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旁邊的老者笑道,“小娘子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您這樣的美人,自然該有最強盛的英雄來配。小娘子就算有了夫君,可以好好享受咱們大會的熱鬧。”頓了片刻,“待會兒,在寨子中央會舉行篝火舞會,無數青年男女在那兒跳舞,共同慶賀豐收,場面很是熱鬧好看,小娘子若沒有旁的事情,可以去看看。” 顧令月眸子閃閃,拿了銀錢買了一根木簪,簪在發髻之間,道了謝,繼續往大會中央走去。 篝火大會是個極大的平地廣場,足可容納千人。 廣場中央,一架巨大的火堆堆的高高的,烈火熊熊燃燒,將整個廣場照耀的熱烈明亮。無數沙楞族青年男女圍繞著篝火載歌載舞,面上閃耀著歡愉的神情和對外來美好心情的向往。 一名沙楞少女牽著顧令月的手,笑著道,“小娘子,既然來了,就進來跳個舞吧!” 桓衍等人持著腰刀肌膚緊繃,見那人并無惡意,方重新放松下來。 顧令月被沙楞少女扯到廣場中央,立在歡聲笑語的人群之間,微微不知所措,漸漸適應周邊氛圍,被旁邊眾人所感,也漸漸放松下來。 鳳仙源亦立在廣場之上,她此前到了此處,如今已經在場上跳了一陣子舞,美麗的容顏和靈動的舞姿吸引了一群少年,上前詢問。見鳳仙源連連擺手,方不死心退了下來。 鳳仙源遠遠的見了顧令月,眸光微微一閃,迎了過來,挽著顧令月的手,含笑著道,“阿顧,你也過來了啊?” “是啊。”顧令月應道,“我先前在寨子外圍逛了逛,見著人流往這邊來,便也尋了過來。” 鳳仙源面上掛著燦爛開懷的笑容,“這瓦楞大會熱鬧非常,我剛剛在這兒跳舞,覺得這種放縱揮灑自己的感覺十分奇妙,阿顧,你也來跳一個吧。”含笑鼓舞,“您也別系著什么包袱,在這兒沒人知道你是誰,只當做隨心所欲跳個舞吧,也讓這些沙楞人瞧瞧你的風采。” 顧令月聞言左右張望,見周邊男女熱情四射,盡情載歌載舞。不由唇角彎彎的一翹,心情放松。 心中一動,果然立在人群之中,一展衣袖,跳起一支舞來。 她早年足疾,此前隨梨園歌舞大家謝阿蠻習過數月的舞蹈。謝阿蠻精擅于軟舞,素以身姿柔軟,動作嫵媚稱長。顧令月的舞蹈也隨師傅謝阿蠻的特點,長袖一擺,微微折腰,如同翹翅的仙鶴,柔美動人。雖然技巧遠不如謝阿蠻熟練,但僅只得的一二分風采,便在這偏遠的沙洲之地,也是超出眾人之上。 沙楞族世代載歌載舞,舞蹈如同嵌入生命一般,族中少年男女,各個都精于舞蹈。只是沙楞族男女的舞蹈,俱都動作勁道,充斥著矯健力道和陽剛之美。顧令月的柔舞與之截然不同,猶如水上蓮花,隨風招搖舞擺,別具一番美麗。 不知不覺間,周圍的少年男女便都停下腳步,圍攏成一圈,觀賞著顧令月的舞蹈。 熊熊的火光照耀在她的身上,不知不覺已經成為眾人圓心,卻沒有放在心上,跳著自己的一支舞。她甚至沒有嚴格按照謝阿蠻早前教導的《采春》舞蹈跳這支舞,揮灑自己的心情隨意舞蹈。因著近日明白心意,身心舒暢,舉手投足之中充滿著一種歡愉自賞之意,又身姿纖長,舞姿靈動,隨意揮灑便已動人至極。 一舞將完,顧令月微微疲累,伸出袖子擦拭額頭出了滴滴汗意, 眾人鼓掌轟聲震天,“好!” 顧令月心情極好,面上因著適才一舞泛起淺淺紅暈,美人在暈黃篝火照耀下愈發芬芳。這樣動人的美人落在了沙楞族的小伙子目中,如同神女下凡。一名矯健男子越眾上前,走到顧令月面前,單手抱胸鞠躬,“我是沙楞族勇士胡赤,可否向娘子求愛。” 眾人中發出“嗡”的一聲。 這位胡赤乃是沙楞族中數一數二的勇士,能征善戰,沙楞族中無數少女一顆傾慕的芳心都掛在他的身上。 雖說暫未摘的第一勇士的桂冠。但如今沙楞族中第一勇士已然漸漸老去,胡赤卻已然年輕,如同初升高天的太陽,早晚有一日會成為沙楞族最耀眼的存在。 顧令月眸中閃過一絲訝然之色,朝著面上露出戾氣,打算上前的侍衛悄悄擺了擺手。 “多謝您的垂青,”垂頭輕輕致謝,伸手撫摸腰間的狼尾掛飾,“只是我家中已有夫婿,怕是不能接受您的這番愛慕了。瓦楞大會上有著無數沙楞美貌少女,祝你能尋著一位心上人。” 胡赤望見了顧令月腰間的狼尾掛飾,眸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爆出了爭雄之心,只是這樣活色生香的美人,住進了他的心中,著實不忍放棄。“沙楞族的傳統,只有最英勇的勇士,才堪配的上美人。我愿意與您的夫婿。您不要瞧一瞧,是否有更好的選擇。” 顧令月微笑,“在我心中,我的夫君便是天底下最厲害的英雄,我喜愛他,不愿意和他分離。” 胡赤聞言黯然,“我素來自傲,倒真沒有見過族中身手能夠勝過我的,不知可否請您的夫君出來一見。沙楞族有規矩,勇士可與決斗,我愿意向您的夫君發起決斗,如他不幸敗在我的手上,你可以有機會重新選擇。” 顧令月美眸愕然一瞬,拒絕道,“這就不必了,我夫君如今遠在外地,如今不在這兒。” 胡赤眸中爆發出一絲微弱的希望光芒,“您這般的美人,他卻會因著旁事將你放下,放任你一人參加盛會。這般的夫君,你又何必眷戀?” 顧令月淺淺而笑,“我的夫君忙于天下大事,他的忙碌令天下太平。我崇敬他,愛慕他。莫說他不在,就是他在,我也不會答允你的決斗。我的姻緣由自己做主,無論武力成敗。” 女子的容顏流露著對夫君的絲絲情意。 胡赤徹底失望。 這樣的女子,他無法請求的她改換心思,來到自己身邊。“是我莽撞了!”抱拳道,“祝您與夫君百年好合。” 顧令月點頭,“多謝你的好意!” 胡赤轉頭離去。 沙楞大會的繁華熱鬧,一直維持到子時,方漸漸散去。 顧令月盡興而歸,雖然身體疲憊,精神卻極其清醒。自己素來心性清凈,雖然明白過來對姬澤的感情,可是羞于啟齒,不愿對姬澤直述心悅之情。怕是只有在遙遠的地方,姬澤不在身邊的旁處,才能直抒胸臆,對著旁人直訴對姬澤的情意。 這日夜里,顧令月酣然入睡,在睡夢中夢見了當初白河重逢的情景。 白河流水潺潺湲湲在天地之間緩緩流過,天邊掛著一輪艷麗的夕陽,自己獨自一人坐在白河邊,覺天地靜默。她覺自己雖坐在輪輿之上,雙足卻頗有力道,似乎自己只要一用力,就可以從輪輿上站起來。左右張望,忽聽聞身后傳來一陣迅疾馬蹄之聲,回過頭來,見姬澤策馬向著自己馳來,望見自己,鳳眸之中露出狂喜之情。 “阿顧,”姬澤來到自己面前,神色喜悅,欲要牽起自己的手,目光凝在自己孱弱的雙足之上,露出黯然之色,“阿顧,你可還怪我?” 顧令月心中想:我已經不怪你了。 那些我從前經歷的苦難,你用無邊的疼寵,慢慢的將我心中的空洞填平。 這個時候的我,已經可以問心無愧的對九泉之下的母親說,“阿娘,你放心吧,我過的很好。” 我們,你,我,和麟奴,我們一家人,會一直的好下去。 東方第一縷陽光照射天地的時候,顧令月從夢中驚醒,望著天光,忽然間有一種提筆的沖動。來到石洞之中,提筆研磨,在案上畫布之上繪畫一幅了《白河重逢》。 當初白河邊的場景漸漸落在畫卷之上。 落日河流,蜿蜿蜒蜒潺湲在天地之間,一名女子坐在白河之邊,回過頭來,望向來路方向。晚風吹拂的她的發絲往后直直飄揚。對面之處,一名玄衣男子策馬而來河流 畫中的少女,面上神情似悲似喜。 顧令月落筆,望著畫面之中的場景,一時間,連顧令月自己心中都惘然,自己畫的,是當年白河邊自己的心情,還是如今的心情。 “這幅畫畫的真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顧令月愕然回頭,望見鳳仙源嘆息的目光,不由詫然,“師姐,你怎么忽然間過來了?” “我聽人說你一早起來就在畫室中繪畫,便過來看看。”鳳仙源笑道,“之前我喚了你好些聲。你都沒有聽到。” 顧令月聞言臉上一紅,“我怕是適才在靜心作畫,入了神,一時之間沒有聽見。” 鳳仙源聞言不語,低頭看著面前這幅《白河重逢圖》,問道,“這幅畫畫的是圣人和你?” “是啊。” 鳳仙源微微一笑,“這人世間總得有個戀想,方好過意生活。如今你和圣人日漸和諧,我心中很是欣慰。” “你在丹青一道上天賦非人能及,數次見你繪畫,幾乎可見你的階層一層層的跳躍提高。但看如今這幅《白河重逢圖》,便可知,你這數月在敦煌的水磨功夫沒有白下。” 顧令月道,“我一事無成,只在丹青上下點功夫,總要有點成就。” 鳳仙源聞言瞪了顧令月一眼,“你還敢說你一事無成。”“這世上又能有幾個女子,將大周皇帝收入囊中,死心塌地,一心鐘愛?似你這樣的人,若還敢說一事無成。那大周天下的所有女子,還不都羞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敦煌這段情節,另一個用意,就是想將男女主拉開一段距離,重新審視這段感情。給這段感情一個新的認識發酵空間。 分開之后的戀愛,感覺寫的更甜蜜。有一種一個人的戀愛的感覺。 女主這樣的人設,愛情是自己的,感情也是自己的,哄的自己開心。也很好啊! 敦煌章節基本結束,可以考慮回長安了!倒計時章節開始。 第一一八章 一輪暖陽高高掛在天上,垂射敦煌郡。 天光下, 敦煌石洞鱗次櫛比陳列在兩側, 聲影靜謐。一隊侍衛侍衛在外, 身著當地百姓服侍,因著石窟平靜,并無歹人作亂, 侍衛們日常姿勢也見了一些放松, “……本來護送主子千里迢迢來到這兒,心中實在有些不解。但隨侍在主子身邊, 瞧著主子與鳳夫人這般辛苦,倒覺得兩位夫人分外可敬了。” “是呢,說起來, 主子連今年的新年都是在石窟中摹畫度過的呢!” 桓衍從內而出, 聽著侍衛三三兩兩的聚處說話的聲音, 伸出手在唇邊掩飾咳嗽, 見著眾侍衛恢復肅穆,方沉聲開口道, “夫人離開故土, 甚至連夫君和剛剛出生不久的小殿下都拋下, 不遠萬里來到敦煌, 自然不是為了犯傻的。咱們這些人好好侍衛夫人安全,也就是了!” 眾人都肅然應道,“是。” 初夏的敦煌,沙棘吐著新綠, 生機勃勃。 小半年來,顧令月走遍了半個莫高窟,伸手摩挲過多個石窟石像的線條,潛心磨練,畫藝長足進展。 這一日,靜心祈禱之后,閉目沉思。半年來臨摹的佛像一一閃過心頭,毫發畢現。待到一切沉淀在心中,睜開眼睛,心思清明,執起畫筆在面前雪白的畫帛上畫《萬佛朝天圖》。 《萬佛朝天圖》需于方寸畫卷之中畫出各色佛像法相,工程浩大。顧令月專心致志,幾乎將全幅心神投入其中,不知不覺小半月時間過去,待到《萬佛朝天圖》畫就,只覺身心俱疲。 鳳仙源立在身后,驚嘆的望著面前懸掛起的這幅占地頗大的巨作,“阿顧,這畫……這畫……”這幅《萬佛朝天圖》中,數以千百計的佛像大大小小陳列于其間,法相精妙,形態各異,雖則佛像數目眾多,但布置精妙,設色相宜,令人不覺有擁擠繁雜之感。反而覺莊嚴震撼。 贊嘆的望著這幅《萬佛朝天圖》良久,轉向望著顧令月,目光復雜,“阿顧,此圖,瞧著這幅《萬佛朝天圖》,你的技藝已經臻于大成了!” 顧令月神色疲倦,眉眼下一篇青黑,道,“這畫我已經傾盡所能,到了極限。怕是兩三年內,都不可能有寸進了!” 鳳仙源聞言失笑,“阿顧這話就有些貪心了!”她道,“丹青之道,路遠而阻,你年紀輕輕已經得了如此成就,已經很有靈性了。若還這般不知足,難道還想要一日千里,蹴而登頂么?” 顧令月唇角泛起淺笑。抬頭望著石壁上掛著的畫卷。這幅《萬佛朝天圖》是她此時所能設想的構圖最復雜,技藝最艱森的一副作品。此前為了畫就,傾盡了無數心血。此圖既已成,全部的心氣忽然松懈下來,忽然之見,開始刻骨的千里之外長安的人,思念夫君姬澤和愛子麟奴。 “師姐,”她開口道,“我想要回長安了!” 鳳仙源聞言怔了片刻,淺前過了片刻方笑起來,“也好。” 雖然當初她們預定在敦煌臨摹的時間是一年,如今不過才過了九個月,但這九個月在莫高窟的時光中,她們走遍了大半數知名石窟,臨摹了近千幅石像,獲得了極深的體悟,在丹青之上的體悟已經晉升極多。就算再多留剩下的的兩三個月,最多也不過能得到些許寸進。算來意義已經不大了。 “阿顧這是想長安的人了吧!”鳳仙源瞧著顧令月,忍不住調侃了一句,見顧令月面上微微泛紅,目光柔和,不由得心中生起一絲欣慰之意,“如今起身回長安,說不得能趕上初夏的第一場雨。”嫣然道,“說起來,大郎也大了,我也想她了。既然阿顧起了心,咱們就快快回去吧!” 顧令月眉開眼笑,“這就再好不過了!” 回長安的念頭沒有開始便也罷了,一旦提上心頭,便燒灼不已。兩名女子便都歸心似箭。人馬迅速的收拾返回長安。 宣陽二年五月 長安的春天緩緩過去,夏日枝頭綠蟬鳴叫。 一隊馬隊從長安郊外涇陽道上緩緩駛來,馬車之上御者形容疲憊,猶如經過了一段漫長的旅程。 泰陵 這座神宗皇帝陵墓附城清閑而又安寧,杜永新提著籃子,前來市場買菜。這里的生活清閑而又安寧,幾乎忘記了數年之前長安的繁華雨露。 一名熟人見了杜永新,喚道,“杜娘子,我剛剛遠遠的見你家門前停了一輛車馬,似乎有訪客來尋。” 杜永新眸光中閃過一絲訝異之色。有禮致謝,“多謝丁大叔。我這就回去看看。”快步趕回家門。見著一間小小的宅院門前,停著一座馬車。 屋子門扇洞開,侍人在廊下伺候,一名年輕女子坐在其上,聽聞腳步聲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記憶里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顏。 多年的歲月霎時間從記憶中緩緩流過。仿佛從前時光匆匆回來,映現眼前。 杜永新感慨萬千,拜見道,“民女見過皇后娘娘,娘娘萬福。” 顧令月抬頭瞧著面前的民婦,杜永新五官秀美,一條頭巾包在頭上,如同一個普普通通的民間農婦,昔年長安教坊中艷名四播的永新娘子似乎完全消弭了蹤影。 “杜jiejie請起。” “當年長安一別,許久不見。今日我從遠方歸來,途徑此地,想起此地舊友,特意上門前來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