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女孩揮手：“娜娜。”

    娜娜眼睛一亮，跛著腳加快速度朝朱筱桐跑過來。

    朱筱桐之所以能一眼認出素未謀面的娜娜, 是因為娜娜身上穿著的t恤和頭上戴的帽子上都畫著q版的圖像，是一個可愛的女生抱著一枚又圓又大的杏子——毫無疑問, 畫的就是李希幸和她的杏子了。這就是李希幸粉絲后援會的會服。

    直到娜娜跑近了, 朱筱桐將她看清楚后, 微微有些吃驚。

    娜娜的個子不是很高，一米六不到一些，身材雖然不算胖, 但是臉圓圓的，充滿了膠原蛋白, 嬰兒肥還沒有盡數褪去。她的五官說不上多漂亮，但是眼睛和鼻頭也都是圓圓的，是一個乍一看就讓人覺得很可愛的姑娘。然而讓人感覺不太和諧的是, 她化了一個不適合她自己的妝。她本身的皮膚并不是特別白皙，但是粉底的色號選得太白了，使她的臉和她的脖子之間形成了一道楚河漢界。她還化了濃粗的眼線，貼了長長的假睫毛, 并且用了正紅色的唇膏。這個妝畫在一個成熟的女性的臉上或許會很好看，然而卻在她身上就顯得比較違和了。

    像娜娜這樣青春朝氣的女孩子，即使要化妝，一個清淡素雅的妝容突出一下自身的優勢條件就已經很好了，而這樣的濃妝艷抹，使得她看起來平白老了好幾歲。

    然而朱筱桐此刻最關心的卻是娜娜的腳。

    娜娜這一路走過來都跛著腳，很別扭的樣子。她的腳上穿著一雙黑色的細高跟鞋，鞋跟細的跟筷子似的，跟足有六七厘米高，如果不是常穿高跟鞋的人，怕都難以駕馭這樣一雙鞋。看鞋子的皮質就知道這應該是一雙挺名貴的鞋，但風格卻比較老氣，適合中年的女性，而不是娜娜這樣的小姑娘。這雙鞋穿在娜娜的腳上，其違和感就好像小女孩偷穿了mama的鞋子——沒準事實就是如此！

    “對不起對不起，我遲到了！穿著這雙鞋實在是走不動路。”娜娜盯著朱筱桐打量了一會兒，喜笑顏開地撲上來給了她一個擁抱，“桐桐你真好看！怪不得有人愿意養你做米蟲！啊啊啊啊好羨慕！”

    “你腳怎么了？受傷了嗎？”朱筱桐問。

    娜娜松開朱筱桐。一臉痛苦：“這雙鞋磨腳，我腳好痛。”

    今天朱筱桐和娜娜提前來這里，是因為被朱筱桐提醒之后，娜娜覺得自己確實有必要提前來熟悉一下周圍的情況，以免碰上后援會的小粉絲迷路向她求助她自己也一問三不知的情況。不過調查路線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她想和朱筱桐“面基”。這些天她們經常在網上聊天，娜娜很喜歡朱筱桐做的圖，而且接觸之后，她發現朱筱桐是個又有能力又溫柔的人，不管她有多白癡的問題請教朱筱桐，朱筱桐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她解答。她心里已經拿朱筱桐當成了自己的好朋友，所以約她今天提前幾個小時出來，兩人在周邊逛逛，聊聊天，一起吃頓晚飯。她提出邀約后，朱筱桐一口答應了。

    朱筱桐低頭一看，發現娜娜腳跟和腳踝都磨紅了。而她們今天是來調查周邊環境的，接下來肯定要走不少路，

    “要不我們先去旁邊的商場看看，買雙好走的鞋吧？”她提議。

    娜娜立刻眼含熱淚地點頭同意了。

    商場就在不遠處，兩人進了商場，娜娜隨便進了一家運動品牌的店，挑了雙夾腳拖。一雙拖鞋三百多塊，她眼睛也不眨就刷手機付款了。

    換上新鞋以后，她站起來蹦跶了兩下，瞬間原地滿血復活！

    買了新鞋，她們并沒有立刻離開。娜娜從包里掏出一個袋子遞給朱筱桐。朱筱桐接過一看，正是蕭蕭打造的應援物品大禮包——后援會會服、后援會帽子、特制熒光棒。

    朱筱桐于是掏出一百塊遞給娜娜。

    蕭蕭給應援物品定的價——會服六十元一件、帽子三十元一頂、熒光棒十元，一套加起來正好一百元。

    娜娜連連擺手：“你不用給我錢了啦。這套送你。”

    朱筱桐挑眉：“咦？蕭蕭給了你免費送人的權限嗎？”

    “沒有沒有。”娜娜搖頭，“我自己多買了幾套，想拿來送朋友嘛。我又不會畫畫，又不會剪視頻，也不會寫東西，我只能這樣賣賣安利啦。這幾天你幫了我好多，這套算我送給你的啦！”

    朱筱桐失笑。

    即使娜娜故意濃妝艷抹地想把自己打扮得更成熟，但是依舊擋不住她身上的稚氣。朱筱桐覺得她看起來頂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撐死了是個大學生，搞不好可能還是個中學生，總之實在不像已經走入職場的樣子。再結合她平時在網上說話時也時不時會露出一些馬腳，朱筱桐已經基本可以確定她是個偽裝成上班族的學生。她家里的條件應該挺不錯，平時零用錢壓歲錢應該攢了不少，所以才會隨隨便便買一百頂后援會的帽子送人。

    她問娜娜：“你在哪里上學？”

    娜娜隨口答道：“我在第二……”剛漏了一點口風，她猛地剎住了嘴，一臉驚恐地看著朱筱桐。

    “上、上什么學啦！我都上班了！”她轉了轉眼珠子，心虛地又不上一句，“我天生娃娃臉啦，所以看起來比較顯年輕！”

    “喔。”

    朱筱桐不知道她究竟為什么要騙人，但她直覺這小姑娘應當是沒有什么壞心眼的，八成還是跟她接了這個上海會長的職務有關，可能是擔心年紀太小不能服眾，得不到別人的信任之類的。于是她也只是稍稍試探了一下，并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地非要拆穿不可。

    她堅持把錢塞到娜娜的手里：“我還用你給我賣安利嗎？”

    娜娜不肯接，還要把錢推回去。

    “話說，你自己買了好幾套，是不是如果后援會里有人嫌這些東西太貴，或者不喜歡，你就準備不收他們錢了，把東西送給他們？”朱筱桐問。

    娜娜一愣。說實話，她確實是這么打算的。因為之前就已經有人抱怨過這些應援物太貴、質量太差之類的。

    朱筱桐看她的反應，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下徹底明白蕭蕭為什么非要選這么個姑娘來做上海分會的會長了。

    她捉住娜娜的手，把錢鄭重地放進她的手心里。

    “如果后援會里有人不愿意買，那就不要買，這是他們的自由，你不用管蕭蕭怎么說。”她看著娜娜的眼睛，認真地說，“但有人自愿要買，你就收錢，而不是你買下來送給他們，不管你是不是在乎這點錢。這才是你擔任這個職務應該完成的職責，你明白嗎？”

    娜娜愣愣地看著朱筱桐。

    職務這兩個字觸動到了她，她終于不再堅持，把錢收下了。

    朱筱桐收下應援物品，塞進包里。不管蕭蕭在里面是否有私利，這些東西她本來就打算買一套的。買一套才能拿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走吧。”朱筱桐起身，“我們到附近逛逛去。”

    兩人熟悉了一下周邊的地形，又一起吃了頓晚飯，到晚上六點開始，陸陸續續有人打電話來聯系娜娜了。

    “娜娜我迷路啦，我現在背后是一家全家超市，對面有一家豐裕生煎，我現在該往哪兒走啊？”

    “你先面對全家，然后順著右手的方向一直走，走到路口，就能看到萬達商場啦！”

    雖然朱筱桐已經準備了盡量詳細的出行攻略，奈何還是會有一些路癡一上馬路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幸虧她們兩個提前在周圍走了一圈，所以有人向她們問路求助，她們很快能夠給人指明方向。

    到了六點半，朱筱桐和娜娜就去指定的噴水池邊集合了。

    這次的活動杏子一共來了幾十個人。因為這只是一場商演，不是什么特別正式的活動，這個出勤率已經算是比較高了。之前有想要買會服的人已經在網上登記過了，等人都來的差不多了，娜娜先把會服發了。大家把紅色t恤往身上一套，扎堆站咋一塊兒，還是很有氣勢的。

    發完了會服，清點完了人數，娜娜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干什么，湊過去悄聲問朱筱桐：“現在我們就帶他們進場了？”

    “先別急。”朱筱桐說，“進場之前先交代一下紀律吧。”

    “什么紀律？”娜娜驚訝地瞪大眼睛。

    “我來說吧。”

    “好好好。”

    朱筱桐清了清嗓子，大家的目光就都聚攏過來了。

    “現場是沒有座位的，大家都是站著看演出，過去以后，大家不要擁擠，也不要亂丟垃圾，一百米外就有垃圾桶，有垃圾都丟到垃圾桶里去。或者不愿意走開的，可以把垃圾交給我，我這里有垃圾袋。”

    “活動一共兩個小時，除了幸幸以外還有其他的藝人來演出。其他藝人表演的時候，如果覺得不錯，大家就鼓鼓掌，捧個場。”

    立刻就有人提出了反對的意見：“別人表演的時候我們也要捧場？今天可是還有魏茜也來哎，魏茜演出的時候難道我們也要鼓掌？”

    問這話的人倒不是像幻幻一樣對魏茜有什么反感之處，而僅僅是因為，魏茜和李希幸一樣都是從“超級聲音”里出來的，還是同一屆的選手，粉絲們難免要把她當成競爭對手來看待。

    不遠處魏茜的粉絲也已經開始集隊了，但可能是組織的問題，可能是人氣本身就不高，他們來的粉絲人數并沒有杏子那么多。提問的人很擔心自家原本是占據優勢的，卻因為仁厚對待“對家”，反而讓自己處于劣勢。

    朱筱桐笑道：“也不是讓大家瘋狂尖叫喝彩，如果唱得不錯，給鼓個掌也沒什么嘛。我們今天雖然是來為幸幸加油的，但大家大熱天的專程跑過來，開開心心看一場演出最重要，不要有心理負擔。“

    一般做粉絲的，一旦把別的藝人視為“對家”，不說喝倒彩，至少都會很吝惜于鼓掌和喝彩。以免自己幫別人的偶像鼓了掌，等自家偶像出來的時候，對家的粉絲不理不睬，倒顯得自家偶像很受人冷落。

    尤其是選秀出身的藝人和粉絲。因為選秀藝人往往都是簽了同一家公司，而且單個藝人難以挑大梁，所以公司很喜歡把選秀藝人們扎堆打包在一起，搞“拼盤演唱會”之類的活動。讓十幾二十幾個藝人輪流演出，每人唱一兩首歌，各家粉絲買票，這樣才能把場館坐滿。

    類似這樣的拼盤演唱會上往往會出現一種很奇特的景象——

    某個藝人上臺演出了，滿場滿館全都保持靜默，只有一小塊區域的人站起來瘋狂尖叫喝彩，揮舞手中的熒光棒。等該藝人演出完下去了，剛才熱鬧沸騰的區域迅速陷入靜默。隨著另一個藝人的上臺，另一塊方陣又開始瘋狂……

    會發生這種奇景是因為，粉絲們為了讓自己的應援看起來更有氣勢，買票的時候往往都是按區域來買。于是場館里就自動劃分出了一塊塊區域，誰家愛豆上臺誰負責應援，其他人絕不管你死活。

    這種事情朱筱桐見得很多了。但說實話，這并不是什么好現象，事實上無論是在臺上演出的，還是坐在臺下看演出的，沒有一個人會覺得舒服。

    臺上藝人的感受很好體會——自己在臺上賣力演出，偌大的場館里只有一小塊區域的人有反應，其他坐在臺下的觀眾都當你是個死人一般，多影響表演的激情和心情啊？

    而臺下的觀眾其實也不好受。因為到了演出最后的環節往往所有藝人還需要一起登臺一起，所以又不能提前離場。在場館里坐上兩三個小時看表演，自家愛豆只唱一兩首歌，其余時間都如同坐老虎凳一般，不能好好地欣賞演出，還一直在心里計較某家粉絲的人數是不是比我們多？應援聲勢是不是比我們大？為什么這個藝人還不趕緊滾下臺去？

    其實很多人本身并沒有那么計較，但因為身處在團體里，也不得不從眾。有些粉絲本身很博愛，喜歡的藝人不止一個，但如果他的屁股坐在a的方陣里，b出場的時候，他高興地鼓個掌喝個采，就會被身邊的小伙伴狠狠拉下來訓斥，周遭的人也都會對他翻白眼。萬一他身后坐的是個氣性大的人，搞不好還會用燈牌或熒光棒“不小心”地磕他幾下，教訓他不識時務的行為。結果一場演出看下來，別提有多憋屈。

    “總之，大家放輕松，”朱筱桐說，“我們是來欣賞演出的，不要有壓力。大家開心最重要。”

    交代完之后，朱筱桐和娜娜就帶著大家一起向舞臺的方向進發了。

    ☆、第二十五章

    演出的場地是一個圓形的下沉式地下廣場, 整個數百平米大的廣場被打造成了舞臺，而觀眾們則站在一樓的欄桿邊上看演出。

    朱筱桐和杏子們講完了規則, 就帶著杏子們早早過去, 占據好的觀看位置，以免去得晚了好位置都被人占完了。

    七點, 一樓看臺的欄桿邊上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最里層的幾乎全是今天會來參與演出的藝人們的粉絲。他們早早得到了消息, 特意趕來觀看自家愛豆的演出，當然提前占好了最佳的觀賞位置。而外圈圍著的則是來看熱鬧的路人。這里畢竟是鬧市區, 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很多人看到有演出就停下腳步駐足觀看。

    七點之后, 演出就正式開始了。

    此時此刻, 李希幸正在休息室里等待。

    這一次的商演活動主辦方請來了十幾個藝人, 李希幸的出場排在中間靠后。這段時間里她需要在休息室等待，直到主辦方通知她出場。

    這是她比完賽之后第一次參加商演活動，不得不說, 她心里是有一點緊張的。她抱著自己的吉他坐在角落里，漫不經心地撥著和弦。

    每一個藝人出去之后, 她都能聽見外面傳來歡呼聲和尖叫聲。她心里想著，也不知道今天會不會有人來看她的演唱。假若等會兒她出去之后，沒有一個人為她鼓掌, 那難免還是叫人有些失落的。

    就在這時候，她的手機震了一下。

    她拿出一看，是朱筱桐給她發的消息。

    朱筱桐給她傳了一張在現場剛剛拍攝的照片，照片上朱筱桐背對著欄桿, 手機鏡頭被她舉得很高，拍出了她身后的廣場舞臺和她身邊一片紅艷艷的人群。而她自己對著鏡頭，笑得非常燦爛，手貼在臉邊比了個大拇指。

    “大家都在等你出場哦。已經迫不及待啦！”

    李希幸看著照片忍不住笑了起來，心定了許多，緊張感也得到了緩解。

    她回復：“謝謝。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加油！”朱筱桐發來消息，“期待你等會兒的表演！”

    朱筱桐給李希幸發完消息，收起手機，繼續看表演。一個藝人表演完了，她身邊的人群都為藝人的演出而鼓掌喝彩。

    朱筱桐回頭望望身遭，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亢奮的。氣氛已經完全high起來了。

    原本，為別人精彩的演出叫好喝彩就是人的本能，就算是在大馬路上看見有街頭藝人表演得很精彩，絕大部分人也都會留下駐足觀看，并且奉上真誠的掌聲。而被商家邀請來參加商演活動的，都是專業的藝人，水平又能差到哪里去？專業的歌手，專業的樂隊，昂貴的音響設施，再加上燈光的烘托……在這么熱烈的氣氛下，倘若有人一臉冷漠那才是不正常的。

    當然，也不是每個人都心甘情愿為別家的愛豆奉上自己的喝彩。剛開始的時候還是有那么些人端著架子的，但是因為朱筱桐一開始已經講過了規矩，所以那些吝嗇付出自己掌聲的人也就沒有道理去指責自己的伙伴們。一個團隊里最重要的是氛圍，如果身邊所有人都苦大仇深的，自己肯定也高興不起來；可如果身邊所有人都開開心心的，自己想要愁眉苦臉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漸漸地，大家一個個受到感染，覺得非要擺出高冷的架子似乎沒有任何意義，也就全都放開了，會唱的歌就跟著一起唱，不會唱的也跟著節奏搖晃身體，完全沉浸于演出之中。

    然而杏子這邊興高采烈的，其他的觀眾就未必都是這么和諧了。

    由于看臺是圓形的，完全將下沉式底下廣場包圍起來，各家藝人的粉絲都在看臺邊上占據了一道圓弧。今天被邀請來的藝人里又有幾個是選秀出身的，選秀粉都比傳統藝人的粉絲攀比心態要重一些，還是有那么幾家粉絲比較吝嗇于在觀看演出之后奉獻自己的喝彩的。雖然站在外圈圍觀的路人都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捧場再說，可是內圈扒著欄桿的粉絲更顯眼，因此大多藝人在演出的時候，圓圈上總會有那么幾段弧形的表現比較冷漠，讓人感覺違和。

    沒過多久，魏茜出場了。

    朱筱桐帶頭大叫了一聲魏茜的名字，沖著廣場揮舞手中的熒光棒。她身邊的杏子們也都很捧場地歡呼，給魏茜營造了不小的聲勢。

    魏茜乍一出場，只看到上方看臺周圍黑壓壓地圍滿了人，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哪一塊是自己的粉絲，憑借著藝人的本能，誰最捧她的場她就先對誰招手，于是她上臺后倒是先對著杏子們招了招手，隨后才找到她自家粉絲“芡實”站的位置，對他們揮手獻吻。

    等魏茜演出完畢下臺之后，芡實們的方陣里都在議論剛才的事情。

    “哎，話說那邊的杏子還挺友好的，茜茜演出的時候他們都很捧場啊。”

    “畢竟都是超級聲音同一屆的選手嘛，貌似茜茜和李希幸的關系也還不錯的。”