心下一時亦覺怡然,寒暄幾句,又為成去非一一介紹了自己這心愛之物,方說到正題:

    “伯淵今日不是為我這鶴而來吧?”

    成去非目光仍落在那仙鶴上頭:“饑不啄腐鼠,渴不飲盜泉,行止有節,可謂君子矣,大人這么鐘情于鶴,怕是里面也有自比的意思?”

    溫儀搖首笑道:“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儀不過凡人一個,居于塵網樊籠,偶憑軒賞之,不過聊以自=慰罷了。”

    兩人正說間,一旁水榭開始有人鼓瑟吹笙,不多時只見那本躑躅徘徊的幾只仙鶴,忽驚身蓬集,矯翅雪飛,看得人眼目驚嘆,溫儀已不覺贊道:“指蓬壺而翻翰,望昆閬而揚音,幸甚遇之,幸甚聞之!”

    “如此佳句,唯如此高潔之物可配。”成去非一笑,舉目望了望四處,“大人居于此處寶地,怎會是塵網樊籠?”

    溫儀往前一步,登高而嘆:“身處廟堂,不能不憂讒畏譏,”說著回首看成去非一眼,“高樹多悲風,伯淵不該更有感觸嗎?”

    此話語帶雙關,溫儀隨之想起自顧曙兼任尚書仆射度支尚書兩職以來,臺閣不動聲色間便日侵月削他司農府之權,誰人授意,外人糊涂些,可他身在其位,自不是隔岸觀火,此刻忽如此有意說了,意在影射臺閣越俎之處,亦有對臺閣動輒指責司農府辦事不力的委婉怨言,成去非聽得明白,負手踱步上前道:

    “時人所愿,不過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大人如今可謂得兼美之好,可大人仍要說這境地是為樊籠,倘大人真意欲返自然,出十丈軟紅之外,晚輩倒有個法子。”

    溫儀笑道:“伯淵請說。”

    “上書乞骸骨即可。”成去非遙遙望著那帷帳中隱綽人影,正是伶人們在奏樂,以導仙鶴亦舞亦鳴。

    寥寥數語,說的溫儀心底一驚,腦中轉了幾圈,想著以成去非的性子,斷不是輕易玩笑之人,尤其此刻,烏衣巷的大公子面上仍是尋常冷淡神色,頓叫溫儀心中浮起一絲惑然,又夾帶著幾分不安。

    成去非已信步走動起來,一一掃過這周邊景致,微微仰面道:“前人張季鷹有莼鱸之思,大司農怎么就不能有白鶴之念?再者,大司農為官幾十載,想必早厭倦這其中百寒百暖,乍陰乍陽,實在不能不讓人艷羨眼前這白鶴,朝戲于芝田,夕飲乎瑤池,如此陳情,今上自會體恤,箕山之風可得矣。”

    閑手拈來這么一樁,就讓溫儀幾乎無話可接,他這才意識到,今日烏衣巷的大公子,是別有圖謀來了。末了這兩句,是替自己連請辭表都想好言語了嗎?溫儀此刻到底生了不滿,這半日下來的那點興頭雅趣,登時一掃而光,臺閣權勢漸重,朝野之上,無人不曉,如今真假難測地來勸自己致祿,也實在逼人太甚,可面上卻仍帶著笑意道:

    “伯淵此言差矣,我倒無法同張季鷹那般痛快,只因承蒙天恩,不敢因私情而忘公,至于伯淵所說,待有一日,老朽年邁至無用之際,自當著葛巾布袍,臨風敞懷,再享幽致。”

    那邊笙簫不斷,溫儀卻已略感心煩,轉身喊來一婢子:“讓他們停了吧。”說完對成去非笑道,“偶得閑趣,已彌足珍貴,當下我還不敢奢望羽觴隨波常伴于身。”

    這兩句語氣又輕松下來,成去非聽罷微微頷首,卻道:“閑云野鶴,飄然出世,眼下,大人別無選擇。”

    溫儀心底陡然大動,一直滿載笑意的雙眸忽就凜了一下,那面上橫橫豎豎的紋路似乎也跟著肅然起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成去非道:“伯淵這話我就聽不懂了,何出此言?”

    話已然到了必要說開的田地,成去非端起投食用的器皿,一面漫不經心引著那鶴,一面正色問:“翻修鐘山帝陵,這一筆花銷賬目,大司農上報給的臺閣,這件事,大人沒忘吧?”

    溫儀呆了片刻,事情已過去一段時日,成去非忽將將重提,不能不讓人警惕,只點頭稱是。

    成去非哼笑一聲:“大人記得便好,這其中曲折,我不說也罷,既然如此,大人要等到查到頭上來,才肯引咎?”

    如此語焉不詳,卻又字字扎心,溫儀聽得手底冒汗,他不能斷定成去非知曉了多少,但肯定是已知內情,遂才有把握前來,只是,當初遞往臺閣的文薄,并無異議,不過是例行慣事,尋常到毫無引人注目之處。那么,成去非又是如何想起來翻出此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