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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 林海冷酷短促地發(fā)出音節(jié)。 但那個孩子沒有絲毫觸動或者退縮。 “別纏著我,別逼我打你。我可不是好人。”林海沒什么道德包袱,她已經(jīng)迅速適應(yīng)這個地方。 甚至能一邊撥弄垃圾一邊呵斥那個孩子。 收養(yǎng)?她連自己都養(yǎng)活不了。 腥臭腐朽的淤泥會埋葬所有的老弱病殘。 那孩子一直跟著林海。林海到哪他就到哪。活脫脫跟賴上主人的一條流浪狗沒有區(qū)別。林海煩到要死,隨便拉一個拾荒者,問他們?yōu)槭裁醋蛱靽^這個孩子,這個人是誰的孩子? “誰生的誰負(fù)責(zé)。” “我不知道是誰生的。”被拉著的體型佝僂的拾荒者說,一雙眼睛咋也不咋直勾勾盯著那孩子,他也迷惑得很:“應(yīng)該是上一批掉下來的嬰兒,但他長得太快了。” 林海沒明白這人的迷惑點在哪,但大致理清了這孩子的來路。和自己的猜測大差不差。 天上掉下來這么多孩子,總不會一個個都死絕了,總有那么一兩個幸運兒順利長大。或許垃圾區(qū)很多人都是這么個來路。 平平無奇撿垃圾的一天。 不是每天都能從垃圾堆撿到好東西。林海蹲在路邊,靠在樹上。 那些嬰兒們差不多已經(jīng)沒了蹤影。 “別跟著我。”林海再次回頭,沖著小孩惡狠狠道。“我可養(yǎng)不活你。” 今天這個孩子就如同幽靈一般纏著林海,別的時候林海也不管,但她絕不會讓這人跟自己回家,絕不會給扎哈添麻煩。 林海心硬如鐵。 “你餓嗎?”那孩子倔強得道,他粉紅色的衣服十分破爛。 林海站立著,沒有回答他。 “我給你吃的,你當(dāng)我mama好不好。”男孩殷紅的眼瞳寄托希冀,綻放出燦爛煙火。 莫名其妙。 “去找別人。” 女人平靜地道。 男孩被狠狠踹了一腳,踢到樹上。 “再跟著我,就不止這一腳了。” 女人沒有任何猶豫,扔下威脅的話,決絕轉(zhuǎn)身離開。 男孩咬著下嘴唇,破爛的粉紅色布塊被樹皮勾住,劃開。好在他的皮膚足夠粗糙,這點擦傷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感覺。 男孩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透出一股漠然之色。 林子和平常一樣死寂。 “你不管他嗎?” 拾荒者彼此之間有明確的界限。林海是新來的,很少和其他拾荒者搭話。林海有時候會自問自答。 “神經(jīng)病,我連自己都管不了,還管別人?”女人冷漠道。她真的一點都不心軟。 男孩打錯了算盤。 失敗了。 他在心里念到。 男孩蹲在樹邊,靠著粗糙的樹干。他的臉今天特意洗過,但因為用的是臟水,所以依舊是臟的。 他拿不出更多東西交換,能夠讓人收養(yǎng)他。 女人在拾荒者中并不凸出。他想給自己找一個母親,就隨便找了一個人。 如果他們能夠產(chǎn)生羈絆,他可以為她去死的。 男孩問了很多人。 但是沒有人真心愿意當(dāng)他的母親。 這是又一次失敗。 他明天還要去那個垃圾場嗎?再去請求另一個人做自己的“母親”。 太陽墜下,世界越發(fā)灰暗。空氣開始抽取出水汽,溫度冷得讓人無法忍受。但人的潛力是無限的,活人還是忍受了這種常態(tài)。 樹木比他們更加適應(yīng)這個環(huán)境,樹干悄無聲息金屬的色澤,樹枝崎嶇而猙獰,接近牢籠的形狀。 他什么都沒有。 他想要一個家。 “讓我收留你吧。” 天色暗淡。 稀疏的樹林距離垃圾場并不遙遠。遠遠還能聞到那股讓人憔悴,樹木枯萎的臭氣。 形狀骷髏的拾荒者誘哄男孩。 他昨天剛剛飽餐了一頓,牙齒縫里還有殘存的rou絲。眼睛在森林中綠油油,發(fā)出某類rou食動物的光芒。 拾荒者本來就是饑一頓飽一頓,但誰不愿意能天天吃飽飯呢。多吃一頓是一頓,多活一天是一天。 “好孩子讓我收留你吧。”拾荒者的笑容逐漸夸張撕裂至耳根。 男孩盯著他,搖了搖頭。 “你走吧,我想活下去。” 被點破了來意,拾荒者瞳孔驟然縮小。但他沒有放棄:“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不如讓我飽餐一頓,重新投胎,沒準(zhǔn)你就能生成自然人,有一個自己的mama呢。” 這段話說服了他自己,也同樣要說服男孩,陰影逐漸向男孩靠近。 襤褸瘦弱的男孩抓緊背后的石頭,心臟跳動速度越來越快。 他不想死,他想活著,但成年人和嬰孩的差距太大了。 他只能背水一戰(zhàn)。 男孩眼神一凜,身體威脅性弓起背部。 這次和被林海踢完全不一樣,面前的拾荒者是真的會要他的命。 他已經(jīng)面對過很多次這種場景,還是忍不住悲哀,他們的命運都是這樣的,哪怕他偷偷靠自己從嬰兒長到現(xiàn)在,也仍然難以逃脫成為別人獵物的命運。沒有親緣,生無來處,死無歸處。 死亡近在咫尺。 殷紅的瞳孔接近死亡的深色。 冷冷盯住這個拾荒者,呼吸進出粗重而急促。 “哈——” “真的好餓啊。”拾荒者低吟,想到某種味道神色沉入回憶當(dāng)中,“還想吃rou。” 咚—— 猝不及防地重聲落地,拾荒者頭部涓流不息地溢出鮮血。 少年盯住倒地的拾荒者——尸體,他腦袋上鮮血奔涌不止,胸口不停起伏,他的瞳仁急速縮小,又急速放大。 不是他殺的。 有人偷襲了這個拾荒者。 “mama——” 奔流的鮮血似乎全部流進他的心里,滋潤了這顆干枯已久的種子。殷紅的眼瞳浮起斑駁水光。 “mama——”孩子喑啞地喊道,他的手掌死死抓住了一塊尖利的石頭,把他掌心都劃破了,他把石頭丟掉,骯臟的手爪藏在身后,只知道吶吶地喊,“mama。” 粘稠如同血水的眼瞳死死盯住林海,再也舍不得放開。 男孩不停地用不同聲調(diào)喊著她。 林子里其他拾荒者紛紛都投過來視線。 “我不是你mama,”突然出現(xiàn)的林海厭倦極了這個稱呼。“叫我老板吧,我救了你,以后你欠我一條命,要給我賣命。” “好的,mama。” 男孩細(xì)長的眼睛彎沉,嘶啞的嗓音竭力想如同真正天真的孩子一樣清脆地做出回應(yīng),笨拙的按照自己的理解討好眼前的母親,但沒有改掉那個稱呼,他真的找到了他的母親。 孩子眼中的依賴和討好溢于言表。 林海看了一眼男孩,手里緊緊握著鐵棍。 “就把他的尸體放在這里嗎?”男孩跟在林海身后。 難道你還想挖個坑把他埋了?林海嘲諷,誰有那個力氣。 男孩搖搖頭。 “可能有人會吃他的尸體。”他低聲說道,關(guān)切地關(guān)注女人的神色。 “關(guān)我什么事,你想埋就去埋,別帶上我。”林海的臉色如同僵尸,冷漠至極。她沒想到這個孩子還是個小圣父。更加煩了。 男孩沒有再說話。他默默跟著林海。 但林海再次推了他一把。 男孩被推遠。 “都說了,別跟著我。” “好的,mama。我們明天見。”再沒有上次被拒絕的絕望,他的笑格外燦爛。 男孩一直盯著她,靜靜看著林海走遠。 他捂住胸口,難以抑制的渴望和破壞欲死死交纏在一起。 林海沒有回頭。 但男孩死死盯著,眼睛也不舍得眨一眨。活是要把她的背影整個吞吃了般的偏執(z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