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文彬還要說什么，突然間飛船外有一股寒風猛地刮了起來，竟是在飛船外的靈力護罩上濺起了點點漣漪。

    與此同時，黑沉沉的天空上，豆大的黑色雨點如傾盆一樣灑了下來，澆向了這片大陸。

    第203章

    天空烏云密布, 狂風呼嘯，豆大黑色雨點澆灌而下, 頓時原本還算平靜的鬼域一下子便被厚厚的雨水所遮蔽住。

    由陰氣凝結而成的九幽之水從天空中傾盆落下, 黑色的雨水滴落時, 不僅帶來了陰寒森冷的冷氣，同時還帶了了充沛到近乎濃郁的陰冥之氣。

    這些陰氣對于鬼域中生存的鬼修也好，陰魂也好, 其實都是大有裨益的。故而當九幽之水剛剛落下時, 鬼域中不少措不及防之下被淋到的陰魂本魂體都壯大了幾分。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過猶不及的，一滴兩滴九幽之水中的陰氣吸收了大有好處，但如果吸收的數量太多，就會被陰氣反傷。

    故而鬼域上許多沒有防備就被雨淋的眾多陰魂們還來不及為自己強大的神魂高興, 就尖嘯哀鳴著雨中煙消云散。

    這場雨來得沒有任何征兆，猝不及防之下, 哪怕這雨才下了一會兒工夫, 但只怕如今已經有不少陰魂徹底在這雨中魂飛魄散，再無任何痕跡殘留。

    洛夫人站在飛船甲板之上，臉色微微青白, 雖然那些豆大的黑色雨點澆灌下來后邊盡數被靈力光罩而擋住了，那些由陰氣凝結的黑色雨水皆順著透明的光罩往下流淌, 沒有淋到洛夫人半分，卻依舊讓她十分不適。

    自開始下雨后，洛夫人臉上就忍不住微微變化，她轉身就要離開甲板回到靈船內的房間去, 不想再看著這九幽之水倒灌的場景。

    洛文彬知道洛夫人心中的陰影，也不強迫她留下來，便打算與她一起離開甲板，卻沒想到兩人還未走到甲板往下方船艙而去的樓梯口，就正好碰上了上來的洛月汐。

    見到洛文彬和洛夫人，洛月汐臉上的笑容微帶興奮和喜悅：“爹，娘，我正要找你們呢。”

    “怎么了？”洛文彬扶著臉色微微蒼白的洛夫人，抬頭溫言問了一聲，帶著洛夫人讓開了路，讓洛月汐順利走上甲板上來。

    洛月汐沒有馬上回答洛文彬的問題，她來到甲板之后，先是抬頭看了眼飛船外狂風暴雨的場面，臉上露出幾分喜意來，這才轉頭看向洛文彬和洛夫人，笑道：“我察覺到開始下雨了，沒想到果然是的。”

    “這卻是正巧了，這雨下得剛剛好。”洛月汐興奮之下，忍不住連連說了兩句，顯然是心中歡喜太盛。

    洛文彬微微挑眉，儒雅的面容上波瀾不驚：“怎么說，你又打算做什么？”因為洛月汐之前說了正在找他們，洛文彬便知道這件事情應該與他們有關。

    果然就聽洛月汐笑道：“這九幽之水對于陰魂來說，其實是大補，也算得比較珍貴的靈材了。”

    “鬼域中陰魂被其所傷，只不過是因為過猶不及，若被九幽之水淋得太多，自然也就被陰氣所傷，但是少少吸收一些，卻是能壯大神魂的。”

    洛文彬大概明白洛月汐的意思了，就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是讓我與你母親吸收一些這九幽之水？”

    “正是如此。”洛月汐正色說道，“雖然我為爹你們調理過神魂，但是對陰魂效果最好的，還是蘊含有陰冥之氣的靈材。這九幽之水倒灌，于鬼域眾多陰魂而言，是災難，但也是一場機遇。”

    如果能在這場雨中把握好機會，神魂壯大后自然守得云開見月明。當然若是運氣不好，或是太過貪心，也只能落得消散的地步了。

    洛文彬心中不過一番思量，就準備如洛月汐所言吸收九幽之水了。只是，他看了眼臉色青白的洛夫人一眼，忍不住微微猶豫，他能這么快接受，洛夫人卻是不然的。

    但是教他驚訝的是，洛夫人原本心中驚駭，還要他扶著才能行走，此時聽聞洛月汐一番話后，竟然是緩緩恢復了一些力氣，甚至比他還先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開始吧。”

    洛月汐微微點頭，卻又道：“這鬼域陰氣中夾雜著一絲空間之力，你們是很難吸收的，我先將九幽之水中的空間之力煉化，再與你們吸收。”

    她抬手一指，飛船的靈力護罩便打開了一個開口，但是奇怪的是，并沒有任何寒風和雨水從那個開口中滲透出來，好像護罩還是完好無缺的一樣。

    洛月汐手中靈力微吐，帶起一股冰寒之意和吸力，頓時外面肆虐的雨水便形成一條黑色的水帶順著靈力護罩上的開口朝著洛月汐流淌了過來。

    反手拿出一個半臂高的羊脂凈瓶，洛月汐右手食指一指，那些被她攝取而來的九幽之水就朝著羊脂凈瓶內流淌，源源不斷的竟是一直沒有裝滿。

    這羊脂凈瓶乃是一件輔助法器，算是儲物空間，卻只能存放帶有液體，而且是帶有靈氣或是陰氣的特殊液體。除了儲存，這羊脂凈瓶還會將儲存之物的靈氣給封住，不讓其泄露。

    靈船外一直有黑色的九幽之水朝著羊脂凈瓶內流淌，看樣子要將其裝滿恐怕并不是短時間能做到的，洛月汐便朝洛文彬和洛夫人說道：“爹，娘，你們不如去歇息吧，在這里看著我收集這個也是無聊。”

    洛文彬沒有急著走，只是淡笑著問道：“如何要攝取這么多的九幽之水？此物還有其他用處？”

    洛月汐并不隱瞞，哪怕洛文彬其實聽不太懂，她也直言說道：“這九幽之水也算靈材，不僅蘊含陰冥之氣，而且是無根之水，很是適合煉丹，故而我多收取一些。”

    洛文彬聞言點了點頭，與洛夫人一起離開了甲板之上，重新回到船艙之中。

    等二人離開后，洛月汐也不再束手束腳，她直接關閉了飛天靈船之上的靈力護罩，頓時狂風驟雨便向她毫不留情的鋪頭蓋下。

    但在狂風之中，洛月汐腳下卻像是生了根一樣站在甲板上一動不動，沒有半點被狂風吹倒的意思，而那落下的黑色雨水，甚至還未靠近洛月汐，就在距離她三丈遠時被直接凍成冰屑。

    靈力護罩關閉之后，整個甲板上就被狂風驟雨籠罩，洛月汐所能收取的九幽之水也越發壯大，那流淌進羊脂凈瓶內的黑色水帶也擴張成了一條小河的模樣。

    羊脂凈瓶雖然只是輔助法器，但其內空間可不小，洛月汐足足收取了一個時辰的九幽之水，這才將其裝滿。

    因著凈瓶之上刻畫著陣法，這裝滿了九幽之水的凈瓶拿在手中并不沉重，只有一兩百斤的樣子，多數的重量都被陣法抵消了。

    裝滿了羊脂凈瓶之后，洛月汐再次開啟了靈力護罩，將狂風驟雨擋在外面，同時一揮長袖將被九幽之水淋濕的甲板清掃干凈，這才轉身離開了甲板。

    與洛文彬和洛夫人說了一聲她要閉關幾日將這些九幽之水煉化，洛月汐這才進了靜室開啟了防御陣法。

    她盤膝坐下，將裝滿了九幽之水的羊脂凈瓶放在一邊，然后才從儲物袋里將其他煉制和提煉九幽之水的靈材取了出來。

    在洛月汐專心準備此事時，許久不曾與洛月汐說話的抱樸子突然開口：“這段時間你荒廢了不少。”

    洛月汐手下動作微微一頓，繼而毫無停滯的繼續將所需的東西取出來。雖然她沒開口說什么，但是她知道抱樸子說得不錯。

    自與父母重逢團聚之后，洛月汐沉浸于與他們在一起的喜悅中，對于修煉其實是怠慢了不少的。

    不說其他，就是以前在飛天靈船上趕路時，洛月汐都是直接閉關好幾個月，但如今她卻每日都要與洛文彬洛夫人說話相處，修煉時間大減。

    “你打算以后也是如此嗎？不再閉關苦修，而是每日與父母說話相處？”抱樸子語氣平靜的問著，并不帶多少教訓的意思，反而有些冷淡。

    洛月汐此時已經將所有所需的東西都清點了出來，在面前擺了一地：“有話就直言說吧，我又不會惱羞成怒。”

    洛月汐確實不會惱羞成怒，但她也不會聽進去，只會當耳旁風，對于在一點，抱樸子也是心中有數。

    故而他只是淡淡道：“你剛剛與父母重逢，喜悅之下難以自持是正常的，但長久如此，只怕你自己也不習慣。”

    “你已經習慣了苦修磨礪，一閉關可能就是好幾年時間，你真的能夠適應為了你的父母再也不閉關苦修？等你如今的高興和歡喜過去了，你會不會覺得厭煩，覺得難以忍受？”

    洛月汐握住羊脂凈瓶的手微微一顫，發起抖來，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難看了起來，顯然心里也是想過這些問題的，甚至于她不得不承認，抱樸子其實說中了不少。

    抱樸子沒有因為洛月汐的反應而住嘴不言，而是繼續說道：“你以為修士為何與凡人乃是兩個世界的人，因為彼此時間都不同。”

    “若非你修煉速度極快，機遇頗多，只是二十年就成為了金丹修士來到鬼域，就算你父母投生于此成為陰魂，也根本等不到與你見面的時候。”

    抱樸子聲音低沉了下去：“你們彼此的時間根本就不再一個維度上了，如今你不過是在遷就他們罷了。而且你不要忘了，即使你為他們壯大了神魂，也不代表他們不會消散。”

    “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洛月汐突然低聲開口說道，將手中握著的羊脂凈瓶放到了地板之上，她神情平靜，帶著幾分冷然的意味。

    她半垂著著頭，神色莫名：“我知道這些懈怠并不好，甚至于為了與父母多一些時間相處也放慢了修煉是有一些不習慣。”

    “可能我日后會覺得后悔，覺得不愿意，但是我現在是愿意的，這樣就足夠了。至于日后……”她嘆了一聲，“你我都是明白的，只怕沒有日后了。”

    在洛月汐剛剛與父母團聚不久的時候，她曾經和抱樸子談過有關于洛文彬和洛夫人的事情，當時洛月汐說的是，此事由他們自己來決定。

    而如今看來，依照她對她父母的了解，他們的選擇到目前為止其實已經是昭然若揭了。對此，不管是洛月汐還是抱樸子，多少心中已經有數。

    所以對于洛月汐而言，與父母相處時不僅僅是有多年后重逢的驚喜感，更是有著一種珍惜最后時光，不愿就此放手的感覺。

    抱樸子沒有說話，心中卻多少有些驚訝，沒有想到洛月汐此時竟然還是有幾分理智在的，并沒有真的完全昏了頭。

    甚至于，她竟然能以如此理智的態度面對這一切，實話說來真的讓他心里驚訝極了，他還以為洛月汐道心動蕩之下已經沉湎于此難以自拔了。

    洛月汐唇畔浮現出一抹淺笑，笑容淡淡的，并不帶多少歡喜的意味：“你不用繼續擔心了，我說過了，我不會放棄修真，對于父母血仇的悔恨……我已經能夠平靜的對待了。”

    這段時間洛月汐一直陪著父母，抱樸子少有與她交流溝通的時候，竟不妨她已經看清楚了這些事情，也不知道她堪破了這些事情，道心竟然漸漸圓滿起來了。

    可是細細想來，抱樸子卻依舊覺得心中不解至極，來到鬼域之后，洛月汐只是再次見到了洛父母而已，他們沒有打算與洛月汐離開鬼域，更沒有完成心愿消散，洛月汐是如何堪破了這些修復了道心的呢？

    “看來你是誤會了什么。”抱樸子不說話了，洛月汐反而有話要說，“我對我父母的死，其實有兩點難以忘懷。”

    “一是他們是突逢大難，而非壽終正寢，二是……我當初明明已經隱隱察覺了什么，卻并沒有做出反應，反而因此讓我父母二人亡故。”

    “我心里一直耿耿于懷的是這兩點，而重點其實是在……第二點。”洛月汐淡淡說著。

    對于她父母的死，她痛苦難過，更多的卻是愧疚和對自我的唾棄。她憎恨的是她明知道沈昭踏上修途的契機即將來臨，隱隱猜到了會出事，卻并沒有做出反應。

    對于父母的死，在時間的沉淀之下，洛月汐其實早已經能夠接受了。因為人生處處皆有意外，沒有誰能夠保證自己一生都不出意外。

    上輩子的時候，世界分崩離析，洛月汐的親人、朋友、伙伴，都在一個個的失去，對于洛月汐而言，她已經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了，死亡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是不會死的。

    人有禍兮旦福，她又何德何能，有那個福分能夠讓父母親人長命百歲，壽終正寢呢？

    她心里難安的，愧疚的，是她本來有機會讓父母幸免于難，卻因為她的自大和疏忽而錯失了良機。

    所以在來到鬼域之后，與洛文彬和洛夫人再次相見后，洛月汐有關于這部分的愧疚和歉意已經得到原諒了，她自己也能夠徹底想清楚了——

    她依舊愧疚難安，依舊對自己有著痛恨，若有機會倒流時光也一定會改變這一點，但她不會再為此飽受道心折磨了。

    錯誤確實無法彌補，她也不會忘記她犯下的錯，心中的愧疚也已經存在，但她不會再讓這些愧疚和自我唾棄影響到她現在的生活了。

    她會盡力彌補，盡力求得原諒和心安，但不會再為了這件事情折磨自己，讓自己道心不穩修為難以提升了。她能夠走出這一團迷障。

    在抱樸子和沈昭以為洛月汐因為見到了洛文彬洛夫人道心越發崩潰的時候，其實洛月汐的道心已經在悄然重塑。如果她真的道心動搖，她當初是根本不敢來見洛文彬和洛夫人的。

    因為她羞慚愧疚，因為她真正的道心之魔是憎恨自己的不作為，是她對父母的愧疚和歉意。

    既然她敢與洛文彬和洛夫人見面，其實便說明，她已經想明白了，也走出來了。只不過，這件事情，抱樸子沒問，她也就沒告訴他，故而洛月汐悠哉的時候，抱樸子卻為她著急擔憂。

    徹底打消了抱樸子心中的擔憂之后，洛月汐也不再多說什么，她心里對抱樸子是很感激也很信賴，兩人稱得上是亦師亦友的關系。

    但修行貴在自身，重點還是要看自己行不行，有關于道心之事，洛月汐其實不太想依靠旁人來解決。

    在這件事情上，做得最好的，反而是元瓔道君。她給她一個獲得原諒的機會，給她一個重新明悟的體驗，但更多的卻并不插手，而是放任洛月汐自己。

    這不是不負責任，而是作為師尊，她已經為洛月汐做好了一切她該做的，剩下的，只能靠洛月汐，若她越俎代庖，事情反而過猶不及。

    抱樸子心中有數后便沉默了下來，不再多說什么，但是顯然他對于洛月汐道心穩固這件事情還是很高興的，證據就是他跑到書圣寄居的黑色匕首法寶之中與他說話去了~

    打消了抱樸子的擔憂后，洛月汐也不再繼續浪費時間，她抬手一指，羊脂凈瓶的瓶口打開，一捧玄黑的九幽之水便飛了出來。

    這些九幽之水是由至純的陰冥之氣凝結而成，只是其中還蘊含著絲絲縷縷的空間之力，若要用之煉藥，或是讓洛父洛母容易吸收，需得將空間之力抽取出來。

    洛月汐心中剛好有個打算，她打算將所有收取的九幽之水中的空間之力集合在一起。

    雖然鬼域陰氣中混雜的空間之力十分稀少，但是積少成多，煉化眾多的九幽之水應該能得到不少空間之力，而這些被抽取出來的空間之力，她剛好有大用。

    伸手一招，被取出來的一捧九幽之水便飄飛了過來，懸浮在洛月汐身前。將之前取出的一個瓷瓶拿起，洛月汐打開后將其中泛著金光的粉末灑到了九幽之水中。

    這泛著金色光芒的粉末，是洛月汐特質調配了出來分離九幽之水的，乃是以至陽至純的陽炎石打磨而成，陰陽對立，以陽炎石正好將完整的陰冥之氣逼迫出來。

    隨著金色粉末全部沒入到了那一團九幽之水中，原本漆黑的雨水便開始沸騰了起來，無數玄色的陰冥之氣脫出，迫不及待的一般要遠離洛月汐倒進去的陽炎石粉末。

    洛月汐盤膝而坐，靜心等待著，果然不過片刻功夫后，眼前原本懸浮在她身前的一捧九幽之水已經分隔成了三團東西，它們之間互有涇河，并不靠近。

    一團是一捧指甲蓋大小的金色粉末，正是洛月汐剛剛撒進去的陽炎石粉末，此時它們金光閃閃，看起來與被撒進去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不過以洛月汐的神識，其實能發現它的光芒稍稍黯淡了些許，顯然是被對立的陰氣消磨了不少。

    第二團則是看起來大小半點沒有改變，只是顏色更加玄黑深沉的九幽之水。不過這捧九幽之水受陽炎石粉末分離，其中的陰氣已經不再與空間之力糾纏，是純正的陰冥之力。

    至于最后一團被分離出來的，則是一絲比頭發絲也粗不了多少的銀色細絲。這細絲在空中蜿蜒飄蕩，有種似在非在，好像游離于空間之外的感覺，似乎隨時都能遁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