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汐腳步不停，一步一步邁開步子往山上爬去，雖然一切平靜看起來沒有任何波瀾和異狀，但是她卻沒有放下心中的警惕，反而越發小心起來。

    “阿月，好像沒有什么異常的地方？”沈鴻軒從后面追了上來，劍眉星目俊美雋永的臉上帶著微笑，“看來是我們多想了，確實沒有什么陷阱，這第二項試煉大概就只是考驗是否具有毅力吧？”

    盯著沈鴻軒看了好幾眼，在對上他不解而疑惑的眼神后，洛月汐收回了目光，不再用哪種令人發滲的眼神看他。

    “哦？是嗎？”洛月汐不冷不熱的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么，只是一言不發的繼續沿著白玉石階往上走去。

    沈鴻軒間洛月汐不搭理他，眼角耷拉下來露出一個沮喪的表情，可憐兮兮的道，“阿月，和我說說話唄，單純爬山好無聊啊！”

    說著他就要伸出手來拉洛月汐的手，可是他握住的卻是一把寒光凜冽鋒利至極的匕首。

    洛月汐唇角勾起笑容奇異，帶著幾分嗤笑幾分不屑和幾分古怪，右手一揮，鋒利的匕首便貼著沈鴻軒的手劃過，削下了他整個手掌，但奇怪的是，沈鴻軒手上竟然沒有一絲血液流下。

    “這樣的幻術，真是不走心！”

    “你怎么認出來的……”沈鴻軒驚呼一聲問道，只可惜他的話卻沒能說完，洛月汐眉眼淡漠的揮下匕首劃過他的脖頸，頓時“沈鴻軒”的身影就如鏡中水月夢中花霧一般詭異的扭曲最后消散在原地。

    站在原地，唇角勾起一絲不屑而輕蔑的笑容，洛月汐對之前那個幻象的問題嗤之以鼻：“蠢貨，形似神不似。”

    第一眼看到那個幻象時，洛月汐就發現了他不是沈鴻軒，洛月汐并不知道這是為什么，只是下意識的她就知道那不是沈鴻軒，而是一個虛幻的假象。

    到這一刻，洛月汐已經明白過來，這第二項的考核到底是什么，通過幻境來考察修士的毅力心性、面臨突發狀況和危機時的應變能力。

    以及是否能夠相信自己的判斷不被表象所擾，與其說是一條登山路，不如說這是一條問心路。

    叩問每一個人心底最深處隱藏著的執念，并以此來考驗。

    九大門派的法會，果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簡單。

    洛月汐輕輕舒了一口氣，心中略微激蕩的情緒緩緩沉淀下來，化作一片如水的平靜，心湖如鏡面般澄澈剔透，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收斂，如同冰雪一樣的冷靜和理智瞬間將那些感性的情緒壓倒湖底最深處。

    睜開眼眸，洛月汐眼中平靜無波，邁開步子繼續往上方隱入白云之間不可目見的山巔走去。

    繼續在白玉鑄就的石階往上走去，沿路走來洛月汐注意到在石階上和她一同行走的修士如同一些影子一樣，雖然能看到，但是無論她如何去追趕，都不能接近到任何一個人。

    整個寬闊足有百米寬，長達山巔的石階上仿佛只有她一人在無止休的往上爬去。

    孤寂、沮喪、懈怠，不自禁的洛月汐心中漸漸泛起這些感情。

    就在那些情緒驟然無端在她心中升騰而起時，如同冰境一般的心湖突然泛起一陣漣漪和波瀾，而在那“冰境”中映照出在她身邊突然而起的變化。

    在她身周有奇特的波動泛起，如同水波一樣輕柔地波動緩緩蕩漾，在引氣入體之后，洛月汐已經察覺到自己對于充斥在天地間的水靈氣分外敏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靈根”。

    那股波動猛然加劇就朝著洛月汐而來，在洛月汐提起心咬緊牙關要保持清醒不被這股奇特波動影響時。

    在她丹田處，那安靜旋轉著的琉璃凈火顫抖了一下，從火焰中心流淌出一股淺藍色的靈氣來，那股靈氣順著經脈流到洛月汐的腦中，仿佛被冰桶整個潑了一般，洛月汐整個人都完全清醒了起來。

    停下腳步靜靜觀察著身邊情況的變化，洛月汐相信在琉璃凈火的守護下，只要她自己保持冷靜，不被幻境所迷，通過這第二關的試煉并不會困難。

    但是，縱然她已經做好了會陷入幻境的準備，但當她在看到新出現的幻境時還是忍不住微微怔住。

    在她清醒的目光注視下，眼前郁郁蔥蔥的山林和白玉鋪就的石階如同水面一樣破碎，緩緩出現在她眼前的場景是那樣的熟悉。

    充滿了古樸厚重意味的大門，走進大門，朱紅色的回廊蜿蜒盤旋繞著延伸到花園之中，一路走過，雕梁畫棟、瓊樓玉宇、紅墻綠瓦，充滿了江南風采層層疊疊的院落就如同一幅墨水畫在眼前展開。

    走在回廊上，可以看到回廊上鱗次櫛比懸掛著的圖案精致美麗的八角宮燈，每一個宮燈上貼著的畫都絕不相同，每一幅畫上又都提了一個字，仿佛每一幅畫背后都仿佛有一個故事。

    而所有的宮燈上的字連起來，就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這句詩偈。

    這是洛文彬最愛的一句詩偈，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饑來食，困則眠，熱取涼，寒向火。平常心即是自自然然，一無造作，了無是非取舍，只管行住坐臥，應機接物。

    是洛文彬追求和不斷踐行著的生活，也是洛月汐之前一直期盼著向往著的生活，一直以來，她所求的也就不過是平平常常自自然然的過一輩子罷了。

    怔怔看著那些懸掛著的宮燈，因為是白天并沒有點亮，做工精致的宮燈在微風中輕輕搖晃著，像是夢里搖曳著的小船。

    順著回廊走到轉角處，在這時有一陣微風拂過，而那懸掛在回廊轉角處的風鈴就相互敲擊作響起來，清脆悅耳的鈴聲順著風聲飄蕩在整個庭院，清脆叮當的風鈴聲，好像一曲充滿歡樂的童謠。

    轉過回廊便穿過了層層疊疊大院套小院的院落，一轉過來，視野便整個變得開闊起來。

    在湛藍的天空下，白云朵朵，微風習習，夏日百花爭相斗艷，甜膩的花香彌漫在整個花園之中。在花園正中心那一汪巨大的池塘上的亭閣中，遠遠的，洛月汐看到有兩個人正坐在亭子中對弈。

    這樣熟悉的一幕映入洛月汐眼中，眼眶發熱，她忍不住朝著湖上的亭閣走去。

    踏上蜿蜒的曲橋，橋下是清澈透明的湖水，碧綠的蓮葉片片舒展開來，一朵朵花苞已經挺立在綠色的蓮葉中間，吸引了翅膀透明小巧可愛的蜻蜓圍繞著不斷飛舞。

    池水的清冽聚集在水面，混合著蓮葉的清香，給人一種夏日清涼悠閑的感覺。

    穿過了幾座曲橋，洛月汐終于站在了那亭閣外，也清晰的看到了坐在亭子中的兩個人。

    亭閣中的青石桌上擺放著棋盤、茶水和幾碟夏日食用的點心。

    洛文彬正對著洛月汐坐著，他穿著家居的儒衫，表情閑適怡然，極為放松自在的模樣，唇角含笑指甲捏著白子動作優雅的把玩著，極有耐心的等待著對面的洛夫人落子。

    這時，洛文彬抬眸看到了洛月汐，眼中頓時浮出溫和的笑意，招手喚道：“月汐，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幻境，是個契機來著。

    以及男主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以后……的以后，說不定會有番外掉落，么么噠~~

    再求求營養液唄~看我這么勤快的份上~

    第35章 看透

    洛月汐站在原地, 站在距他們三步遠的亭閣之外沒有動作, 仿佛沒有聽到洛文彬的呼喚一樣，她只是眼眶微紅的靜靜看著他們, 卻并不上前并不靠近。

    “月汐？過來坐啊，今日廚房做了你喜歡的小點心呢！”洛夫人回過頭來，梳著飛仙鬢身穿淺淡顏色的衣裙，臉上不施粉黛, 一支華麗的釵環也沒有帶，顯得極為溫和恬淡，散發著詩韻的美。

    洛夫人溫婉柔和的微笑著，看著洛月汐的神情慈祥溫柔, 笑意璀璨, 她目光柔和的注視著洛月汐，仿佛在等待著洛月汐走近。

    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僅沒有上前，洛月汐反而還往后退了一步，再睜開眼睛時，她眼中有點點淚光晶瑩閃爍。

    洛月汐神情悲痛難當，眼中痛苦掙扎, 她輕聲喃喃：“我知道這些都是假的。”

    guntang的淚水滑落眼眶，順著臉頰落下，那淚水燙的洛月汐心都在顫抖，“我很清醒，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所有的都是假的，是幻境。”

    她的聲音戰栗著，輕若游絲：“沒有什么洛府，一切都是假的，你們都是假的，都只是……我心底里的執念和幻想罷了。”

    “是因為我想見到你們，是因為我想你們活著，所以你們才會出現在我面前。但我很清醒的知道，你們已經死了，就在我眼前化作一灘污血死去。”

    “而我，卻無能為力。”

    終于可以正視這件事實，終于可以直面這樣殘酷殘忍的現實。

    洛月汐看著眼前一舉一動仿佛昨日半點未曾改變的父母，看著他們熟悉的面容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動作。

    她要將這些全都一點一滴的銘記在心中，就此將這幅畫面鐫刻在心底，再不忘記。

    淚水已經落盡，洛月汐眼眶紅腫，淚痕滿面，她低了低頭才輕輕說道：“我會過得很好，所以不要再為我擔憂、不要再為我cao心了。”

    “一直以來，我都不是一個好女兒，我不夠乖巧，不夠孝順，不夠貼心，但是你們卻一直都對我很好很好，給了我很多我從來沒有過的關懷和愛護。”

    洛月汐閉上眼睛，卻已經沒有淚水再落下了，她已經流盡了淚水，心中只有一片干涸：“無論我做什么，你們都會在我背后無條件的支持我，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和你們一樣，會全心全意對我好，會包容我的一切缺點和毛病。”

    看著眼前的洛文彬和洛夫人，她像是在看他們，又像是透過這幻影看到了久遠之前的時光。

    目光澄澈溫柔，眼中幾多溫暖和感激：“一直以來，我一直想告訴你們你們，我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也真的非常……非常的愛你們。”

    “這些話，在你們活著的時候，我從來沒有說出口，覺得有些話沒必要說出來，也認為還有那么漫長的時間，可以放慢腳步慢慢告訴你們。”

    洛月汐苦笑著搖頭，神情茫然無助，痛苦壓抑：“可是太遲了，太遲了，我還沒告訴你們，我有那么感激你們，那么愛你們，你們就已經……不在了。”

    “到了最后，我既不能陪伴那么到老，也不能為你們養老送終，我唯一能為你們做的，竟只剩下了為你們報仇這一件事情。你們都不在了，我還要什么平平常常、自然隨心的生活？”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你們在時只覺平常，失去時才知道珍貴。

    是不是所有珍貴的珍惜的人和物，都要在失去一次后才能明白他們的珍貴和存在？

    是不是所有她想要留住，想要好好珍惜的，都會失去？

    當年是這樣，如今也還是這樣，

    事到如今，洛月汐已經可以坦然的直面這件事情，她清醒理智的知道眼前所見與往日一般無二的風景都是假象，眼前活生生熟悉到讓她想要落淚的父母都是假象。

    是她在自欺欺人，是她在執迷不悟。

    如果一直沉迷在這種痛苦和執妄中，她和當年沉浸于殺戮絕望中的自己有什么區別？她在大燕十五年所獲得的善意和關愛，和沒有收獲又有什么區別呢？

    她終究不是當初執妄深重的她了，如果不能拋開這些執妄，她連為父母報仇這最后一件事情都無法做到。

    “我不會再迷失本心，忘記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以何種方式活著了。”洛月汐垂下眼簾，自言自語的說著。

    曾經迷失過完全沉浸到殺戮之中，又再花了十幾年的時間重建信仰重新找回“自己”，她的信念要比任何人都來得堅定，并且不可動搖。

    在她眼前，那熟悉的洛府的亭臺樓閣，那百花爭艷蓮葉接天的花園，那含笑而立的洛文彬和洛夫人。

    這些所有在洛月汐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畫面，這些銘刻在她心底的畫面，就這樣在她眼前如同破碎的畫、如同打碎的水面，一點點的破碎消散，完整的畫面碎成了一塊一塊，最后完全吹散在風中。

    *******************

    從這一場恍如昨日的夢境中醒來，洛月汐眼神沉靜，將所有的觸動和感情都壓在心底好好珍藏。

    第二次的幻境再次散去，可出現在洛月汐眼前的卻不是天際山寬闊的白玉石階，也不是法會當日湛藍高遠的天空，天際山古老森冷郁郁蔥蔥的綠，新的幻境……是一個房子？

    破除了洛府的幻境之后，洛月汐眼前出現的不少天際山，反而是出現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中，這個房間里落滿了灰塵，屋子里沒有任何完整的家具保留，只剩下一些已經腐朽的木頭、塑料的碎片。

    頭頂的天花板上已經爬滿了蜘蛛網，泛著枯黃臟污的暗黃色，在昏暗的房間中越發顯得刺目。

    房間的窗戶被完全釘死，不留一絲縫隙，連光線都透不進來，除了灰塵的悶味，空氣中還充斥著一股奇異難忍的臭味和強烈的血腥味，整個環境都破敗壞到了極點。

    環視了這房間一眼，打量了一下環境，洛月汐走到門前，伸手握住了門把，發現那門鎖已經銹得不成樣子，根本就打不開。不過那門板早就腐朽的差不多了，和一塊朽木也差不了多少。

    抬腳猛地踹了過去，門板被洛月汐重重踢下，發出一連串吱呀的聲響往后倒去，濺起一陣陣的灰塵。

    一手捂住鼻子，洛月汐一手在身前揮著驅散著灰塵，屋子外面的灰塵更勝里面，而且那種令人嗅覺都要失靈飛腐臭味也越發濃郁起來，洛月汐走出房間，才發現她是身處于一個起居室中，看這個格局，應該是當初大熱的經濟適用房。

    停下腳步，洛月汐掃過眼前陌生卻又熟悉的畫面，恍如昨日一般的感覺瞬間浮上心頭。這里是……她上一世出生成長的地方，這里是地球，是天/朝，是她刻意遺忘了十五年，是她想要完全舍棄的過去。

    快步走到房門前，洛月汐推開門，來到走廊間，四處都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只有滿墻的蜘蛛網和破敗的木頭碎片和風華的垃圾殘片。

    隔壁的房子大門半開著，露出其中一樣破敗的格局，只是相比她之前帶著的滿是灰塵的房間，隔壁那間房間多了一抹其他的顏色。

    地面上有一灘已經凝固的泛著黑色的血液，那血跡幾乎鋪滿了整個客廳的地面，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猙獰而恐怖。

    只掃過一眼就完全不在意，洛月汐走到幾戶房間中間的走廊，就看到了兩個并排著的電梯。只是這小區如此破敗，應該早就沒有電能供應了，電梯應該用不了。

    不過她本來也不是為了乘坐電梯，只是想知道這里是幾樓罷了。況且就算電梯能夠使用她也不會選擇用電梯，因為電梯里很可能滿滿的全都是那種東西。

    眼中劃過一絲憎惡，洛月汐表情已經冷了下來，這個幻境讓她看到了那些久遠的畫面，讓她回憶起了那些久遠的令她憎惡而痛苦的記憶，她真的非常非常的……不高興！

    洛月汐是在這棟樓的五樓，算是比較低的樓層，下樓還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