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問道：“你去參加什么活動？”

    柳洋要的就是她這句話，臉上的笑容頓時加深了幾分。

    ——這實在不能怪李希幸反應遲鈍。她跟柳洋的私交的確沒有好到會隨便閑聊的程度。而且她實在不知道柳洋這次又在哪里挖了個坑等著她。

    就在前兩天，柳洋也這么隨便跟她“搭訕”了一下。

    那會兒她正低著頭跟人發(fā)消息, 柳洋從她身邊路過，停下腳步，問道：“你在跟誰聊天呢？”

    李希幸：“……”

    數(shù)秒后，她不咸不淡地回答了兩個字：“朋友。”

    以她跟柳洋的關系, 面對這種越界的問題，她沒有給出“關你什么事”這樣的答案，已經很給面子了。

    然而人家柳洋也不是真的關心她在跟誰發(fā)消息，因為就算她說出名字來，柳洋也不認識。這就只是個打開話題的開場白而已。

    柳洋接著就問道：“你和謝默東老師的關系很好吧？”

    李希幸看了她一眼，繼續(xù)保持惜字如金：“嗯。”

    ——她和謝默東的關系，很難用“好”或者“不好”來概括，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還不長，但是謝默東對她而言是個非常好的良師益友。不過她沒有興趣也沒有必要和柳洋說這些。

    “前兩天我們拍攝的時候，謝老師不是也來了嗎？”柳洋說，“你換衣服的時候，我和謝老師聊了一陣，聊得很開心。我還跟謝老師說好了，下次有機會請他吃飯，我想跟他討教一些關于音樂的問題。但是當時他工作趕，走得比較急，我們忘記交換聯(lián)系方式了。你能把他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一下嗎？”

    李希幸歪著頭看了柳洋一眼。

    她不知道柳洋來找她說這番話，是想挑撥離間，還是單純地想從她這里套出謝默東的私人聯(lián)系方式，又或者想用她來搭個橋梁，建立和謝默東之間的關系？

    她平靜地回答：“好的。我現(xiàn)在有點事要處理，等會兒就發(fā)給你。”

    “那就多謝了。”柳洋得到她的回答，笑了笑就離開了。

    柳洋的這番話，可以說給李希幸挖了一個坑。如果李希幸不打算當面得罪她的話，她的這個要求李希幸很難拒絕。而李希幸也的確答應了。

    答應了以后，李希幸不管給不給她謝默東的私人聯(lián)系方式，都會很難做人。不給她吧，答應的事情卻不做，理虧。而且還給她留下一個話柄：小心眼，不允許別人接近自己勾搭上的前輩；可要是把聯(lián)系方式給了她吧，那李希幸在謝默東那里又很說不過去了。謝默東是不是會覺得，你是我什么人？憑什么隨便把我私人聯(lián)系方式給別人？

    而且等柳洋拿到了謝默東的聯(lián)系方式，添加謝默東的時候完全可以對謝默東說，是李希幸介紹我來加老師您的。這樣謝默東看在李希幸的面子上，也不太好意思再拒絕她。

    當然，她這樣厚著臉皮往上貼，李希幸大可以到外邊去宣揚，說她的壞話，讓大家一起來嘲笑她不要臉。不過她完全不在意別人會怎樣議論她。于她而言，只要該討好的人討好到了，該勾搭的人勾搭上了，其他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又怎樣？反正又不可能真的把她的脊梁骨戳斷！

    她走出沒多遠之后，手機震動，李希幸的短信發(fā)過來了。

    她點開一看，李希幸給她發(fā)了一個名片，乍一看似乎是微信名片。她心中一喜，正要添加，然而再定睛一看——這壓根不是微信名片，而是個微博地址啊？！

    李希幸還跟了一句簡短的文字解釋。

    “老師說他不用微信。請您加他的微博。祝您成功。”

    柳洋：“……”

    神經病吧？！微博名片還用你專門給啊？傻子都會搜好吧！加個微博還“祝您成功”？你到底失敗一個給我看看？

    ……

    因為有了前兩天的經驗，李希幸著實不曉得這一次柳洋來找她搭話，又有什么居心，因此簡單回答了一句之后就等著柳洋繼續(xù)往下提問。哪想到這一次柳洋并不是來套她話的，反倒是有什么話想跟她說，因此開啟了一個話題，就等著她反問呢！

    李希幸get到對方的點之后，終于給面子地關心了一下柳洋接下來的活動安排。

    柳洋彎了彎眼睛，答道：“我準備去錄音了。”

    李希幸微微一怔。

    “最近天天往錄音棚跑，工作安排很滿啊。”柳洋捏了一下小粉拳，做了一個很勵志很友好的動作，“一起加油哦！”

    說完以后，她便瀟灑地帶著自己的一群工作人員轉身揚長而去。

    李希幸看著她的背影，皺眉，心里隱隱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她走出公司大門，看到來接她去電視臺的商務車，拉開車門正準備上車，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是她的經紀人孫明月追了出來。

    “上車吧，我陪你一起去。”孫明月說。

    李希幸平時去參加活動，孫明月很少會跟她。畢竟孫明月的手下十二個藝人，李希幸就只是她的十二分之一而已。除非這十二個藝人里的好幾個一起去參加某一檔活動，孫明月才會跟著出來。

    然而今天的節(jié)目就李希幸一個人去參加，孫明月卻很有空地跟出來了。

    上車以后，孫明月非常熱情地跟李希幸聊天。

    “最近的工作還順利嗎？”

    “嗯。”

    “跟謝默東相處得好不好？他這種大才子，性格應該比一般人難相處吧？”

    “挺好的。老師人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跟你說啊，謝默東這條大腿你一定要抱緊了！你這個人平時不怎么圓滑，這一點我能理解，你也是大才女嘛，有才華的人都有性格！不過為人處世上你還是可以稍微學一點，平時多給謝默東送點東西，也不一定要多貴重，人家肯定不缺錢，主要是你表現(xiàn)一個心意。然后想辦法讓他給你多介紹點人認識，在任何圈子里人脈都是最重要的。你只要能抱緊謝默東這條大腿，就算現(xiàn)在暫時工作上有什么不順利的，以后的發(fā)展誰知道呢？說不定過幾年你就比任何人都混得好！”

    孫明月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李希幸始終安靜地聽著。等孫明月停下喘口氣，她低頭看了眼表。

    從公司到電視臺距離不遠，十幾分鐘就可以到了。而接下來的時間安排還挺趕的。

    于是她點頭“嗯”了一聲，什么都沒有說。

    到了電視臺，孫明月極其熱心，又是跟電視臺確認流程，又是幫她對臺本，各種該管的不該管的她全都管了一遍，生怕自己這個經紀人有什么不稱職似的，簡直是從沒有過的工作熱情。

    數(shù)個小時之后，節(jié)目錄制結束，李希幸和孫明月從電視臺出來，天都已經黑透了。

    “去我家吧。”孫明月提議，“反正你明天也沒有什么工作安排。我家里有酒，咱們喝點酒，好好聊聊。我們平時工作都太忙了，都沒什么機會好好聊天。今天正好趕上了！”

    李希幸看著孫明月的臉。

    片刻后，她點了下頭：“好。”

    孫明月年紀三十出頭，工作忙，沒有交往對象，一個人住一間七八十平的公寓。房子總面積雖然不大，但是客廳很大，開放式的廚房還做了一個吧臺。這房子無論用來友人party還是開商務會議都很合適。

    進了屋子，孫明月徑直過去打開酒柜，酒柜里琳瑯滿目，什么酒都有。

    孫明月問道：“想喝什么？”

    “有咖啡嗎？”李希幸問。

    孫明月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笑道：“大晚上喝什么咖啡啊！我這里好酒多得很，喝醉了都行，反正明天沒工作，你晚上就住我家好了！”

    “我想喝咖啡。”李希幸說。她知道自己需要保持清醒的神智來面對接下來的談話。

    孫明月無奈，只得關上了酒柜。她家里倒還真的什么都不缺，不一會兒就給李希幸端了一杯上好的現(xiàn)磨咖啡過來，而她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李希幸喝了一口咖啡，很苦，很提神。

    “月姐，你說吧。”她平靜地問道，“公司對我有什么安排嗎？”

    孫明月：“……”

    李希幸很聰明，態(tài)度也很干脆，開門見山，不想繞彎子。

    孫明月抿著嘴唇，醞釀了一下，開口：“你的這張新專輯，公司非常重視。畢竟你的才華大家都看得到，而且又請來了謝默東助陣……公司想拿出最好的資源來打造你這張新專輯！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像孫明月這樣的人，想讓她撇去那些塑料姐妹花似的假客氣直接說正事是很難的。

    李希幸完全不理她這些假大空的話，繼續(xù)直逼主題：“所以？”

    “……”孫明月尷尬地笑了笑，“好東西需要精雕細琢。公司不希望這張專輯做得太倉促，影響了專輯的質量。所以發(fā)行的日期想往后挪一下……挪到明年的……三四月份吧。”

    李希幸深吸一口氣，桌子下的手捏緊了拳頭，指甲摳進掌心里！

    ☆、第六十二章

    當初李希幸一爭取到了今年發(fā)片的機會就告訴了朱筱桐, 兩人都開心得不得了。這是因為，發(fā)片的時間, 對于一個剛出道沒多久的歌手來說是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選秀藝人的人氣來得快, 幾場比賽就能收獲成千上萬的粉絲；然而選秀藝人的人氣去得也快，比完賽過不了幾個月, 活躍的粉絲數(shù)就剩下剛比完賽時的零頭了。

    而且別說本來就沒有什么作品的選秀歌手了, 就是正兒八經有一定名氣的藝人，一年兩年不出新作品, 一樣迅速flop。圈子競爭那么激烈，等你再出現(xiàn)的時候, 誰還買你的帳啊？

    想要改善這種局面, 唯一的辦法就是——出作品, 出作品，出作品！

    要知道唱片公司的內部競爭往往比影視公司的內部競爭激烈得多。一家唱片公司一年發(fā)片的數(shù)量是有限的，而且出一張新專輯需要投入的資源是非常多的。發(fā)行、宣傳、渠道各方面都得打點討好。為了上榜單增加曝光率還得沖銷量, 要組織粉絲甚至公司內部自行回購。如果想?yún)⒓宇C獎典禮撈幾個獎項，那要打點的方面更是多了去了。

    這還是一般的唱片公司。要知道一般的唱片公司攏共也就簽那么幾個歌手, 有多少資源就捧多少人。可是做選秀的公司呢？一屆比賽就要簽十幾個甚至幾十個新人！比賽還年年都辦，僧多粥少，那競爭更是激烈得可怕！

    李希幸問孫明月：“為什么？要我給誰讓路？柳洋？”

    孫明月似乎還想說點假大空的話糊弄、或者說安慰一下李希幸, 但在李希幸炯炯的目光的注視下，她最終什么廢話也沒說出來，只是點了下頭。

    是的。李希幸的專輯延后，是因為, 公司要在年前給柳洋發(fā)片。

    以夢想音樂公司的能力，并不可能在同一時期同時幫兩位藝人發(fā)專輯。孫明月在夢想音樂公司干了許多年了，這種事情看得非常多。只要公司里兩位藝人想要同期出專輯，那么其中一個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把另一位搞下去。她帶的藝人搞過別人，也被別人搞過。你死我活，別無他法。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孫明月苦笑，“我真的幫你爭取過，可是……你知道的，這沒辦法。”

    她這句話是真的。她確實幫李希幸向公司爭取過，卻被上面隨隨便便就給打發(fā)給回來了。能咋辦呢？人家柳洋抱對大腿了！你說謝默東也牛逼，是，真要說的話謝默東比楊平牛逼了去了！可有啥用啊？夢想音樂公司不是謝默東開的，謝默東沒有一毛錢的股份，他再牛，公司的事情他說了不算啊！

    “你真的不喝點酒嗎？”孫明月再次詢問。

    李希幸搖頭。

    “好吧……其實呢，這個事情你真的不用太放在心上。”畢竟放在心上也沒有用。“你看你這張專輯，制作真的很精良了，就算晚個半年出，影響其實也不是很大啊？到時候該火的還是一樣火！”

    這話孫明月自己說著都覺得心虛。要是晚半年無所謂，那人家柳洋干嘛不晚半年啊？說真的，柳洋其實也真不差這半年了，她那點人氣早消磨完了，再等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但柳洋照樣想搶時間盡早出。早肯定比晚好啊，少跑一個粉絲是一個！多賣一張專輯是一張！

    可這半年，對于李希幸來說，是真的很關鍵了。李希幸可是剛剛比完賽，正熱乎著呢！差半年，那熱度少說能差一半！而且一旦專輯拖到明年去了，公司現(xiàn)在這點資源肯定也不會往她身上放了。今年年底的各種音樂盛典啊頒獎啊，她全都趕不上，都得等到明年去！明年新人又來了，誰還記得她呀？

    可是現(xiàn)在，事情已經是這樣了，孫明月也就只能拿李希幸專輯的質量來安慰她，也安慰自己了。

    “你那幾首歌的demo我都聽了，真好聽！不是我說，你這專輯什么時候出都能大賣！晚點發(fā)行呢，你就好好再琢磨琢磨，咱爭取做到完美！而且公司做了這個決定，肯定會想辦法從別的地方補償你，你有什么要求你就提……”

    李希幸的嘴唇在顫抖。她有很多話想要說，但她也知道，說了沒什么用。

    “我就想要照常發(fā)我的專輯。有什么辦法可以做到？”李希幸試圖做出最后的掙扎。

    孫明月沉默了片刻，嘆氣：“沒有。”

    她有點想開玩笑說，不然你去把楊平從柳洋手里搶過來，或許就有辦法了。但這玩笑她還真不敢跟李希幸開。回頭李希幸別一酒杯砸她頭上了。

    李希幸有一陣沒有說話，但是孫月明卻從她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怒。

    李希幸的眼里燃著熊熊的怒火，臉已經漲紅了，肩膀也因為憤怒微微顫抖。孫明月從來從來沒有見過李希幸這么生氣的樣子，但她完全可以理解——如果是她自己碰上這種事，她可能已經拍桌罵娘了！這是得要多好的教養(yǎng)，才能忍住到現(xiàn)在都不罵人啊！

    片刻后，李希幸猛地站起來，調頭就往外走。

    “哎，別走啊。”孫明月連忙挽留，“你有什么情緒你可以跟我說，不要憋在心里。”

    李希幸理都不理她，快步走到玄關，低頭換鞋。

    孫月明追出來：“柳洋也就找了袁達喜那樣的給她當制作人，你想想她的專輯怎么能跟你的比？就算比你搶先半年，你的專輯從質量到銷量肯定也能吊打她的嘛！只要想想她到時候臉色有多難看，就不會覺得那么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