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很快,晏府里就出來兩列手持棍棒的家丁,府門前也圍了一堆看熱鬧的人,而駱衡,是真真正正地豁了出去,他高聲背誦著自己的會試之文,痛斥宮學子弟“竊文頂替”之行徑,字字句句鏗鏘有力,引得圍觀眾人頻頻耳語,臆測紛紛。 “混帳東西,敢污蔑我們七公子,找死嗎!” 家丁們怒不可遏,一擁而上,駱衡被打翻在地,塵土飛揚,一片亂糟糟中,他眸光瞥見一身紫衣徐徐走出府門,站在臺階上,雙手攏在袖中,冷冷望著下面的情景。 那是一個玉冠華服的少年,面龐白皙俊秀,眼眸狹長,抿著一雙薄薄的唇,駱衡福至心靈間,幾乎瞬間脫口而出:“晏七郎!” 果然,那少年長睫一顫,冷漠望來,對上了他的目光。 沒錯,這就是那個竊取了他文章,頂替了他功名的無恥竊賊! 駱衡激動不已,被人按在地上,心頭恨得幾欲滴血,他不顧一切地嘶喊著:“你這個無恥的竊文賊,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了嗎?你敢同我去圣上面前對質(zhì)嗎,你敢嗎……” 那少年一動未動,雙手依舊籠在袖中,只是在駱衡被打個半死,已經(jīng)說不出話,罵不出難聽的詞后,他才緩緩走下臺階,停在駱衡身前,一點點蹲了下去。 “省點力氣吧,告訴你,這事非我所愿,只怪你命不好,考在我前頭一名,占了三甲一席。” 他聲音極輕極冷,只能傳到自己與駱衡耳中,駱衡艱難地抬起頭,滿臉血污下,呼吸灼熱,卻一點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少年依舊冷冷看著他,語氣不帶任何情緒:“左右你也在皇城待不了了,不妨與你直說了吧,這事你別怨我爹,他也是被慫恿了,真正主使的,是書院的裘院首,他乃這次會試的主考官之一,是他找到了我爹,才會有這‘偷梁換柱’的一出,竊文賊的名號,你別安在我頭上,我也嫌惡心。” 這番話的信息量實在太大,駱衡身子一時顫動不已,眼神幾個變幻之下,那少年似乎看出他所想,哼了哼,嘲諷一笑:“千不該萬不該,你不該撞上裘院首最后執(zhí)掌書院的任期,他馬上就要退任了,這是他經(jīng)手的最后一屆大考,他絕不會允許竹岫書院的牌子砸在自己手中,你要知道,已經(jīng)連續(xù)二十七屆的新科三甲都出自宮學,這一次,又怎能被你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寒門學子破壞掉呢?” “你要怪就只能怪自己的文章寫得太好,沒能成全宮學的聲名,成全延續(xù)的傳奇,成全裘院首的輝煌卸任!” 最后一句的冷笑之中,分明也是帶了異樣情緒,駱衡唇角微微翕動,敏銳捕捉到什么,或許這次“探花頂替”,對這晏七郎,也是一次不小的沖擊,乃至某些東西的徹底重塑。 果然,他對駱衡低嘆了聲:“別再瞪著我了,你快離開盛都吧,走得越遠越好,趁事情還沒有鬧大之前,不然,就算我爹放過了你,那個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也不會手軟的。” 說完,他站了起來,隨手扔下一個錢袋,恢復(fù)一臉漠然:“走吧,憐你落榜瘋癲,不與你追究今日鬧事之過,你拿著錢速速離去,再也不要來糾纏了,聽見了嗎?” 他說著轉(zhuǎn)身就要回府,卻被駱衡冷不丁伸手抱住了一只腿,他艱難仰起頭,鮮血從他眼睫臉頰流下,觸目驚心,但那雙漆黑閃爍的眸中,分明還是寫著萬分的不甘與恨意! 就在這時,被打落在一旁的書簍中,忽然跳出一只小猴子,似乎與主人心靈相通般,猛地飛撲上前,一口咬住了那晏七郎的腿! 晏七郎吃痛出聲,旁邊的家丁趕緊一棍子揮去,只聽哐當一聲,那小猴子被打飛半空,重重撞在了晏府門前的石獅子上,鮮血四濺,兩只毛茸茸的胳膊抽搐了幾下后,脖子一歪,當場便沒了氣。 “不——” 血泊之中,那身早已看不出顏色的白衣,手腳并用地拼命爬向那只小猴子,嘶啞慟哭。 不遠處的晏七郎,冷視這一幕,眼見一人一猴在石獅之下,緊緊抱在一起,鮮血混雜著淚水,喉頭嗚咽失聲,凄慘無比。 他卻面無表情,只是抬起一腳,將那錢袋踢向了血泊中的少年,而后從懷中掏出了一方雪白的素巾,仔細擦了擦腿上被咬到的痕跡,擦完隨手揉皺一扔,吐出兩個字: “真臟。” 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血泊中的駱衡聽得清清楚楚,少年霍然抬起頭,晏七郎卻已經(jīng)轉(zhuǎn)身踏上臺階,朱紅大門一關(guān),徹底斬斷了兩方世界。 風過長空,殘陽籠罩,高高站在云端的老天爺,也同圍觀眾人一般,心滿意足地看完了戲,各自散去。 一滴血珠從駱衡睫毛上墜落下來,他忽然覺得很冷,除了懷中的小小尸體,還帶著一絲溫熱外,天地之間,哪里都是冷的。 ☆、第十四章:上山為匪 “竹岫書院的弟子打發(fā)起人來,或許都是一樣的,那個錢袋里也裝滿了金葉子,不多不少,剛好十五片,折算成一年一片,可不就輕巧買斷了駱衡十五年的人生?” 屋里,講述的聲音平平如許,聽的人卻已經(jīng)熱流逼上眼眶,肩頭微顫不已,聞人雋揪緊手心,再也忍不住鋪天蓋地的酸楚,剛要開口時,東夷山君卻已經(jīng)扭頭望向她,饒有興致地一笑: “你猜,駱衡把那尸體和金葉子,埋在了城郊第幾棵柳樹下?” 聞人雋一頓,眼眶紅紅的,不知該說些什么,東夷山君已經(jīng)微瞇了眸,幽幽一嘆:“是第七棵呀,第七棵歪脖子柳樹下,因為他養(yǎng)的小猴子,也剛好七歲了。” 跟了駱衡七年的小家伙,一直被駱衡叫作“小衡”,當一點點扒開泥土,在樹下親手將它的尸骨埋進去時,駱衡覺得自己也跟著死去了。 他沒有再背那個可笑的書簍,只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盛都,他也沒有再回自己的家鄉(xiāng),因為那里說不定已經(jīng)有人在等著他了,他只是孑然一身,去往了大梁一處最邊陲之地,青州。 在那里,誰也不認識他,誰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他每日在街邊架個棋攤子,五文一局,輸贏翻倍,勉強糊口混日,收攤了就去飯館打點酒,一路喝一路腳步踉蹌,散亂的長發(fā)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個瘦削蒼白的下巴。 小衡死了,駱衡也死了,從前那些遠大志向像也埋在了柳樹下一般,他一顆心再也掀不起絲毫波瀾,每天只是行尸走rou地活著,直到那年秋末,他迎來了自己十六歲的生辰。 那天不知為什么,駱衡麻木的心中比往日多了些起伏,他忽然很想早點收攤,回去為自己做一碗長壽面,暖一下被酒喝傷的胃,讓自己像個“人”一些。 但不甘寂寞的老天可能又想看戲了,就在他比往常提前一個時辰,準備收攤回去時,一道魁梧身影在他的棋攤前坐了下來,硬梆梆吐出三個字: “來一局。” 他透過蓬亂的長發(fā),看清那是個滿臉大胡子的英武莽漢,擱在平時,他一定會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下完這一局,但偏偏是今日,今日他不想再向任何人輕易低頭,是故,在與那莽漢對視許久后,他終是沙啞著聲音道: “不好意思,今日要收攤了,明日請早。” 那漢子一動不動,只是從懷里掏出了一片金葉子,隨手扔在了棋盤之上,依舊是硬梆梆的三個字:“來一局。” 他若是不掏這片金葉子,駱衡說不定還有可能同他倉促應(yīng)付一局,但就是這片金葉子,刺痛了駱衡的一雙眼,徹底激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前塵往事。 他幾乎是把那金葉狠狠摔了回去,起身麻利收拾起棋盤,語氣冷如冰霜:“說收攤了就收攤,多下一局也不成,明日你再來就是,不用多給,我只收五文。” 那漢子伸手一攔,虎目威嚴,又從懷里拿出好幾片金葉子,一股腦兒扔在駱衡的棋攤上,依舊是粗聲粗氣的三個字:“來一局。” 駱衡瞳孔驟縮,再也克制不住,把那些金葉子狠狠一掃:“說了不下就不下,我回去有急事,你不下這一局難道會死嗎!” 這個“死”字仿佛戳中漢子心中某根弦,他一下站起,伸手指向駱衡:“你再說一遍。” 駱衡冷著眉眼:“不下,請讓讓,我要收攤回去了。” 那漢子霍然大怒:“現(xiàn)在天色分明尚早,明明不是收攤的時間,你是瞧不起我怎的,還是趕著回去投胎嗎?為什么不跟我下這一局?” 駱衡也來了脾氣:“你管我回去做什么,我今天就是想提前收攤,就是不想多下這一局,怎么樣,要你管嗎?你難道是蠻不講理的土匪嗎?” 之前那個“死”字已經(jīng)觸了霉頭,這個“土匪”更是直擊要害,那漢子目光驟然大變,抓起那把金葉子摔在駱衡臉上:“混帳東西,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究竟下不下?” 動靜頗有些大了,引得周圍不少人湊上前來,這場景依稀回到當日晏府門前,那如夢魘般的不堪經(jīng)歷,駱衡只覺臉上火辣辣的,胸膛血氣翻涌,猛地抬手將棋盤一把掀翻:“不下,不下,就是不下!你把我雙手打斷了也休想我同你下這一局!” 黑白棋子嘩啦啦落了一地,塵屑飛揚,夕陽籠罩下,圍觀眾人齊齊一驚。 “你他媽有病嗎?”那大漢徹底被激怒,踩著棋子上前一把揪住駱衡衣領(lǐng),雙眸殺氣迸射:“老子這就成全你,斷了你這雙胳膊信不信!” “來啊,你來啊,你把我殺了吧,反正我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駱衡嘶聲吼了回去,那大漢反倒一怔,眸光幾個變幻后,一把扭住駱衡胳膊,只聽咔嚓一聲,他骨頭微微移位,疼得額上登時冷汗涔涔。 大漢在斜陽中沉聲道:“我不殺你,我今天手上不能沾血,但你告訴我,你提前收攤回去究竟要干什么,你說出來我就放過你!” 鉆心的疼痛自胳膊上傳來,駱衡被冷汗打濕了眼睫,一雙眸透過亂發(fā)狠狠攫著大漢,咬牙冷笑:“我不用你放過我,你把我殺了吧,我早就不想活了!” 大漢一頓,手下力度加大:“年紀輕輕竟然想死,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活都活不下來,我生平最恨你這種懦弱之輩,可惜我今日不能沾血,不然非讓你嘗嘗我的厲害!” 他說著,發(fā)力將那只胳膊一扭,再將人狠狠一推,駱衡倒吸口冷氣,踉蹌跌落在地,狼狽不已。 “孬種!” 大漢啐了聲,虎眸之中盡是滿滿的厭惡輕蔑。 駱衡折了一只胳膊,痛得雙唇咬出血印,亂發(fā)與長睫盡被汗水淋濕,他仰首終于露出了完整的一張臉,蒼白而俊秀,在夕陽的籠罩下,淚水自眼角恨恨滑落,周身散發(fā)出一股孤絕之氣,如山林間受傷的小獸,透著說不出的狠勁: “是是是,我是孬種,我懦弱,我沒用,我活得不人不鬼,像螞蟻一樣被人踐踏,連提前收攤回去,為自己煮碗長壽面都不能!到哪里都要被人甩一臉金葉子,威逼強迫!從前那些凌云壯志就跟笑話一般,飽讀詩書到頭來任人碾壓,連為自己討個公道都沒門,反而被驅(qū)趕出城,像條狗一樣躲到這邊陲之地來,渾噩度日,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孬種,不消你動手,我回去吃完面就下地陪我的老朋友去,這個生辰就當祭日來過了!” 這字字句句響徹長空,帶著沖天戾氣與刻骨絕望,淚水淌過蒼白俊秀的臉龐,唇角咬出的血印在夕陽映照下,觸目不已,瘦削的身子卻挺直著背脊,昂首灼灼對視著,毫不退縮,一時四野風中竟帶了幾分肅殺震撼的味道。 大漢張了張嘴,半晌才有些無措而意外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提前收攤回去,只是想為自己煮碗長壽面?你……不是青州人?” 屋中月光泠泠,檀香裊裊,風吹簾動,白袍勝雪,一把嗓音清冽無比。 “他叫聶長卿,從前是個叛軍頭領(lǐng),卻是被上級誣陷的,連累滿門,走投無路,只能帶著跟隨他的兄弟躲到了青州,占山為匪,人稱聶老大。” “那一天,他是下山來散心的,整個人苦悶異常,因為他才在山上拜祭完一個人,那個人,是他的親弟弟,從前將門嬌養(yǎng)出的小公子,滿腹經(jīng)綸,下得一手好棋,本是人生繁花似錦,卻因為這場變故家破人亡,從云端跌落泥土,又眼睜睜看著崇敬的兄長淪落為寇,困于山上,他一時難以接受,也拒絕為匪,‘同流合污’,大受刺激中身體每況愈下,最終日日嘔血,在自己生辰那一天,強撐著推門而出,摘了片楓葉夾進書本后,便抱在懷中,于院里闔目而去,死在了自己心愛的棋盤旁。” “聶老大每年的這一天,都會痛徹心扉,難以自持,這一年也不例外,說來也巧,那駱衡竟與他弟弟同歲同生辰,若他弟弟未抱憾逝世,也該是駱衡這樣的年紀了。” “聶老大拜祭完弟弟后,來到駱衡的棋攤前,坐下想同人下一局,稍許紓解一番內(nèi)心痛苦,卻沒想到莫名其妙的,竟碰了個大大的硬釘子,還被提及‘死’字與‘土匪’這不堪字眼,這可真真戳中了他心頭傷疤,他顧及胞弟祭日沒有見血,只折了人一條胳膊簡直算仁慈。” “那駱衡說起來也是倒霉,陰錯陽差的,平白遇了場無妄之災(zāi),但同時,他也是幸運的,因為從這一天起,他的命運徹底被改變。” 東夷山君說到這,扭頭看向呼吸微顫的聞人雋,目光定定,逐字逐句道:“聶老大將他帶上了山,將他收作義弟,開始教他武功,帶他管理匪寨上下,讓他重獲新生。” 起初上山習武的那段日子,駱衡是極度痛苦的,因為他已經(jīng)滿了十六,這時候才開始練武是算晚了的,一般習武之人都是從小打根基,四五歲就要開始扎馬步,練下盤,通經(jīng)絡(luò)。 他沒有一丁點基本底子,半途來爬高山,簡直苦不堪言。 聶老大將他視若親弟,一方面對他關(guān)愛照顧,一方面又對他嚴格有加,尤其在習武這一事上,幾乎能稱得上“閻羅王”。 他為了“重塑”他的骨骼體魄,打通他的奇經(jīng)八脈,每天都要在他身上扎滿一輪針,還要他浸泡在特制的草藥滾水中,讓藥力滲進四肢百骸,發(fā)揮出最大作用。 這中間的過程猶如受刑,每當駱衡漲紅了臉,堅持不住,痛苦萬分地想要掙住木桶時,聶老大都會在旁邊狠心一壓,將他重重按回去: “想想你受的那些冤屈欺辱,想想你親手埋下的伙伴尸骨,這世上沒人能幫你,公道只能靠自己討回,弱者只有挨打的份!你要做的就是不斷變強,強到再也不被人踩入泥土,強到終有一日,能夠護住那些自己想要珍視的東西!” 在日復(fù)一日的高壓習武之下,等到第四年秋天,駱衡的二十歲生辰時,他已經(jīng)脫胎換骨,徹底再世為人。 從前那個羸弱書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背脊挺拔,目光如炬,肩寬腿長,真正像個男人一般,英氣非凡,傲立山頭,俯瞰蒼生的匪寨二當家。 這時候,聶老大擺了兩封信在他面前,信里分別寫了兩個地址,一個是那位卸任的裘院首所居之地,一個是那位晏七郎的為官之處。 聶老大有些愧疚道:“抱歉,二弟,你那位阿狐姑娘為兄如何也找不到,甚至連她的真實身份都不知曉,她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般,說不定,還真是只狐妖呢?” 駱衡唇邊泛起苦笑,打開兩封信,久久凝視未語。 聶老大在一旁補充道,那裘院首退任后,在家宅附近辦了間小小私塾,專門招收那些無錢上學的貧寒子弟,盡心盡力,不取分毫,不知是否在為當年毀了一位寒門子弟而進行贖罪; 再說那位晏七郎,也是奇哉,當年那事后,并沒有留在皇城為官,接受父親安排的錦繡前途,而是自請出京,去了芷江一帶,做了一個興修堤壩的父母官。 這些年來,他鮮少再回盛都,倒是在芷江那片兒,名聲赫赫,贏得不少百姓擁戴,還有許多姑娘為他編了詩句歌謠,街頭巷尾都傳唱紛紛。 “若與晏郎攜手歸,青山綠水踏斜暉,此生不須催……” 駱衡將這仰慕之句輕輕呢喃了幾遍,忽然笑了,聶老大在一旁搖頭嘆道:“二弟,若沒有當年的偷梁換柱,這些姑娘們口中的‘晏郎’,只怕就會成為‘駱郎’了,你別難受了,想怎樣討回來大哥都支持你。” 聶老大為匪多年,早已視法度為無物,只有一身綠林好漢的豪氣,他揮揮手道:“說吧,你想先去收拾那個老家伙,還是先去會會這個青山綠水的晏郎,想帶多少弟兄,想用什么樣的手段,你盡管開口,就當大哥送你的加冠之禮!” 駱衡心中感動,望了聶大哥良久,卻道:“多謝大哥,只是……” 他又摩挲了一遍兩封信后,當著聶老大的面,竟將信箋緩緩撕掉。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請大哥見諒,這煩憂,二弟不想要了。” 在聶老大驚詫的目光下,他揚唇一笑,再不是曾經(jīng)那個被人壓在地上,易怒沖動的書生少年了。 “他們死很簡單,但我不想再陪他們死一回了,人如果永遠沉溺在過去是可怕的,我現(xiàn)今有更多重要的事情想去做,我想幫大哥一統(tǒng)這青州的大小匪寨,讓大哥重拾昔日將門之風,號令麾下兄弟,對抗那狼堆里長大的狄族人,保這一方百姓安寧,也算不辱聶氏門楣了。” 那聶老大萬未料到駱衡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更未料到他會一語中的,直擊他心中真正所愿,無盡暖流在胸膛流淌著,七尺大漢愣了許久之后,才紅著眼圈,拍了拍義弟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